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心 第四十四章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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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
樹屋之上，原本熟睡的帝丹，此刻正赤足站在一根光禿禿的橫枝儘頭！
他衣衫淩亂，長髮未束，如墨色的巨大紗網在夜風中狂亂飛舞，襯得他身形愈發單薄。眉間那點硃砂痣在慘白的月光下紅得刺目，彷彿隨時會滴落血淚。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眸此刻空洞無神，盛滿了近乎崩潰的驚惶。他對著茫茫夜色，一聲聲嘶喊著臻歆的名字，聲音淒厲絕望，整個人在月下如妖似魔，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瘋狂氣息。
他彷彿徹底迷失在噩夢中，思緒混亂不堪：他是不是棄我而去了？是不是這一切……全都是我的臆想？
睡前分明擁在懷裡，溫暖柔軟，觸手可及！為何醒來……懷中隻剩一片冰冷死寂？
難道……從未有過臻歆？從未有過那片刻的溫存？全都是……我瘋魔了的一場幻夢？
“帝丹！帝丹！”
臻歆一路狂奔呼喊，試圖讓那樹上瀕臨崩潰的人停下來。可他的聲音似乎被帝丹狂亂的絕望吞噬了，毫無效果。
直到那一聲帶著真切擔憂的迴應穿透迷霧——
“帝丹！我在這裡！”
帝丹猛然回頭！
月光下，那個單薄的身影正朝他飛奔而來，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驚急與關切。下一瞬，臻歆已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他眼前。
驚魂未定的臻歆甚至來不及平複呼吸，目光急切地掃視著帝丹全身：“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他一邊問，一邊快速確認對方是否受傷——人倒是完好無損，可週遭的景象卻觸目驚心。原本枝繁葉茂的巨樹，此刻所有茂盛的枝葉竟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徹底摧毀，隻留下光禿禿的枝椏，在月光下如同猙獰的鬼爪。帝丹手裡緊緊攥著一件衣服，正是臻歆給他蓋上的外衣，神色是那種被徹底遺棄般的傷心欲絕。
看著這樣的帝丹，一股莫名的刺痛瞬間攫住了臻歆的心臟。他感到一陣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撫眼前這隻瀕臨破碎的妖。
“臻歆……”帝丹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眼神卻異常執拗，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我能親你嗎？”
他口中雖在征詢，動作卻已昭示了他的答案——無論臻歆同意或拒絕，都已無法阻擋他此刻迫切的需要。醒來時懷抱空寂的冰冷與恐懼，足以將他推入瘋狂的深淵。他不敢想象，若再聽到一聲拒絕，自己是否還能保持清醒。
臻歆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帶著急切與後怕的氣息已然逼近。帝丹一手緊緊箍住他的腰，一手不容抗拒地扶住他的後腦，以一種近乎掠奪的姿態，重重地吻了上去！他彷彿要通過這最直接的觸碰，來確認他的存在，汲取那能驅散心底無邊寒意的慰藉。
臻歆瞬間明白了。這突如其來的瘋狂，皆因醒來不見了自己。帝丹定是以為……他又一次被拋棄了。一股強烈的、被如此深刻需要的感覺，驀然壓過了被冒犯的不適，取代了被丟棄的冰冷。
打他？終究捨不得。拒絕？此刻顯得太過殘忍。臻歆僵了片刻，終是擡起手，帶著一絲猶豫，輕輕地、安撫性地拍了拍帝丹劇烈起伏的後背。
這一點點迴應，對帝丹而言，無異於荒漠甘霖！他狂亂的心跳瞬間被巨大的喜悅填滿。他猛地推開臻歆，臉上的脆弱瞬間被一種強勢的嚴肅取代，彷彿剛纔那個失魂落魄的人不是他：“你剛纔丟下我去哪兒了？！”
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
臻歆被他這快速的變臉弄得一愣，下意識回答：“我……我睡不著，就去外麵找我的傘了。你不是睡熟了嗎？怎麼醒了？還……還叫得那麼急，那麼……”那麼絕望。
“我……”帝丹被問住，眼神閃過一絲狼狽，隨即彆開臉，含混地嘟囔，“我做噩夢了！”
“噩夢？”臻歆忍不住挑眉，帶著一絲揶揄，“活了千年的大妖，也會被噩夢嚇成這樣？莫不是夢見自己的腦袋被人摘了去？”
帝丹的視線更加狼狽地閃爍，耳根似乎微微發紅，顯然被戳中了心思。
臻歆見狀，見好就收，立刻轉移話題：“既然冇事，就趕緊回去繼續睡吧。我還要去撿我的傘。”他轉身欲走，想藉此掩飾自己臉上未褪的紅暈。
帝丹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臻歆竟冇有生氣！方纔那個吻，他竟然默許了！這個認知讓他心頭狂跳。他一把抓住臻歆轉身時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掙脫的執拗，眼神亮得驚人，像個終於討到糖吃的孩子：“不準留我一個人！我不睡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臻歆無奈地停下腳步。看著帝丹精神奕奕、毫無睡意的樣子，再看看他已然乾透的頭髮和微潮但已無大礙的衣物，他歎了口氣，提議道：“既然都冇瞌睡，不如換好衣服，直接趕路回家吧。天……也快亮了。”
帝丹眼睛一亮，立刻點頭如搗蒜：“好！回家！”
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去哪裡都行。
換好衣衫，兩人一前一後輕盈落入濕漉漉的草叢。腳步剛落定，卻意外撞見了一場小小的驚喜——點點綠光悄然亮起，一隻隻螢火蟲如同散落的星辰，開始在荒野草叢間輕盈飛舞、流轉盤旋。
“好久……冇見到這麼多這般漂亮的小東西了。”
眼前的景象讓臻歆莫名心情大好，唇角微揚。他童心忽起，指尖微動，一道柔和的法力波紋般盪開，試圖驚起更多。然而，方圓十米內的草叢隻是微微搖曳，飛起的螢火蟲依舊稀稀落落，不過三三兩兩。
看著臻歆難得流露的、帶著點孩子氣的舉動，緊隨其後的帝丹隻覺得心頭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意填滿，美好得令人屏息。他輕聲道：“讓我來。”
話音落下，他看似隨意地同樣揮出一道法力，效果卻天差地彆！霎時間，彷彿整個荒原都被驚醒了！無數點翠綠的熒光從四麵八方的草叢深處、樹影之下升騰而起，彙成一片流動的、夢幻般的星河！光點密集得幾乎照亮了周圍的夜色，將兩人溫柔地包裹其中。
“真美……”
臻歆驚歎出聲，眼中映滿了流轉的綠光，他忽然想起什麼，聲音帶著一絲懷唸的輕快，“我娘曾說，它們是墜入凡塵、會飛舞的星星，對著它們許願，或許能實現。”
他當真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螢火映照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他靜默了許久，彷彿在心底訴說著一個悠長的願望。
帝丹冇有打擾，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溫柔地落在他身上，耐心等待著。直到臻歆緩緩睜開眼，他才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開口打擊道：“瞧你許了那麼久，願望不是太多，便是太麻煩。我擔心這些小小的螢火蟲，怕是載不動呢。不如……告訴我？”
臻歆眼中流轉著狡黠的光彩，側頭看他：“你想聽？”
帝丹抱著手臂，眉梢微挑：“你……願意說？”
臻歆卻收回目光，擡腳繼續朝前走去，隻留下一個帶著笑意的背影：“說出來就不靈了。一百年……都未必告訴你。”
帝丹：“……”
他望著那背影，一時語塞，實在猜不透，這願望究竟有多宏大，竟要一百年才能實現？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膝的草叢中穿行，循著記憶尋找那把傘。帝丹跟在後麵，望著與歸家方向背道而馳的小路，忍不住出聲：“還有多遠？這方向……可是越走越偏了。”
臻歆停步回眸。月光與螢火交織的光暈裡，帝丹長身玉立，硬生生讓周遭所有的光彩都為之黯淡。而在帝丹眼中，對他回眸一笑的臻歆，又何嘗不是此刻天地間唯一的光源？
“不遠了，就在前邊兒。”
臻歆肯定地說。
帝丹依舊站在原地，不為所動，眼神裡帶著點無聲的控訴。
臻歆無奈，朝他走近一步——果然是他退一步，他便要進十步。可誰叫……他願意退讓呢？他放軟了語氣解釋：“先前風太大了，傘被吹得遠了些。但我方纔確實看到它了，真的就在前邊不遠。”
帝丹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前方那片更深的荒草，嘴裡咕噥著：“難怪我喊破了喉嚨，你才遲遲迴來……”
“若是你實在不想去，”
臻歆隻是隨口提議，“不如就在這裡等我？我很快撿了就回。”
不料這話卻讓帝丹瞬間蹙緊了眉頭。他一步上前，不由分說地一把牽起臻歆的手，緊緊攥住，強硬地拽著他往前走，口中不忘帶著威脅的低語：“你再敢丟下我一個人試試？再違揹你的誓言……我真的會讓你後悔。”
臻歆被他拉著走，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道，不由失笑：“怎麼……這般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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