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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與春山,而祝夏滿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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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歲的皇上要選妃。

母親把名單上表妹的名字換成了我。

她哭著求我,“你表妹心思單純,不如你會變通,我已經打點好了,隻等選秀你去走個過程,落選後,我和你幼弟就能接你歸家了。”

上一世,我便是信了這一番話。

可我落選成宮女後,並無來前來接我的家人。

我在宮中日日期盼,夜夜煎熬,好不容易熬過三年歸家。

正趕上我的表妹同我未婚夫的大婚

我母親將我攔在門外,一臉嫌棄。

“今日是你表妹大喜之日,你非見不得她好,進來討嫌嗎?”

我被趕出門,在街上渾噩病逝。

再次睜眼,又聽到同樣的問話,“簌簌,你能不能代替你表妹進宮?”

1、

“好啊!”

我回過神來,一口答應。

麵前眾人愣住。

我的母親洛夫人半信半疑開口,“此話當真?”

我的幼弟麵色狐疑,“你真有這麼好心?”

我目光下斂,“若是你們不信,我不去也沒什麼損失。”

母親擦乾麵上的淚水,連忙開口,“簌簌,你幼弟跟你開玩笑呢,若是伶伶有你半分聰慧,何至於要你替代她。”

“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們就先不打擾你休息了。”

兩人離開,房間歸於寂靜。

我開啟窗戶,果然看到院裡走動的下人多了好幾個。

我冷笑,不答應又能如何。

上一世,麵對她的請求,我當然拒絕了。

我本有婚約在身,再過三個月,未婚夫婿便要來下聘,如何願意替洛芳伶進宮選秀?

可第二日,院裡就傳出洛芳伶投湖被救的訊息。

我的幼弟沈子臨一腳踹門進來,不顧我隻著褻衣,就將我從床上拖起來,丟到院中,聲聲質問我,“你就非要逼死她嗎?”

從沒哭過的母親也淚眼婆娑,“你可彆忘了,伶伶的父親是為了救你而死的,她進門的那天,你當著我的麵發過誓,要好好護著她,如今怎麼能忘恩負義呢?”

聲聲憤恨的質問讓我措手不及。

從我七歲起,母親就不斷告訴我,我的舅舅是為了救我而死的,洛家不會好好對待這個孤女,所以她把洛芳伶從揚州老家帶到身邊撫養,我要讓著她,寵著她。

從那天起,沈子臨帶回來的糖葫蘆是她的,母親親手繡的寢衣是她的,家裡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飾也是她的。

甚至在宮裡,我做了三年任人踐踏的螻蟻,日子過得再苦再艱難,也從沒有透露過她。

我捏緊拳頭,暗暗發誓,這一次絕不再犯蠢了。

一夜無眠。

第二日,母親派人送來一些精美的布匹和首飾,算是安撫我進宮選秀。

小丫頭捧著布一臉單純,“小姐,夫人還是疼你的,這些料子,連表小姐都沒有呢。”

我扯了扯嘴角,她當然沒有,因為有了更好的。

選秀的日子很快到了。

這一次,我並沒有如上一世那般刻意扮醜,而是細心打扮了一番。

我跟隨一眾女子在宮門等待,

等待中,有人垂淚,有人麵無表情。

人人都知當今世上貪圖美色,昏庸無道,又年老體衰,年至知天命,若非花鳥使四處挑選美貌女子入宮,無人想來這場選秀。

朱紅的宮門緩緩開啟。

為首男子身著玄色暗紋交領長衫,身姿風流,是聖上身邊正紅的花鳥使,俞景川。

我的心微微一動,不由自主望過去,正對上那雙黑色眸子。

隨後跟著一眾女子腳步,擦肩而過,隻是宮門轉道的那一刻,我沒忍住,往後看了一眼。

這一個在旁人口中笑裡藏刀,利慾薰心的佞臣,卻那三年中唯一給予我溫暖的人。

我強迫自己思緒回歸,目視前方。從宮裡回來,我的貼身婢女飛奔而來,急紅了眼,“小姐,沒選上吧?”

我沒有說話,而是隨手一指,“把母親送的這些料子裝起來,我帶去探望表小姐。”

洛芳伶住在芳齋院。

這個院落大氣雅緻,是僅次於主院的院子,原本是我居住的,隻是十歲那年,洛芳伶說了句喜歡,母親就讓我讓給她。

還沒進去,我便聽到裡麵傳來的聲音。

“姑母,我聽說落選的秀女要做幾年宮女才能出府,你會不會怪我沒有自己進宮?”

“姑母怎麼會怪你,我的伶兒,要嫁就嫁這世間最好的兒郎。況且你表姐性子倔強,便是多在宮裡留幾個月也無妨。”

“姑母說的是,表姐聰慧,在宮裡還能多見世麵。”

“彆提她了,看這軟煙羅,我特地為你留了下來的,你喜歡嗎?”

“喜歡,姑母,你對伶兒真好。”

我冷眼注視緊閉的房門,又想到了幼時。

房間裡是母親哄表妹入睡時柔和婉轉的歌聲,房間外是我抬起卻遲遲不敢敲門的手。

後來,我鼓起勇氣問,“母親能不能夠給我唱這首歌。”

她冷淡的看著我道,“你如今幾歲?也要和你表妹比。”

可洛芳伶隻比我小一歲。

我抬手敲門,“母親。”

似乎沒料到我在房門外,房內靜默一刻,片刻門被開啟。

似乎不確定我聽到多少,母親尷尬笑著“我想著你平日穿著樸素,便做主將這些豔麗的料子給你表妹了。”

“母親怎知我不愛豔麗?”我定定的看著她。

母親眉頭蹙起,“你素來不穿豔色……”

她似乎忘了。

曾經有段時間,我與洛芳伶衣裳總是撞顏色,甚至一次在宴會上因此出了醜。她委屈的告狀,“伶兒怎麼覺得,表姐總愛學我。”

她不分青紅皂白斥責了我,勒令下人不準再給我送和洛芳伶同色的衣裳,自此之後,我便隻有些素色可以挑選。

表妹洛芳伶溫軟開口,“不過幾塊布料,若是表姐喜歡,拿去便是。”

母親瞥了我一眼,隨後又憐愛的看向她,“你就是這般好脾氣。”

“不用了,我的確不喜這些布料,我手中的這些也送給表妹吧。”我出聲。

母親麵色緩和幾分,“你倒是懂事了些……”

我繼續道,“我今日來,是想同母親商量些事,隻是找不到母親,便來了表妹這裡。”

“什麼事?”

“父親在世時,曾說過會把城東的一些鋪子交給我,如今我想在進宮之前,拿到這些鋪子。”

母親眉頭皺起,“這些日後自會是你的嫁妝,你非要現在拿到手,是想分家?”

日後?難說的很啊。我扯了扯嘴角。

她的嫁妝日後會留給洛芳伶,但父親留給我的,我一定要拿到手。

“隻怕等女兒從宮裡出來,早過了成婚的年紀,如此進宮,也會日夜不安呐。”

“表姐何必這般著急想要這些東西,姑母難道還會虧待你不成。”洛芳伶意有所指的看著我。

洛夫人胸膛起伏,“你是怪我讓你去選秀?不過走個過場的事,你也要拿比計較。”

我淡淡一笑,“若是表妹願意自己進宮去,我也不用掛念這些東西了。”

洛芳伶麵色一滯。

洛夫人平複情緒,冷道,“看在你進宮的份上,這些東西我會準備好交到你手上。”

“如此就謝過母親大人。”我行了一禮,抬步離開。

關門的片刻,似乎聽到母親嫌惡的聲音,“我堂堂將軍府,怎麼養出這麼個滿身銅臭,眼皮子淺薄的女兒,不如伶兒你半分……”“姑母,錢財對我來說隻是身外之物,等日後表姐就能領會到你的苦心了。”

我離開的腳步一頓,又折返回,推開門,“對了母親,芳齋院原本是我的院落,是父親在世時就定下的,表妹借住這麼多年,如今也該還給我了。”

“還有,我記得表妹所用的珍珠粉,穿的浮光錦,戴的藍田玉,都是占的我的份例吧?我眼皮子淺薄,將這些東西借給表妹十多年了,如今想要回來,不過分吧?”

隨著我說出的名字越多,母親麵色愈發難看,洛芳伶的麵色也越來越白,卻隻能吐出三個字,“不過分。”

我意有所指,“那請儘早歸還,我心情不好便會亂說話,到時候驚擾到宮中貴人就不好。”

似乎是怕我捅破這事,洛芳伶的人收拾的很快,搬到了彆處。

我重新走進芳齋院中的,亭台樓閣,飛簷翹角一如往昔,隻是青瓦下的霞影紗有些舊了,不如記憶中的流光溢彩。

我從庫房中翻出許多舊物,一一看了很久。

有父親為我打製的木弓,在園中為我搭鞦韆,送我的生辰禮,一把木劍和軍書。

那時我是將軍府最受寵的大小姐。

父親常將我舉得高高,教我拳法。

母親也會溫柔的送上瓜果,同他談笑,院中,幼弟神采奕奕,揮舞著手中的木劍,聽著父親嚴肅的教導。

“子臨,你今日學好劍,日後才能好好保護姐姐。”

我笑著跳下來,“不要他保護,父親,我想學了保護家人。”

大家開懷大笑。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一切都變了呢?

好像是那年夏日,殘陽如血。

我沉浸在父親戰死沙場的悲痛,母親卻領著一個小女孩,從正門走了進來。

那一年,我和洛芳伶都失了父親。

隻是不同的是,她從此多了疼愛她的家人。

而我隻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將這些東西珍重的收好,放置在偏房。

許是回憶起了過往,一晚上都是光怪陸離的夢境。

直到天微微泛白,我才陷入沉睡,卻被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驚醒。

“沈雲簌,你給我滾出來!”

“你仗著做了件好事,就搶阿伶姐姐的院子,還說要斷了她的份例!”

“他們說的沒錯,你就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我換好衣裳走出去,卻看見滿院的狼藉,心頓時跌落穀底。

地上是我昨夜收好的遺物,隻是如今書被撕爛,木劍上也有了劍痕。

赤紅衣裳的少年懷中抱劍,站在院中滿臉不耐,“哪裡來的垃圾,還不快扔出去,免得臟了阿伶姐姐的院子。”

“不要以為你替她進去宮,就有了莫大的恩情。”

“那齊三少爺的婚事,母親本是想給阿伶姐姐訂下的,是你不知廉恥搶了先。若不是如此,洛家又怎會送她進宮,這本來就是你欠她的。”

我抬起手,啪了一下,打在少年麵上。

清脆的聲音回蕩,沈子臨一臉錯愕。

一直以來,我都很疼沈子臨,更彆說動手,可此時此刻,看著麵前的人,我卻覺得格外陌生。

這個隨意糟踐父親留給我的東西,對我滿口輕蔑的人,真的是那個笑容燦爛的孩子嗎?

我已經記不清什麼時候和他疏離了。

是他第一次對洛芳伶紅了臉?還是他第一次誤會我欺負洛芳伶?

“你,你敢打我?”沈子臨胸膛起伏。

我毫不猶豫抬手又是一巴掌。“你知道你摔掉的東西是什麼嗎?”

“我管是什麼,破破爛爛又臟兮兮的,你故意用這些垃圾占了院子。”沈子臨惱羞成怒,一個大力直接將我推倒在地。

我的掌心頓時被碎石磨破,一旁的丫鬟快速上來。

“小姐你沒事吧?”

我忍住手心的疼痛抬起頭開“彆忘了這裡是沈府,我是沈家小姐,在這裡踩著每一塊磚,吃的每一粒飯,都是天經地義,我願不願意給彆人,是我的事。”

“表姐,千錯萬錯都是阿伶的錯。”一道嬌聲從門口傳來。

洛芳伶提著裙擺走了進來,看著沈子臨麵上的紅痕很是心疼,隨後又望著我,“表姐,你彆怪子臨,我,我在新院子住的很好,哪用他來要什麼院子。”

沈子臨回神,一下拉住洛芳伶的手,露出手腕上的疹子,“你手上都起疹子了,你根本就睡不慣那裡。”

我被丫鬟扶著站起來,“表妹這麼嬌貴?同在將軍府,換了個朝向便睡不慣?”

“是,是我太嬌氣了,表姐不怪子臨就好。”洛芳伶神色黯淡,抽回了自己的手。

沈子臨更加憤恨,“你分明入宮在即,過不了幾天,為何還要搶她的東西。”

我冷笑,“你也知道我入宮在即?”

洛芳伶的吃穿住行,哪一樣不是母親親自操持。冬日添衣,夏日加冰,無一不細致,隻要受了一點委屈,也會有人替她出頭。

“表姐說的是,表姐幫了我,要回這些是應該的。”洛芳伶湊上來,淚眼婆娑,我卻看清了她眼底的一抹得意之色。

沈子臨氣極,頓時嚷嚷,“我恨不得你在宮裡永遠也彆回來!”

我心直直的跌到穀底,哪怕早清楚他們的本性,卻也忍不住難過。

洛芳伶似乎看出我的難過,偏要湊上來。

“滾。”我動唇,她卻順勢一倒,從背影看好似被我推倒。

沈子臨立刻上前扶住她,麵露厭惡,“你還推她!”

“原來你心中竟有這樣的怨恨?”洛夫人從大門出現,走了上來。

“伶兒沒事吧。”她的目光先落到洛芳伶身上。

洛芳伶柔柔點頭,“我沒事姑母,你彆怪表姐。”

洛夫人眉頭緊皺,“你仗著進宮一事,奪了她的院子還不夠,還要這般鬨事,可是覺得我會縱容你?”

“姑母,你彆因為阿憐和姐姐吵架。”洛芳伶勸阻,看向我的眼神卻很得意。

我深呼一口氣,問道,“母親,我當真是你親生女兒嗎?”

洛夫人怒了,“真是反了,給我跪下!”

我不顧她怒火,直視她的目光,“從小到大,我沒有因為你的薄待而怨恨,也沒有因她而嫉妒,如今我不過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就這般十惡不赦?”

“可偏偏這些東西是父親留給我的,旁人搶不走。”

啪!洛夫人抬手,我的麵上一片紅腫。

她氣得手發抖,“如今將軍府是我當家,還輪不到你說話。”

“你欠洛家一條命,註定償還。”

“忤逆不孝,罰你去祠堂下跪思過三日。”

“好生熱鬨啊!”

一道笑吟吟的聲音傳來,“難怪我在外麵等了許久也沒人。”

眾人轉頭,看到玄衣男子手上握著的聖旨,頓時明白。

“花鳥使大人怎麼來了?可是小女蠢笨,在宮裡做了什麼?”洛夫人收拾掉麵上表情。

俞景川掃過我麵上紅痕,笑道,“我來替吾皇頌旨,沈小姐被封為女官,可喜可賀。”

“女官?大人彆是弄錯了,小女是入宮選秀的。”洛芳伶不敢置信。

俞景川麵色不變,“沈小姐武力非凡,得了聖上青睞,你們還想質疑?”

“不敢!”

眾人麵色錯愕,連忙下跪,唯獨我被俞景川扶了起來,他意有所指道,“我朝曆法,對為官者不敬,皆可罰二十大板,沈小姐如今有官位在身,我想來這將軍府,不會知法犯法。”俞景川留下賞賜後,又帶著一眾人離開。

沈子臨不敢相信,“聖上怎麼會封你做女官?”

我淡聲,“這就憑我的本事了。”

洛芳伶拉了拉洛夫人的衣裳,小聲道,“姐姐常年養在閨閣,哪有花鳥使大人說的那般本事,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

洛夫人也有怒氣,“你真是太胡鬨了,本來隻讓你去走個過場,你卻想將全家都賠進去?”

我淡道,“皇上如今已經封我為西軍指揮僉事,若是怕我連累你們,儘早離開將軍府的好。”

“你!”洛夫人氣急抬起手來,旁邊的嬤嬤連忙拉住她,“夫人,莫要忘記那位大人說的話。”

洛夫人平複下來,“阿伶說的對,未免你不知天高地厚連累我,不如趁早將你從族譜劃去。”

“沈雲簌,等你死到臨頭的那天,可彆求我們救你!”沈子臨同樣咬牙。

“今日天色不早了,送客。”

我淡淡掃了他們一眼,轉身離開。

時間回到入宮的那天。

秀女一一展示,唯獨到我的時候,我開了口,“啟稟皇上,臣女還有一技想展示給皇上!”

皇上昏昏欲睡,聽到此話來了精神,“哦,是何?”

我提氣,當即打了一套拳法。

我自幼跟在父親身邊練習,哪怕他離去,我在院中也不敢懈怠一日。

一套行雲流水的拳法結束,我跪地懇求,“臣女自薦,想入軍營報效朝廷,繼承父親的衣缽。”

皇上猶疑,“可你是女子……”

他身邊的高貴妃笑道,“也不是沒有女子從軍的先例。況且我瞧沈小姐武功高強,真是虎父無犬女,你父親沈長林是個好將軍,隻可惜英年早逝。”

一旁的俞景川也彎腰,“如今南有倭匪作亂,北有匈奴虎視眈眈,有能人之士自薦,陛下不妨試試。”

皇上終於應允了。

我的心這才落地,這便是我能抓住的唯一機會。

三日後,我便要從軍了。

臨行前,洛夫人和沈子臨都沒有出現。

就在我要出發時,洛芳伶來了。

她不緊不慢道,“表姐這是何必呢,要去軍營吃這份苦。你這一走怕是不知,姑母已經決定為我和齊三公子說親。”

望著她得意的眼神,我淡道,“那便祝你好運。”

最後看了一眼將軍府的牌匾,我策馬離開。

西北的風沙很大。

半個月來,我和將士們同吃同住,咽著帶風沙的饃,喝著生澀的河水。

軍營裡有不少長輩,都是曾經跟隨父親作戰,隻是對我卻格外苛刻。

“小女娃娃,到戰場上來做什麼!”

“你這年紀應該許配個好人家,過富貴日子,刀劍無眼,可彆傷了自己。”

“你適應不了我們,還是早日回府吧。”

但無論再多的嘲諷與苛責,我都咬牙堅持住,跟在長輩身邊學習,無論是武功還是戰術。

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我自幼熟讀兵法,也受父親的熏陶,但和他們強大的實戰經驗相比,我還是欠缺了許多。

好在時他們雖多有冷嘲熱諷,卻也從未阻攔我學習。我本以為能逐漸得到他們的認可,直到匈奴偷襲。

眾士兵反應過來,立刻提劍迎戰,一個伯伯反應過來,要將我塞入帳篷。

“你就躲在此處,不要亂走。”

我立馬拒絕,當著眾叔伯的麵,真情實意的開口,“各位叔伯曾和我的父親上陣殺敵,是我的長輩。”

“他們都說我父親是個很好的將軍,可惜我和他相處的時間太短,如今沈將軍府日益沒落,我的幼弟還未入仕,也不曾對武學感興趣,我不忍看父親的衣缽,無人能傳承,懇請各位叔伯給我一個機會!”

許是我的懇求太過真情實感,眾人沉默之後,有人道。

“你這小女娃,倒真有幾分長林兄的氣概。”

“既然這樣,那就和我們一起來吧!”

我們火速開始迎戰,憑借著往日積累和這些天對地形的熟悉,我提出建議佈局,很快重創了偷襲的匈奴,大獲全勝。

成功有一就有二。

等到第二年開春,匈奴終於派人來談和,而我在軍營中的地位也直線飆升。

再次回京都,我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著柳暗花紅,往日淤堵煩悶的心境煙消雲散。

皇上很高興,將我升為副將,還特意賜了牌匾。

如今的沈將軍府,不再是我父親的餘蔭,而是我沈雲簌的沈。

謝過皇上之後,俞景川奉命送我回府。

馬蹄聲踢踏,踩在青石板上。

耳邊是男子的淡笑,“一年不見,沈小將軍風采依舊。”

“俞大人說笑了。”

我客套應付著,心中卻有些複雜。

方纔在皇上麵前,我回話有些披露,好在俞景川及時為我填補,才沒引起注意。

可我想不通,他為何這麼幫我。

就連上一世……

很快我的疑惑有了答案,俞景川笑意淡淡,“沈小將軍今時不同往日,高貴妃托我向你問聲好。”

我心下瞭然。皇帝年邁,底下皇子暗中紛爭不斷,其中最熱的便是高貴妃的三皇子,和四皇子黨一派的爭鬥。

俞景川表麵上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卻是暗幫著三皇子黨派,而上一世,也的確是這位三皇子登基。

這麼想著,我點頭,“這是自然,我還得感謝娘娘當初知遇之恩。”

俞景川動了動嘴,似乎還想再說什麼,然而已經到將軍府了。

我拱手道謝離開。

剛進府門,卻是三人齊刷刷的站著。

為首的是洛夫人,而旁邊一左一右站著沈子臨和洛芳伶。

“簌簌,你終於回來了。”洛夫人笑容體貼,沈子臨也格外興奮,“阿姐,聽說你打了勝仗,聖上也格外高興,還獎賞了沈家。”

洛芳伶也柔聲開口,“表姐當真厲害,得知你今日歸來,姑母特意下廚做了一大桌子菜。”

我眼皮沒抬,隻淡道,“我在宮裡吃過了,我有些乏了,先回芳齋院了,那裡,沒人動吧?”

“那是自然。”洛夫人訕訕點頭,“你累了,也該早些休息。”

我直接轉身離開。

當日離家,他們是多麼冷漠,就襯的這一刻有多麼可笑。沈府雖然變樣,好在芳齋院一如往常。

在軍營的生活讓我閒不下來,天微微亮就開始在院中練拳法。

丫鬟送來清淡早飯,吃完後,我開始處理一些軍營事務。

直到有人來報,“夫人來了。”

洛夫人鮮少找我,不過我早已料到,讓人進了門。

“簌簌,我為你新添了些衣裳,費了好大功夫。”她笑容滿麵,從嬤嬤手中接過托盤,我掃了一眼,便知道那衣裳不是她做的。

但我沒有戳穿,隻說,“放在那兒吧。”

洛夫人訕訕放下,掃了一眼院中,又趕緊道,“你這個年齡丫鬟實在太少了,不如我再添幾個。”

“不用,我的親衛會來。”我直接拒絕,打斷了她的殷勤,“母親有話直說吧。”

洛夫人露出淡笑,“還是女兒瞭解我。”

“子臨馬上要參加秋闈了,你這個做姐姐的一定要多加幫襯,日後在朝堂上纔有個依仗。”

“另外,我聽說皇上要舉辦慶功宴,你看,能帶阿憐一同參加嗎?這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姻緣,阿憐多在貴眷麵前露臉,日後嫁的好,對你也有助力。”

我開口,“洛芳伶不是已經訂了親?”

洛夫人咳嗽一聲道,“若是能有更好的選擇,豈不是更好。”

“不過隻想攀附權貴而已,何必說的這般冠冕堂皇。”我淡聲道,洛夫人的麵色頓時沉了下去,卻不大敢反駁我。

我食指輕扣桌麵,“此事也不是不行。”

洛夫人麵露喜色,“當真?”

我淡道,“說起來,府中的庫房鑰匙在母親手中十餘年了。”

察覺到我想要什麼,洛夫人頓時麵露不悅,但也不敢表露出來,“這,我掌家可是有什麼不妥?”

妥的心快偏到一邊去了。

我開口,“但也不是有什麼不妥,隻是庫房中大多數是父親留下來的兵器書卷,為了日後我取用方便,不如母親把這個鑰匙交給我?”

洛夫人遲疑,我趁熱打鐵,“等到表妹覓得佳婿,母親也就安心了。”

洛夫人最終點頭,“好。”

洛夫人離開後不久,一名小廝就將庫房鑰匙送了上來。

我開啟了塵封已久的庫房門,將軍府的珍貴東西並不放在此處,這裡大多是一些舊物,卻是我萬分珍視的東西。

我一一掃過,目露懷念。

況且,我想從這些舊物中找到一件東西。

慶功宴的日子到了。

洛芳伶打扮的花枝招展,早早就在府門等我。

而我一身簡單的青色暗紋衣裳,頭上也沒有多餘的首飾。

等到上了馬車,洛夫人仍然不放心的叮囑,“你,要照看好你表妹。”

馬車啟動。

坐在一旁的洛芳伶笑語嫣嫣,似乎心情很好,還想同我閒敘幾句。

我閉目養神,並不搭話。

她眼珠一轉,隻好將話嚥了進去。

馬車很快到了宮門。

等到下車時我警告道,“注意你的言行舉止,不要給沈府丟人。”

洛芳伶撥弄一下頭發,不甘心的點頭。

直到恢宏的宮門緩緩展開,她的眼中滿是竊喜,我一覽無餘。宮殿中,金鼓齊鳴,鑼鼓喧天,氣氛熱烈。

待我進去後,不少人都與我笑著寒暄。

也有人注意到了我旁邊的洛芳伶,問道,“這位是?”

洛芳伶弱柳扶風,盈盈福身,“我是洛芳伶,暫居在沈府的表妹。”

來人聽到後點了點頭,隻是眼露異色。

等宴會落座之後,這種異色更加明顯。

與我歡笑談天的人,看見洛芳伶後,便飛快移開目光,洛芳伶幾次想要講話,不等講完人就走了,她的麵色越來越難看。

“聖上駕到。”

眾臣起身行禮,皇帝大手一揮,讓眾人落座。

洛芳伶本想坐我旁邊,一旁的小太監彎腰道,“這位姑娘,你的位置不在這裡!”

洛芳伶不甘,“我是她表妹,為何不能坐一塊?”

“這座位都是根據品級劃分的,這位小姐你並非功臣親眷,又無功名,恐怕是……”

洛芳伶看了我一眼,壓低聲音道,“難怪你這麼容易同意我跟來,恐怕就是想看我出醜吧?”

我淡淡品茗,並不理會。

她也隻得氣鼓鼓的被太監領走。

酒過三巡,宴會氣氛熱烈非凡。

忽然我身邊坐下一人,那人淡笑,“何故一人在此飲酒?”

我放下茶杯,“茶水而已。”

俞景川眉眼倜儻
,“我剛才瞧見,你那位表妹,往禦花園去了,四皇子好像也在那兒。”

我麵色平靜,“說到底她是洛家人,就算出了事,也不該由沈家出麵。”

俞景川不緊不慢給我斟了一杯酒,“我聽說你派人去揚州老家查一件事了。”

我眉眼警惕。

他淡笑,“不必緊張,隻是我的人恰好路過揚州,順道把訊息帶回來了。”

我手緊了又鬆,片刻歎息,“那俞大人想要些什麼?”

俞景川故作驚歎,“便是我一番好心也不成?”

我目光凝視著他。

他淡道,“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我沒說話,隻是向他一敬。

沒過一會兒,遠處傳來騷動。

有人竊竊私語,“不知什麼人,膽大包天,敢在禦花園勾引四房,還被四皇子妃瞧見了。”

沒一會兒,洛芳伶被宮女們拖了上來,披頭散發,麵露紅痕,低頭垂泣。

而在她身後,是冷若冰霜的四皇子妃和眼露趣味的四皇子。

“皇上,這女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不知禮數,還想勾引四皇子!”四皇子妃率先開口。

皇上昏昏欲睡,道,“朕乏了,就讓高貴妃處理此事。”

高貴妃看了我一眼,一目瞭然,“擾亂宮規,就罰二十大板吧。”

洛芳伶沒料到這個結果,頓時慌了,“貴妃娘娘饒命。”

她又連忙看向我,“表姐,表姐救我!”

“姑母可是說了,要你照顧好了我。”

旁人有人開口,“我聽說,這洛家姑娘在沈府住了十餘年,便是洛夫人都偏寵她些,這名頭,比嫡親小姐還盛!”

“難怪沈小姐都訂了親,卻又轉生去軍營。”

“總會有人對侄女比自己女兒還好?”

周圍人議論紛紛,我麵不改色。

洛芳伶一臉慌亂,“表姐,若是我出了事,姑母不會原諒你的。”

此話一出,頓時佐證了旁人猜測。

我站起身來,向貴妃行禮,“此女不知禮數,的確實是臣女母親溺愛之過,不過二十大板太重,打下去怕是。”

見我開口,洛芳伶麵色放鬆下來,卻不料下一刻,我話鋒一轉,“不如處罰減半,待她回家祠堂思過,此生不得再入宮。”

洛芳伶麵色頓時蒼白,喃喃,“這樣下來,還有什麼好人家願意娶我,沈雲簌,你竟然要斷我的路?”

高貴妃也有點頭,“如此,就按……”

“且慢。”四皇子突然開口,“我願意聘這位姑娘為妾!”

眾人有些愣,還沒反應過來,洛芳伶咬牙點頭,“臣女願意。”宮裡的一場鬨劇落下帷幕。

歸家之後,洛芳伶得意洋洋,“將軍又如何?四皇子說了,等他登基,我便是貴妃,到時候你見了我還要向我行李。”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條路,可沒洛芳伶想象中的好走。

這訊息傳回去後,洛夫人和沈子臨都驚了。

洛夫人滿臉心疼,“你怎麼能做妾?”她轉頭想看我,卻見我冷著臉,頓了頓沒敢開口。

洛芳伶不以為然,“姑母,這可是四皇子,等我日後……總之,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洛夫人隻好不說話了。

她本想好好籌備婚事,但有四皇子妃壓著,妾室入府的規格不能過大,又隻能走偏門,隻好草草了之。

洛芳伶嫁進了四皇子府。

洛夫人來不及為她憂心,轉眼秋闈要放榜了。

隻是沈子臨並沒在榜上。

洛夫人急忙拎著他來尋我,“你能不能去皇上跟著說說好話,替他謀個差事。”

我淡道,“不能,母親太高看我了。”

洛夫人麵色一變,也隻能軟著聲音哀求,“我知道往日弟弟對你有些不好,可隻是他年幼不懂事,你們終歸是親姐弟。”

我勾了勾唇,“原來母親知道此事?”

“那必然也記得,往日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如今是怎麼纔有了這番成就,又怎麼會為他人做嫁衣!”

沈子臨見狀,甩開母親的手,“求她做什麼,同樣是父親的孩子,我不信我不能闖出一番天地。”

我淡笑不語。

眼看近冬,皇上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俞景川傳來訊息,讓我做些準備,我瞭然,也無暇顧及他們太多。

聖元開年,
皇帝駕崩,留下聖旨,立三皇子為新帝。

四皇子派稱這道旨意是高貴妃篡改之後的結果,當場反了。

京中動蕩不己,各家惶恐不安。

洛夫人也離開了沈家。

隻因我是三皇子一派,不知洛芳伶進府對她說了什麼,她還來規勸我一番,四皇子如今形勢大好,不如跟個明主,我沒理會她,隻是派人將她看管起來,但沒幾日她便不見了蹤影。

開春後,我率著一隊輕騎踏入宮門,從後封住四皇子人馬的退路,定下大局。

四皇子被俘,第二日自儘於天牢中,而他的家眷也被儘數流放。

三皇子順利登基,改國號為天元,而我也被封為鎮國將軍,成了我朝第一個女將軍。

四月,草長鶯飛,春暖花開。

我總算得了些空閒時間,又恰巧俞景川約我在天香樓小酌,便裝出了門。

收到大街上,正好撞見四皇子被流放的家眷,其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在裡麵苦苦哀求。

“我和四皇子府的人真沒什麼關係,我的女兒是鎮國大將軍,軍爺求你放我出去!”

這聲音有些熟悉,我多看了幾眼,那婦人眼睛一亮,頓時向我奔來。

“女兒!女兒!我是娘啊!”

軍差立馬拉住她,並向我行禮,“見過將軍。”

“這是?”

我看過去。

軍差道,“這是四皇子府中一個小妾的娘,居然膽大包天敢這麼說話,我們待會就好好教訓她。”

旁邊有人附和,“是啊,誰不知道將軍的娘在動亂中不知所蹤,說不定就是被四皇子的人殺害了。”

“不!我沒有。”洛夫人看向我的眼睛滿是哀求,“簌簌,簌簌,我錯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到我,卻很快被另一雙手拉了回去。

“娘,你到底怎麼了,不是說就算我被流放,你也會照顧我嗎?”

另一個憔悴的身影我差點沒認識來,竟是洛芳伶。

她與我記憶中的模樣天差地彆,此刻死死的拽住洛夫人的手。

“你放手,我根本不是你親娘,我好心養你十幾年,你居然想害我。”

“娘,你怎麼這麼說呢,一定是得了失心瘋!”

兩人很快被官差各打了一鞭,推了回去,遠遠的,我看清了她的嘴型,“彆想離開我!”

我搖了搖頭,心中無比複雜。

走到天香樓,一個玄衣身影已經端起了酒杯。

俞景川算是三皇子的心腹,此次也是功不可沒,被封為太尉,無數人上趕著巴結,他麵上笑著,卻一概拒絕,唯獨與我走的近些。

“你來遲了,可要先法三杯。”

一壺酒被拋過來。

我正好接住,開啟酒壺喝了一口,清冽的酒香溢滿口腔,喚醒沉睡的感官。

樓台外,明媚的春光撞人滿懷。

我低迷的心情一掃而空。

身邊人輕笑,“沈將軍前途無量,何必為舊人舊事困擾。”

我微微一笑,與他對酌,“你說的對。”

春光明媚,隻管餘生儘興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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