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心 第八章剪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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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頭髮
步入雅軒築外廊,臻歆一眼瞥見自己親手栽植的牡丹正灼灼盛放,姹紫嫣紅,映著天光,煞是好看。心頭那點鬱氣不由散了幾分。他讓諾白去給花叢澆水,自己則踏入畫室,尋了紙筆,將叮囑仔細寫下,預備離開時交予諾白,以免他遺忘。
書寫完畢,臻歆擱筆擡頭,目光透過敞開的軒窗,恰好望見諾白在花叢中穿梭的身影。陽光慷慨地灑落,為他周身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諾白正專注地為一朵朵牡丹澆水,時而蹲下身,好奇地撥弄葉片,捉住一隻小蟲又輕輕放走。那份不諳世事的天真爛漫,瞬間觸動了臻歆心絃。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尋齊了作畫工具,凝神落筆。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幅畫作已然完成:陽光下澆花的少年,與周遭盛放的牡丹相映成趣,鮮活靈動,躍然紙上。臻歆的筆力,早已臻至化境。
諾白有時會懵懂地猜想,那些畫卷之所以都卷束著,許是地方狹窄,展掛不開。他曾偶然瞥見幾幅攤開晾曬的畫,畫中無不是姿態各異、色彩紛呈的牡丹,大朵大朵地盛放在素白的宣紙上,美得驚心動魄。隻是,若這滿室畫軸儘皆如此,千百幅看去,未免……有些單調了。
日子如溪水般不疾不徐地流淌。臻歆在三厚宮陪了諾白數日,方啟程返回離析宮。
宮門守衛見他歸來,立刻恭敬傳話:“臻歆文官,昨日執法天神有令:您若回來,無論何時,即刻前往後院。”
臻歆心頭掠過一絲疑惑,隨即蹙眉:“知道了,多謝。”
通往幽深後院的路徑,人跡罕至。臻歆一步步向前,心頭的驚惶也如藤蔓般一寸寸纏繞收緊。帝丹言出必行,自己此番“歸來”,無異於將允諾的好處親手奉上,他豈會客氣?理智叫囂著該止步、該後退,可雙腳卻似被無形的絲線牽引,不受控製地朝著那既定的“火坑”……步步踏近。
臻歆轉過迴廊,並未在長椅上看見帝丹的身影。目光搜尋,隻見他靜坐於石桌旁,雙手捧著一杯茶,正輕啜慢飲。那擁有完美輪廓的側臉無悲無喜,一派沉靜。桌旁擱著一把剪刀,刃口沾染著細碎的青葉碎屑——顯然,他剛剛修剪過院中花木。臻歆環視庭院,果然見各處草木更顯疏朗有致。
心頭緊繃的弦稍稍鬆弛。他舉步走向那個背影,目光落在他那長及曳地的墨發上,不由出聲提議:“頭髮……剪去些吧,都曳地了。”
話音落下的刹那,帝丹已轉過身來。幾天未見的身影,就這般如期出現在眼前——他並未一去不返。一絲難以察覺的竊喜自心底泛起,指尖幾不可察地微顫。
眼前的臻歆,一襲白衣勝雪,衣襟處流轉著銀線暗繡的紋樣,純淨柔和,恍如九天之上最澄澈的雲。腰間懸著那枚玉佩,被同色的外袍衣襬半掩,唯見那根醒目的紅線垂落。墨發儘數垂於身後,一張臉清晰地映入帝丹眼底,帶著征詢的淺笑。
帝丹放下茶杯,伸手一撈,便將人帶進了自己懷裡。
“剛回來,渴了。”臻歆說著,目光瞥向那杯茶。
帝丹卻搶先一步端起:“我餵你。”言罷,自己先飲了一口。
臻歆心知肚明,擡手勾住帝丹的脖頸,笑意盈盈地等待著。帝丹俯首湊近,唇瓣相貼,將溫熱的茶液一點一點渡了過去。臻歆順從地承接、吞嚥。他溺愛著帝丹,若定要形容這份感情——帝丹是那朵惑人心魄的花,而他便是那隻癡迷的蝶,總是不由自主地繞著他盤旋。方纔那靜謐飲茶的剪影,便足以令他心旌搖曳。
一口茶儘,臻歆舌尖輕舔過自己的唇瓣,眸光瀲灩地望向帝丹:“不解渴,繼續。”
帝丹從善如流,半杯茶便在唇齒交纏的溫熱中涓滴不剩。最後一口渡完,擁吻已變得深入而綿長,所有的思念與渴盼,儘數融於其中。
直至氣息耗儘,兩人才稍稍分開。臻歆輕吻著帝丹的臉頰,聲音帶著一絲慵懶:“我替你修修頭髮,可好?”
帝丹凝視著他那雙盛滿星光的眼眸,心頭柔軟得似能化水:“你從前不是說,因這長髮,天上便數我最易辨認?隔多遠一眼便能認出。”
何止好認?那背影,更如一幅意境絕佳的潑墨山水,令人過目難忘。臻歆道:“隻剪短些,讓你坐著時碰不到地麵便好。”
“隨你。”帝丹應得乾脆,雙臂依舊圈在他腰間,一副任君施為的模樣,“就這樣抱著剪。”
“這般……剪歪了可如何是好?”
帝丹渾不在意:“估摸著剪便是了,好看與否,我何曾在意過?”
臻歆輕輕撇嘴,不再多言。他伸手自帝丹身後攏起那匹墨緞般的長髮,拿起石桌上的剪刀。冰涼的剪刀貼上髮絲,他仔細比量好長度,果斷地一剪落下。青絲無聲斷落,飄墜於地。
隨後,他專注地修剪起參差的髮尾,動作細緻而輕柔。剪刀開合的細微聲響在靜謐的庭院裡格外清晰。
帝丹圈著他的腰,下巴輕擱在他肩窩,感受著他動作間的專注與小心,唇角無聲地彎起。那專注修剪的模樣,竟比滿院繁花更令他移不開眼。他忍不住收緊了手臂,將懷中人擁得更實了些。
臻歆感受到腰間的力道,手下動作未停,隻低聲道:“彆動,仔細剪壞了。”
“無妨。”帝丹的聲音帶著一絲饜足的慵懶,“你剪便是。”
臻歆無奈,隻得繼續,修長的手指穿梭在柔順的發間,一縷一縷,耐心地修剪整齊。帝丹便這般靜靜抱著他,目光落在臻歆低垂的眼睫上,那專注的神情,彷彿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灑落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身影拉長,融在一處,靜謐得如同一幅亙古的畫卷。時光在此刻,彷彿也放慢了腳步。
臻歆的手指修長白皙,在黑髮映襯下,指尖透出淡淡的粉色。他低頭專注的模樣,在帝丹眼中勝過世間一切風景。帝丹忍不住貼近,溫熱的唇輕吻他的耳垂。臻歆手肘微擡,輕輕推拒,頭也不擡地低語:“不準鬨。”
那帶著溫柔惱意的三個字,像羽毛搔過帝丹心尖。他厚著臉皮,又將吻印上對方細膩的頸側,趁臻歆躲閃前,飛快地在那肌膚上烙下一朵曖昧的紅痕。臻歆擡眼瞪他,帝丹立刻舉起雙手投降:“好,真不鬨了。你做你的事,當我不存在。”
臻歆這才重新拿起剪刀,繼續修剪那縷縷青絲。
然而,如此貼近的距離,鼻息相聞,帝丹實在難以自持。他的手掌隔著衣料,開始在臻歆身上流連,帶著挑逗的暖意,從腰際緩緩遊移而上。
一股熟悉的、帶著微醺氣息的馨香悄然鑽入臻歆鼻腔。這香氣出現,往往隻意味著一件事……想到此刻所處的環境,臻歆心頭一慌,手腕猛然一抖!
“嘶!”
剪刀鋒利的刃口瞬間劃破了他的拇指側邊。
臻歆的抽氣聲像冷水澆熄了旖旎。帝丹瞬間斂起所有玩鬨心思,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剪刀扔在桌上,語氣帶著擔憂與一絲埋怨:“怎麼傷著自己了?”
眼見鮮紅的血珠正要從指腹滾落,滴上臻歆的衣襟,帝丹毫不猶豫地低頭,將那受傷的指尖含入口中。溫熱的舌尖仔細舔舐過傷口,帶來一陣細微的麻癢,也奇蹟般地止住了血,迅速修複了那道小口子。
帝丹含著那手指,彷彿品嚐珍饈,舌尖的觸感細膩纏綿,竟有些忘情。這奇異的親密感順著指尖直抵臻歆心尖,讓他也莫名地躁動起來。不行,這樣下去定會失控……光天化日,耳鬢廝磨,實在讓他心頭髮虛。情急之下,臻歆幾乎是脫口而出:“帝丹,我覺得…你該去洗頭了。”
醞釀得恰到好處的氛圍瞬間煙消雲散。帝丹擡起頭,幽怨地瞪著他——他的頭髮是有些日子冇洗了,雖無香味,但也絕談不上不潔。
臻歆被他看得一陣心虛,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索性也迎著他的目光,強裝鎮定。帝丹瞧著他那從心虛到強撐“理直氣壯”的轉變,也懶得計較,隻慵懶地拖長了調子問:“誰洗?”
臻歆立刻換上笑臉,殷勤應道:“哪敢勞煩執法天神親自動手?自然是下官來洗。”
帝丹這才滿意地微微頷首:“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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