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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自探花 第三朵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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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朵薔薇

仍頂著鳥窩頭的崔皓雙手捂胸,將頭搖成撥浪鼓:“我可不可以不乾了?你沒說要演這麼透徹吧?”

夏折薇攥了攥拳頭,好聲好氣勸他,“你打算就這麼臟著、臭著?每日這般尊容吃飯,不膈應嗎?聽曇曇說,每回你吃飯都跟上刑一樣。”

崔皓自然膈應,可他吃飯如上刑並不全是因為此事。自落魄後,吃穿用度一落千丈,從小錦衣玉食的他吃不慣這些鄉野粗飯,食不下嚥在所難免。

“沐浴倒也行,可我沒衣服換啊。”經她這麼一說,他渾身都開始癢癢,忍不住伸手撓了撓。

夏折薇正色道,“誒呀呀!這個簡單。我早就為你想到了。喏——”

她將過來後放在一旁的包袱朝他遞去,“你雖比我高些,可身形還算相仿。這身衣裳,我平日裡都不捨得穿,暫且便宜你了。”

二狗子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靜靜盯著她看,像是在審視著什麼。灶上的熱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氤氳的水汽彌散得到處都是,夏折薇忽然想起了和他初見時的場景。

“你也見到了,我阿爹的脾氣不太好,若是用了他的衣裳,我實在不好同他交代。你這身衣服應該還能值些錢,我幫你洗乾淨當了,換新衣服拿給你。”

她摸摸腰間掛著的算盤滾珠,“放心,你一個子兒的錢我都不會動。”

崔皓:“出去。”

與二狗子相處幾日,夏折薇知道他這算是同意了,果斷放下包袱帶上門出去,心道人果然還是得有錢了纔能有底氣。

務農辛苦,每月進帳不多,除卻一家人的嚼用、送往大伯家的孝敬,基本上不剩多少。

世代務農,世代貧窮,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這樣的日子,她早就過夠了,需得儘快說服阿爹同意二狗子入贅纔是。

房門開啟,從裡走出個膚白腿長,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鵝蛋臉,桃花眼,懸膽鼻,菱形唇,擡眉垂眸,舉手投足,風情萬種。

同件衣服換了芯子,竟能有這麼大的不同,夏折薇停止撥弄算盤,愣是被這樣的二狗子晃花了眼。

夏折薇看他的同時,崔皓也緊盯著她。

夏折薇果然目光炙熱難掩興奮,說話卻出人意料:“二狗子!你居然有耳洞誒!之前被頭發擋著,我居然沒瞧見。”

崔皓莫名心情舒暢,破例解釋了句:“之前氣我爹的時候故意打的。”

摸摸自己光禿禿的耳垂,腦海中表姐穿金戴銀的模樣一閃而過,夏折薇黯然抿唇,墜手撫了撫腰間的小算盤,眼中名為野心的火苗燃得更盛了些。

“阿姊在嗎?阿姊!阿孃叫你家去!”夏候曇小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

夏折薇伸手為她捋捋背,“娘怎麼沒在田裡?”

“昨天夜裡,不知是誰在咱家田裡投了生石灰又澆了水。現在麥苗全燒死了,地也徹底毀了。交稅違期,阿爹要被笞打四十下,若是全交不上,等阿爹服完兩年勞役回來,咱們娘仨說不定早餓死了。”

磕磕絆絆說完,夏候曇再忍不住害怕,抱著夏折薇號啕大哭。

他們家素來老實本分,與人為善,唯獨三日前與那於為梁結下惡緣。最大的嫌疑犯伏法入獄,極有可能是他在外結交的那些狐朋狗友為他出氣特地尋釁滋事。

夏家在明,他們在暗。

此事難覓證據,縱使報官也於事無補,夏折薇心如明鏡,傾身為幼妹拭去眼淚,牽起她的小手,拿上二狗子換下的臟衣,準備回去同阿爹好好聊聊。

崔皓“啪”將拭發的乾麻布往脖子上一甩,“我和你們一起回去。”

兩姊妹愕然回頭,夏折薇勸他:“出了這事,阿爹隻會更煩,你若跟著回去,等同於撒氣筒主動找上門添堵找罵。”

崔皓取來鍋底灰,朝臉上胡亂一抹,“此地距東京不遠,黃泛區的堿地還撒生石灰自是不妙。恰巧我知道該怎麼把地救回來。”

這下夏候曇認出他來,忙給夏折薇戴頂高帽,“姊姊,你的眼光屬實不錯。”

三人同行回夏家小院,一路灌了六耳朵三日前的風言風語。

崔皓在廟中住了幾天,一腳踏出方外清淨之地,才知詩書中美好的田園生活並不淳樸,情不自禁辯駁幾句,結果不但不能使村民管住亂嚼的舌根,反倒增出數筆濃墨重彩的談資,成了“沒出息倒插門還不男不女的夏家息夫”。

夏老二正愁眉不展,一見兩個女兒攜那叫花子一同回來,像個點燃的炮仗,又是拎鐮刀又是叫罵,倔得薛親娘都拉不住,三下兩下衝到他麵前,將鐮刀高高揚起。

崔皓半步未退:“地我能救。”

夏老二“嗖”背過手去,將鐮刀藏到腰後,麵露喜色猶將信將疑,“你能救?”見他沉穩而立沒再答話又信三分,“若是你能將地救回來,我許你住在家裡。”

薛勤娘撚著麻線,聽到這話,擡頭瞪了他一眼。

自己的爹自己清楚,夏折薇心知他雖挖了坑,可讓步到這個份上已屬不易,忙給二狗子使眼色。

崔皓言簡意賅:“叔父可取適量硫磺粉撒地後重新深耕,將其與生石灰翻至下層再施肥,既可殺蟲,又可改善土壤。時節尚早,若是重新下種,或許還來得及。”

種地靠天吃飯,他說的法子聞所未聞。夏老二變了眼神,“你讀過書?”

崔皓:“略識得幾個字。”

夏老二收好鐮刀點點頭,“聽你口音,不像是我們這裡的。”

崔皓:“說來慚愧,晚生籍貫東京,家道中落,孑然一身……”

見夏折薇悄悄豎起大拇指,他壓住唇角,清咳一聲,“幸而得令愛薇薇青眼,他日高中,必能光耀夏家門楣,還望叔父垂憐。”

夏老二:“文鄒鄒我又聽不懂!你小子能把地救回來比什麼都強!”

言罷,拽住他朝外走去,數步後又停下,蹙眉揪起他胸前的領子,“穿的這是什麼玩意?先換上我的,一起買硫磺粉下地!”

留在夏家板上釘釘,崔皓跟著夏老二往回走,習慣性去看夏折薇,發現她並沒有想象中那般雀躍。

他耳尖,聽到夏候曇小聲嘟噥,“阿爹連阿姊的衣服也認不出。”

待他換好夏老二的衣服再出來,夏折薇笑眯眯衝他們揮手道彆,“早去早回,我給你們多煮點飯。”

夏候曇低語感慨:“很少見阿姊這麼積極做飯。”

夏折薇掐她腮幫子,“你閉嘴!”

崔皓微微偏頭,垂睫掩住笑意,擡步跟焦躁的夏老二買硫磺粉去了。

買完回到地頭,夏老二將短褐一脫,下巴一擡,斜睇給他一個“你也脫”的眼神。

崔皓有些侷促:“伯父,這不好吧?”

夏老二不耐煩了,直接上手去扯他的係帶:“磨磨唧唧娘們兒似的,趕緊脫。”

夏折薇做好午飯,喚夏候曇去地頭給兩人送飯,轉頭想把二狗子的臟衣服洗了,左看右看都找不到,看夏候曇挎著籃子還沒走,問她見了沒有,方知阿孃早拿去洗了。

夏折薇沒事做,乾脆從她臂彎裡取走籃子自己送去田裡。

遠遠瞧見熟悉的黃土地裡有條白花花的人影躬腰正忙,自家阿爹時不時還要嫌棄催促“磨磨蹭蹭沒吃飯呐!”

可不是沒吃飯嗎?落難公子哥哪裡又會這些?寧可種田也要留下,也不知他是為了什麼。

“笑什麼笑?吃飯了沒?吃完你也下地!”正樂嗬間,夏老二扭頭看她。

崔皓光著膀子正悶頭乾得揮汗如雨,一聽是夏折薇來了,沒來由紅了耳根。

“杵在那裡做什麼?不會是等我閨女親手喂給你吃吧?”夏老二塞了一嘴湯餅,含糊不清道,“你小子休想!趕緊給老子過來!”

崔皓沒穿上衣,這會兒滿手臟汙,地裡沒水源洗手,捂胸會弄臟自己不說,也沒法好好吃飯,頓時進退兩難。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還想留在這裡,夏老二再催時,隻得硬著頭皮轉身朝地頭走。

夏折薇:“誒?二狗子,你身上怎麼這麼多紅痕啊?”問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二狗子細皮嫩肉,應是被粗糙的麻布剌傷了。

這下崔皓不止身上紅,耳朵也紅了,“堂而皇之盯著男人的膀子瞧,你知不知羞?”

他這話夏折薇可不大愛聽,“嗤”輕蔑一笑,“白斬雞似的,你能有什麼看頭?”

崔皓低頭看看瘦弱的自己,又看看渾身腱子肉的夏老二,默默攥緊拳頭,狠狠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大口飯。

飯後三人繼續翻地。

夏老二一視同仁,罵完夏折薇罵二狗子,“吃飯不含糊,種地瞎磨嘰!上午翻得勉強能看,下午這是怎麼了?去!讓薇薇教你。”

撒硫磺粉、拿犁耙將土地犁得平整,再拿鐵鍬起壟,這些都還好說,可撒肥這事,彆說初來乍到的二狗子,夏折薇乾了這麼多年也不愛乾。

肥料由曬乾後磨成粉的糞便與草木灰混合製成,氣味不大好聞。風一吹,身上頭上到處都是,彆提有多難受。

夏折薇突然感到有些歉疚,從帕子上撕下兩小團布遞給他,“你用這個把鼻子塞上會好一些,實在受不了就走吧。”

他本就不大自在,夏折薇在這更增窘迫。崔皓看都不敢看她,垂眸將那兩小團布塞進鼻子,“謝了!”隨即入鄉隨俗扯起嗓子:“伯父!我學會了,讓薇薇先回去吧!”

種地辛苦,沒見過這麼愛折磨自己的。再說了,等他家裡人找來,能接受嗎?

夏折薇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你發什麼瘋?”

崔皓煞有介事:“既要做你的‘外子’,哪還能讓你這麼辛苦?”

夏老二背著手過來,聽到這話點了點頭,“是個會疼息婦的。七天後,若是麥苗能重新長出來,我就把薇薇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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