竊心 第一章毛遂被迫自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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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遂被迫自薦
不久前,天庭出了樁事。事兒本是小事,處理的結果卻讓它成了大事。
執法天神座前的文官蘇洛,醉酒後調戲了一位仙使被好事者當即告知給了執法天神。蘇洛跟隨執法天神雖說不長,但素日裡也算得上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隻是酒勁上頭,偶爾犯渾。再說,被調戲的仙使是位男仙,蘇洛不過拉扯了對方衣衫一番,連點實質“油水”都冇沾著,便被當場拿住。待執法天神趕到,隻餘渾渾噩噩的蘇洛一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說來實在不算大過。按常理,蘇洛隻需誠心向執法天神告罪求情,念及侍奉情分,至多罰去寒池浸一浸也就罷了。誰知求情之時,執法天神竟直接將其貶落凡塵,更請文昌帝君批了個七世皆為太監的命格。末了,還放出話來,要重新遴選一位案前文官。
千算萬算,眾仙都冇料到執法天神會如此不留情麵,罰得這般酷烈!一時間,愁雲慘霧籠罩天庭。
執法天神的行事作風,在天庭素有威名。他掌刑律,手中從未有過半分差池,離析宮威壓之下,天上也無人敢無事生非。樣樣都好,獨獨為人,缺了那麼一絲人情的溫熱。
天帝聞訊,即刻下令各仙官府邸均需推舉一名合適人選,供其甄選。金碧輝煌的三厚宮,自然也不例外。
“這般處置,倒是他心情不快時的一貫做派——徹底掐滅禍根。隻是…實在惡趣味了些!”
說話的是三厚宮主人,臻歆神君。他生得唇紅齒白,一雙狐貍眼,精明中常透著一股慵懶,顧盼間頗引人遐思。成仙歲月悠長,在眾仙中亦是姿容出眾的一位。實際上,他自覺稱一聲“老神仙”都毫不為過。奈何新晉的小仙們大多眼拙,若無人提點,一句“小仙使”脫口而出,能讓他惡寒半晌。方纔那句議論便出自他口,說完還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唯恐自己哪天運道不濟,一頭栽進那離析宮裡去。
此刻,臻歆神君正獨自站在自家仙府門前,手裡捏著上頭髮下的遴選木牌。門庭冷落,既無守門仙衛,也無隨侍左右。緣由要追溯到很多年前——具體年歲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他與執法天神之間起了些齟齬。自那以後,他座下修行的仙官們,七七八八被調離,三三兩兩遭貶謫。幾番下來,偌大的三厚宮,終是隻剩他一個“空巢老仙”。
故而,從那至今,再未有新仙自願來他座下修行。三百年前,他從無極天尊那兒撿回一個仙童養著。那孩子雖有些呆愣愣,但教了三百年,修行雖爛泥扶不上牆,替他跑跑腿、傳傳話,打發這漫漫仙途的寂寥,倒也勉強湊合。如今,一想到要把這唯一的伴兒送去給那冷麪煞神做“萬裡挑一”的人選,臻歆神君心頭就忍不住想罵娘。
今日是提交薦仙帖的日子。少康金仙踏雲而至三厚宮,尋好友臻歆神君同行。雲頭之上,少康便瞧見臻歆立在宮門前,眉宇間儘是躊躇。他按下雲頭,輕飄飄落在臻歆麵前,指尖輕點對方緊蹙的眉心,笑問:“臻歆,何事如此糾結?”
足下雲霧散儘,卻驅不散臻歆心頭的陰霾。他擡眼看向摯友關切的麵容,擡手拂開少康的手指,語氣裡帶著幾分怨懟:“離析宮那位執法天神的脾性,你是知道的。外界仙家稍有小過,他定要上綱上線;近前侍奉的更是如履薄冰,看他座下前幾任文官的下場便知。這薦仙帖,我一個字都不想為他寫!寫誰,都是造孽。”
少康瞭然,能讓臻歆如此氣悶的“他”,除了離析宮那位鐵麵無私的執法天神帝丹,還能有誰?他悄悄在臻歆耳邊附語:“我聽說那位蘇洛文官招惹的仙侍與你模樣甚像,執法天神聽他求情時說可能是你方纔聞之色變重罰蘇洛的。。”
臻歆神色冷岑岑的:“他倒是會找藉口。”
帝丹與臻歆的宿怨,早已積重難返。一個執法如山,不徇私情;一個處事圓融,多有回寰。偏生臻歆待誰都可遷就,獨獨對上帝丹,便如堅冰遇玄鐵,半分不肯退讓。兩人若碰麵,周遭空氣都似凝成寒冰,偏生冰層之下,又似有看不見的烈焰在灼燒角力。
“我明白。”少康輕歎,玄色袖袍拂過,悄然握緊了臻歆微涼的手,“以你的心性,斷不會推旁人入此火坑。不過…你三厚宮裡,不是還有個懵懂純真的諾白麼?他心性癡頑,想來無論是執法天神還是天帝座前,都難入法眼。寫他,應是穩妥。”
臻歆心頭確也閃過此念。然而憂慮更深:他隻怕帝丹藉此機會故意刁難。諾白雖癡傻,卻是他三百年來親手調教、朝夕相伴的弟子,與從前那些隻在座下自行修行的弟子截然不同。他如何捨得?可不薦諾白,又能薦誰?
見臻歆緩緩搖頭,少康便知他心中顧慮。臻歆厭惡帝丹並非秘事,帝丹焉能不知?昔日三厚宮犯錯弟子下場淒涼,臻歆隻怕帝丹此次亦會借題發揮。隻是…自臻歆最後一位弟子被迫離去,兩人已有五百年形同陌路,視對方如無物。帝丹當真還會揪住不放麼?
“既如此猶豫…”少康眸光微閃,忽道,“不若,就寫你自己的名字吧!”
臻歆驟然擡眼,撞入少康一片真誠的眼底。隻聽他認真續道:“離析宮大小事務,何曾給你發過一張請柬?足見執法天神根本不願見你。眼下你不願牽連旁人,寫你自己的名字,實乃上上之策。”
此言不虛。前些時日帝丹一千八百歲壽誕,三界同賀,八百仙鶴銜帖,唯獨三厚宮門庭冷落。反之,三厚宮有何動靜,近在咫尺的離析宮也從不踏足一人。
“好主意!”臻歆眉頭舒展,複又好奇問道,“你座下素無弟子,此番又薦了誰?”
少康唇角微揚,擡手晃了晃指間一枚溫潤木牌:“文曲星君座下,林豎。他幼時曾在我悅韻宮修行過幾日,勉強也算我仙府中人。”
“那孩子小小年紀便才情出眾,確是個合適人選,”臻歆點頭,“隻是性子怯了些,是該曆練曆練。”
他心中暗忖,何止於此。若冇記錯,那位林豎靈君對執法天神頗為仰慕,曾作賦盛讚其剛正不阿。帝丹似乎也對其青眼有加,隻是不知欣賞的是人,還是那份才思?
“林豎性子軟和,又是執法天神的仰慕者,”少康介麵道,“說不準哪天你我行差踏錯,他還能幫著在帝丹麵前美言幾句。”
臻歆聞言,隻懶散地一歎:“我看懸。帝丹那鐵石心腸,豈是幾句求情能動的?”
話音未落,一道淡金袍角倏然自二人頭頂掠過。臻歆不動聲色地抽回尚與少康相握的手。少康線條堅毅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是執法天神…不知方纔那番話,他聽去了多少?”
臻歆唇角微撇,狐貍眼斜睨著帝丹遠去的方向,脊背卻不易察覺地微僵,語帶幾分無所謂:“聽見便聽見了,難不成我還追上去,抹了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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