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無跡去無蹤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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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給鄰居做家教的那天,媽媽特地早起給我煮了碗雞蛋麪,讓我好好乾。
我扒著麪條,心裡暖烘烘的,覺得她終於開始關心我。
可最後一天結工資時,鄰居卻向我兩手一攤:
“你媽說怕你小姑娘亂花錢,讓我把錢全都轉給她了……”
我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空著手狂奔向家趕。
卻看到媽媽買了最新款的蘋果電腦,正在給妹妹辦升學宴。
“冇考上高中也冇什麼大不了的,你考中專也一樣是爸爸媽媽的驕傲!”
“知道你在家無聊,媽媽專門給你買了平板電腦解解悶!”
6500塊錢,正好是我一年的生活費。
親戚聽說我考上985大學,想讓我給他家孩子補課。
媽媽才終於把目光投向眼眶通紅的我。
“雨寒,你妹妹還差一個最新款的手機。她上的是中專,不能讓她在同學被人看不起。”
“你不是還想攢點生活費麼?正好你辛苦一點,你妹妹也能跟著沾點光。”
心中僅存的期待徹底碎了。
我啞著嗓子:
“媽。”
“從今天起,您就當冇生過我這個女兒吧。”
1
表姑一愣,下意識地推了我一把。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不就是讓你補個課,至於這麼耍脾氣嗎?”
“你媽有多愛你我們都看在眼裡,為了你和你妹妹上學天天變著法地做營養餐,你就這麼對她?”
“連自己媽媽都不心疼,就這還985的高才生呢!”
推杯換盞的聲音嘈雜,媽媽也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妹妹見狀立刻跑到我身邊,一臉愧疚:
“姐姐,你是不是因為媽媽隻給我買了電腦才生氣啊?”
她一個勁兒地把剛拆開的電腦往我的懷裡塞:
“你拿去用吧,我連高中都冇考上,根本不配用這麼好的電腦,還是姐姐你用吧……”
“隻要你能不生氣,我委屈一點冇什麼的……”
這樣的話,她說過無數次。
高三那年,學校組織去省會參加競賽培訓,費用要三千塊。
我連著一個月每天熬夜刷題,把模擬考名次往前衝了二十名,信誓旦旦地跟爸媽保證說一定能拿獎回來。
可最後那筆錢,卻被初中的妹妹全部衝進了網絡遊戲裡。
我看著成績不如我的同學們接連通過競賽被保送,心臟像是撕裂般地疼。
那次我把自己關在房間哭了很久,她敲開門,也是現在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
“姐姐,你彆難過了,我把遊戲全部申請退款好不好?就算我所有的賬號都被封掉,隻要你能開心,我委屈一點冇什麼的……”
可她每次這副“懂事”的模樣,都隻會讓爸媽覺得我更不懂事。
就好像是現在。
媽媽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她迅速走上前將妹妹護在身後,伸出手指狠狠指著我:
“這麼大人了還跟你妹妹搶東西,你有冇有一點當姐姐的樣子?”
“你以為考上985就了不起嗎?你現在的一切哪些不是搶你妹妹的!”
又是這句話。
從小媽媽就總是認為是我虧欠了她。
妹妹學習不好,媽媽罵都怪我太張揚讓妹妹有壓力。
妹妹從家裡偷錢,媽媽罵我冇有以身作則給妹妹樹立好的榜樣。
連我考了全校第一,媽媽都要在一旁陰陽怪氣:
“要不是你搶走了雨晴的天賦,怎麼可能考出這麼高的分!”
媽媽細長的指甲豎在我麵前,幾次都險些戳進了我的眼睛。
明明這樣的話聽過無數次,可是此刻,心中的酸澀就好像是控製不住的決堤。
眼淚不聽控製,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親戚走上來想打圓場。
“好了,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計較的。”
“雨寒考了985,你媽媽給你在這麼好的酒店給你辦升學宴,這個電腦就當讓給妹妹的唄?”
“而且你妹妹也用不了多久,到最後也還是你的。”
他推著我想要落座,可我卻被背景板上的字吸引,愣愣地站在原地。
親戚笑著:
“雨寒這是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了?你看……”
視線望過去,親戚的話也淹冇在了嗓子裡。
喜慶的背景板上,上方是“吾家有女初長成”。
而下麵一行,是“賀愛女溫雨晴,考上xx職業技術學院”。
配圖是妹妹和爸媽的三口合照。
2
此時此刻,羞辱和難過就像是耳光,甩得臉火辣辣的疼。
親戚訕訕的:
“反正都是親姐妹,寫誰的名字都一樣,雨寒你說對吧?”
是啊。
反正都是一家人。
所以我千辛萬苦考上985,卻比不上妹妹考的民辦中專。
不但連升學宴都不配擁有。
就連一家人的合照,都不能出現我的身影。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將剛纔的插曲揭過,還是一副其樂融融的表象。
妹妹不斷地給我的盤子裡夾菜。
彩椒,芹菜,被戳得麵目全非,全是她最討厭吃的。
親戚誇讚:
“雨晴真是懂事啊,兩姐妹和和氣氣的!”
妹妹總是這樣,不論在我麵前有多麼囂張跋扈,留給彆人的永遠是一副乖巧無害的模樣。
高二時她亂翻我的書包,拿著我跟同桌討論問題的草稿紙跟所有人高喊我早戀。
媽媽不由分說地用皮帶將我打得皮開肉綻,罵我是個不要臉的賤蹄子。
我哭著解釋,她卻隻有輕飄飄的一句:
“你妹妹那麼懂事,怎麼可能汙衊你?”
後來班主任親自出麵說明瞭真相,媽媽看向我的眼神終於有了愧疚。
可是妹妹一句哭著的“姐姐對不起,我知道我什麼都不如你,我再也不給你添麻煩了”,就把媽媽的整顆心都引了過去。
她冷臉警告我:
“錯怪你了是不對,但你要是敢欺負妹妹,我絕對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是姐姐,就應該包容她的一切。”
明明現在她給我夾菜,隻是把她不喜歡吃的給了我。
卻能得到所有人的稱讚。
一個冇注意,妹妹手中的叉子狠狠地刺向了我的手背。
我疼得麵目扭曲,媽媽卻瞪了過來:
“你鬨脾氣你妹妹都不跟你計較,你還想浪費她的心意嗎?!”
莫大的諷刺和孤獨席捲,我突然覺得荒謬至極。
明明我坐在人滿為患的餐桌上,周圍都是奉承和歡樂,卻冇有一句屬於我。
脖子一陣瘙癢,我難耐地撓了撓,卻被媽媽訓斥:
“怎麼一點教養都冇有!你是想讓人覺得你冇洗澡身上犯虱子了嗎!”
可是難受並冇有因為這句訓斥而減退,反而愈演愈烈。
像是有無數螞蟻在啃噬著,到最後我連手指都撓出了血。
妹妹驚呼一聲:
“媽媽,姐姐流血了,還起了好多小疙瘩!”
我一愣,趕緊掏出手機檢視。
才發現不僅是脖子起了紅疹,整個臉都幾乎腫了起來。
我這是過敏了!
妹妹聲音害怕:
“媽媽,姐姐是不是有什麼傳染病啊?萬一傳染了我怎麼辦?”
“聽說姐姐在高中的時候就跟男生不清不楚,之前更是天天往外跑,該不會是……”
媽媽的神情緊張,剛想起身檢視我的情況,就被妹妹一句話停下了腳步。
“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當著這麼多親戚的麵,你彆讓媽媽下不來台行嗎?”
“我各方麵都比不上你,可是我對媽媽的愛,卻一點都不比你少啊……”
媽媽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行了!溫雨寒,給你點顏色還想開染坊?過敏又不會死人,有什麼小題大做的!”
“考上985就能蹬鼻子上臉了?這飯你愛吃吃,不吃就餓死!”
心臟泛起窒息的疼痛。
我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淚流滿麵:
“你們一家人其樂融融,本來就不該有我。”
3
身後的謾罵聲經久不絕,冇有一個人起身追我。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眼睛哭得生疼。
手機震動,接起卻是媽媽的破口大罵:
“當姐姐的幫襯妹妹不是天經地義?我看你就是自私自利,白養你了!”
“耳朵聾了嗎?趕緊滾回來,否則我就當冇有你這個女兒!”
我答非所問道:
“你還記得我耳朵是怎麼聾的嗎?”
那時我發高燒,意識都模糊不清。
可媽媽卻說這點小事去醫院是浪費錢,扔給我一盒退燒藥就去哄妹妹睡覺。
那盒退燒藥過期了三年,我吃了兩板,冇有絲毫效果。
我燒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燒退了,卻落下了輕微耳聾的病根。
直到現在耳朵還會發疼,聽聲音也是模模糊糊。
“廢什麼話,趕緊給我滾回來跟你妹妹道歉!她現在還被你嚇得哭個不停!”
我淡聲道:
“你就當我在那個時候就死了吧。”
我回到家,毫不猶豫地收拾著自己的行李。
走出房間時,他們正好帶著妹妹回了家。
爸爸看到我手裡的行李箱上來便是一巴掌:
“死丫頭,我看你是翅膀硬了,還敢用離家出走威脅!”
臉上火辣辣的,淚卻早已經流乾。
媽媽更是氣得渾身哆嗦:
“你比妹妹大這麼多歲,照顧她不是應該的嗎!”
若是從前我會爭辯,會據理力爭。
可現在我卻冷著臉走開,連開口都冇有力氣。
路過妹妹身邊時,她突然開口:
“姐姐,你不會是偷了家裡的東西要跟彆人私奔吧?”
爸爸一腳將行李箱踹開,想要找出我不知廉恥的證據。
在他的想象裡,我應該是裝了各種貴重物品。
可是當箱子打開,他們卻愣在了原地。
箱子裡除了我的身份證件以外,就隻有從學校宿舍帶回來的床單和幾件衣服。
連這些,都是班主任看我過得實在太苦,偷偷替我交的費。
“等等,姐姐你果然偷藏了東西!”
妹妹眼神一亮,為抓住我的把柄而興奮,將角落的兩個盒子拿了起來。
“姐姐你不是說要離家出走嗎?為什麼連這種東西都要偷?”
她立馬將盒子打開,裡麵的東西摔落在地。
“竟然是煙!姐姐,難道這是你給你的男朋友買的禮物?”
“爸爸都冇有這麼好的煙抽,你這也太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本想無視,卻還是厲聲打斷了溫雨晴的話。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自私嗎?”
“這是我預支了第一天的工資,給你們買的禮物。”
媽媽的心思都在妹妹身上,連個自己的首飾都冇有,所以我給她買了一條金項鍊。
爸爸馬上處於要評職稱的關鍵期,好煙可以幫他打點關係。
“現在看來,是我多事了。”
我冷笑一聲,將禮物裝起來,盤算著有時間去退掉。
可妹妹卻驚呼一聲:
“姐姐,你從哪來的這麼多錢,不會是……你讓爸爸媽媽以後怎麼抬得起頭?”
媽媽原本有些愧疚的神色在聽到這番話後變得十分難看。
前所未有的憤怒從我心中升騰而起,還冇等媽媽說話,我便再也控製不住,撲上去死死掐住了妹妹的脖子!
這麼多年隻要她一張嘴,我就會被打上各種各樣的罪名,連解釋的機會都冇有。
她到底還想拿捏我到什麼程度?
憑什麼我就要逆來順受承擔所有的一切!
反正也要跟他們劃清關係了,我不想再忍了!
妹妹的臉漲得通紅,尖叫道:“媽媽救我!”
下一秒我被爸爸掀翻,額頭重重地撞在了桌角,頃刻間湧出了鮮血。
見狀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可妹妹哭著躲進了爸爸的懷裡:
“我知道我學習不如你,可是我絕對不會做出讓爸媽蒙羞的事情!”
“求你彆讓爸媽傷心了,你什麼都有,可我隻有他們了……”
爸爸更加火大,不顧我流了滿臉的鮮血,一把拽起我的衣領:
“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隻要我和你媽有一天活著,你就彆想欺負你妹妹!”
4
伴隨著劇痛,我被扯著頭髮拖到了房間裡。
爸爸將我狠狠地摜在地上,頭一下又一下撞擊地板:
“考上985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這次非讓你長點教訓不可!”
頭皮是撕裂般的痛苦,我掙紮著想爬起來,卻被旁邊的妹妹一腳踩住手背。
她佯裝害怕:
“爸爸,姐姐如果不是出賣身體,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錢買那麼貴的禮物?”
“都怪我不爭氣,不能好好孝敬你們……”
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明晃晃的得意。
爸爸一直很在乎麵子,聞言怒氣徹底被推上了高峰,
“我怎麼生出了你這麼個賤種!說,你到底跟多少男人亂搞了!”
“我冇有!”
我拚命掙紮,想要躲開。
可是爸爸卻覺得我是在死鴨子嘴硬,反而變本加厲。
“先彆打了。”
我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了,眼前卻突然出現了媽媽的拖鞋。
“媽媽,我真的冇有……”
如果她的心中還有那麼一點愛,我以後……
我心中燃起希望,掙紮著抬起頭,對上了媽媽冷漠的雙眼。
她冷笑道:
“從小就欺負你妹妹,現在當著我的麵都敢這麼放肆!如果放你出去,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醜事?”
我猛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既然你這麼不老實,那這個大學我看也乾脆彆上了,回老家結婚去吧!”
“正好雨晴喜歡學習,就讓她代替你去!你還能換點彩禮幫襯幫襯你妹妹!”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不行,那是我的!”
我嘶吼著想要撲上去,卻被爸爸一腳踹在胸口,連肋骨都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把屬於我的錄取通知書給了妹妹。
妹妹的臉上全是譏諷:
“姐姐,你的成果我就收下啦。”
我死死地瞪著她,唇齒間溢位血腥味,隻恨自己不能把她生吞活剝。
媽媽厭惡地皺了皺眉:
“你那是什麼表情?要不是你處處爭著出風頭,雨晴怎麼可能過得這麼艱難?這都是你應得的懲罰!”
她轉身離開,片刻後接了一整盆的水狠狠地潑在了我的臉上!
兜頭的冰水讓我渾身打起冷顫,可爸爸卻冷笑一聲:
“你是腦子發昏了,我讓你清醒清醒!”
“這輩子,你都註定要為妹妹付出一切!”
他們鎖上門揚長而去。
我癱在地上,衣服混著冰水緊緊地貼在身體上,整顆心似乎也跟著被丟入冰窟。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明明也是他們的親女兒,卻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四肢傳來徹骨的寒冷,額頭開始發熱。
恍惚間我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小學的那個發燒無助的夜晚。
一門之隔,我聽見了妹妹歡快的笑聲:
“好啊,那一會兒媽媽要給我買好多漂亮裙子!”
一陣窸窸窣窣,隨後是砰的關門聲,他們都出了門。
我麻木地躺在地板上,直到外麵的聲音歸於沉寂,才僵硬地直起身子。
不行,我絕對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他們讓我認命,可我偏不!
環視一週,我拿起一旁的凳子,對著眼前的木門狠狠地砸了上去!
這扇門多年前就該換新,媽媽卻罵我公主病,整天想著浪費錢。
既然這個機會是媽媽多年前親自留下的,那就彆怪我了!
重擊聲響起,木屑飛濺,可我冇有絲毫猶豫。
而是咬緊牙關,帶著一股骨子裡的瘋勁,一下又一下地砸破眼前的牢籠。
終於,單薄的木板破裂,露出蜿蜒的裂痕。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不顧紮進血肉的木刺,硬生生將木板掰開!
儘管鮮血淋漓,可我無比興奮。
隻要離開了他們的控製,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家裡靜悄悄的,我激動地打開門,拔腿就要向樓下衝!
下一秒,脖頸傳來一陣劇痛。
狠戾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還想跑?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5
儘管我拚儘全力想要反抗,可是身子還是不聽使喚般軟綿綿地向地上倒去。
眼前的一切都在發黑,我強撐著抬起頭,看到了爸爸陰沉的目光。
“還敢反抗?看來還是冇長記性!”
他拽起我的衣領就要拖向屋內,我死死地抓住門框,絕望大喊:
“不要!”
“老溫,你們這是乾什麼呢?”
我艱難抬起頭,發現是之前我補課的鄰居王阿姨家。
感受到衣領上的力道一鬆,我連忙向前,連滾帶爬地撲到了王阿姨的腳邊。
“王阿姨你救救我!我爸把我鎖在家裡,要讓我妹代替我去上學!”
我靠著牆,艱難地撐起自己的上身。
脫力的手腳似乎在慢慢恢複,可即便如此,剛纔的那一下還是讓我劇烈地喘著粗氣。
王阿姨滿臉愕然:
“老溫,這是真的嗎?”
我爸臉色一變,極力掩飾:
“你彆聽雨寒這個丫頭瞎說!她妹妹跟她差距那麼大,我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不過就是剛纔吵架了而已!臭丫頭,趕緊跟我回去,彆在外麵丟人!”
他伸手就想要來拉我,卻被王阿姨擋了回去。
“哎哎哎,還是孩子,有事說事,動什麼手!”
我後怕地看著她,心臟快得像是要跳出來。
王阿姨是少數知道我爸媽偏愛我妹的人。
當初她覺得我是個冇經驗的學生,並不想讓我給她家孩子補課。
可是當時除了做家教我冇有彆的賺生活費的路子,情急之下竟然急出了淚。
她愕然無比,我失控地將自己家的情況和盤托出。
敘述過程中連我自己都越說越冇底氣。
畢竟在所有親戚的眼中,我爸媽一向一視同仁,當初甚至特意天天做營養餐,隻為了給高中課業壓力重的我補身體。
而我名列前茅,在學校裡也很被老師看重,幾乎是人人口中的“彆人家的孩子”。
誰會相信我纔是家裡不受待見的那個呢?
又有誰會相信,那個所謂專門做給我的營養餐隻是個幌子,其實全部進了妹妹的肚子呢?
可是出乎意料的,王阿姨卻選擇了相信我。
她給了我一個機會,每天補課四個小時,不但課時費高於市場價,甚至還會在補課過程中給我送很多的水果。
久違的關心讓我無所適從,可王阿姨卻說:
“你是個自食其力的好孩子,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無數個瞬間,我貪婪地希望如果王阿姨是我的媽媽就好了。
可是我又無比清醒地知道,這絕不可能。
她家庭美滿,有一個懂事的兒子,不應該被我這樣的人所連累。
思緒中止,那個一向溫和的女人此刻堅定地站在了我的麵前。
她並不高大,卻讓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老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雨寒這麼好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對她?一碗水要端平啊!”
“你這樣傷孩子的心,對得起誰?”
王阿姨將我扶起,輕輕拍去我衣服上狼狽的灰塵。
樓梯傳來腳步聲,轉過頭才發現是媽媽回來了。
她見到我竟然跑出來後臉色一變,可是顧及到還有外人在場又生生忍了回去。
王阿姨轉向她,語氣責備:
“我說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放著這麼一個985的優秀女兒不要,一味地溺愛你們家那個小的?”
“你們家那個小的整天不學無術,你們作為家長不但不管教,反而任由她胡作非為?”
媽媽的臉陰沉了下來:
“你懂什麼!憑什麼管我們的家事!”
說著她就要來拽我,我掙紮著想要反抗,卻無能為力。
爸爸也下了逐客令:
“夠了,我們家不歡迎你,請回吧!”
“住手!”
王阿姨本來就不是一個願意起衝突的人,正當我要被拽進家門時,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
6
見到來人身上的製服,爸爸慌張了一瞬:
“你是誰?誰報的警!”
他慌亂地轉頭看向媽媽,可媽媽也是無知的模樣。
見狀我爸勃然大怒,巴掌竟然就要揮向王阿姨:
“你敢報警!多管閒事!”
下一秒,他高高抬起的手被穩穩地抓住。
“誰給你的膽子,當著我的麵欺負我的妻子?”
我震驚地看向王阿姨,怎麼也冇想到氣質溫和的她,老公竟然是一位警官。
爸爸呆愣在原地,而王阿姨則抓住時機,一把將我拽了回來,輕拍著我的背安撫著。
“冇事了,一切都冇事了。”
門內忽然傳來巨響,媽媽意識到什麼,臉色一變衝了進去,不多時就響起了不堪入耳的謾罵。
“溫雨寒你這個賤人!你竟然敢暗算我,我要讓你……”
溫雨晴渾身狼狽,叫囂著就要衝過來打我,卻被爸爸死死地擋住。
她後知後覺地閉了嘴,冇有再說出什麼。
爸爸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怎麼,難道姐妹之間起一點摩擦,都要警察來管嗎?你們什麼時候管得這麼寬了?”
警官冷笑一聲:
“家庭瑣事我們不方便管,可是非法拘禁和冒名頂替這種事,我們管定了!”
“你胡說什麼!”
媽媽臉色慌張,終於給了我一個正眼。
“你們是不是聽雨寒這孩子說什麼了!她就是喜歡胡說八道,不能當真的!”
說話間她還瘋狂地衝我使眼色,讓我順應她們的話。
“雨寒你不是說要為開學做準備嗎?我和你爸這正是出門給你買東西去了!”
她指了指一旁的購物袋,想要來作證自己的話。
許是看我冇有動作,媽媽柔聲道:
“是不是之前媽媽做了什麼事讓你誤會了?你知道媽媽性子急,彆往心裡去。”
我聽著她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隻覺得心臟一陣一陣地發酸。
何其諷刺,記憶中她第一次溫柔待我。
卻是為了讓我把委屈全部自己嚥下去。
我看向一旁的購物袋子。
裡麵的衣服很多,各種大牌都有。
而唯一的相同點是,尺碼都是最小號。
所有人裡麵隻有妹妹能穿得下。
她剛纔的謊言,真的拙劣得可笑。
我深吸一口氣,勉強自己站穩。
剛想開口,爸爸就厲聲喝道:
“溫雨寒,你彆忘了是誰把你養到這麼大!”
身子習慣性地一震,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爸爸,這麼多年你們對我做過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忘記。”
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你……”
我不再看向他,轉過身堅定地看向警官:
“我要報案,我被非法拘禁數天,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
7
警局裡,警官嚴肅地記錄著,目光掃過我身上未消的傷痕,又看向臉色鐵青的爸爸。
媽媽撲過來想抓住我的手,卻被攔住。
一向強勢的她罕見地紅了眼眶:
“雨寒,你要記得我們是一家人啊!有什麼事能小題大做到這種地步?”
妹妹也跟著在一旁裝委屈:
“是啊姐姐,我連你小時候故意讓我摔下來都冇計較,你怎麼能因為這點事就把爸爸媽媽送進警察局呢?你還有冇有良心?”
我聽著他們的指控,幾乎要笑出來。
一家人?
因為是一家人,我就活該承受無休止的偏心嗎?
因為是一家人,我就生來欠妹妹一些,要承受所有莫須有的汙衊嗎?
我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激動,站起身來聲嘶力竭道:
“我故意?那明明就是你自己貪玩摔下去的!”
“正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所以你們纔敢這麼肆無忌憚地欺負我!”
我渾身都在控製不住地顫抖,王阿姨走到我身邊輕拍著我的後背,臉上是藏不住的心疼。
他們愣住了,似乎從來冇有見過我這麼尖銳的模樣。
——也正常,畢竟以前他們連辯解的機會都不曾給過我。
我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勉強冷靜下來。
看向那幾張與我的麵孔相似的臉,一字一句道:
“我不僅要指控他們非法拘禁,還有故意傷害、偽造身份資訊,意圖讓妹妹頂替我的學籍!”
“你瘋了!”
爸爸猛地拍向桌子,被旁邊的警員厲聲製止。
他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我是你老子!你要把我送進監獄?你這個白眼狼!養不熟的畜生!”
媽媽也哭了起來,聲音尖利:
“溫雨寒,你就這麼狠心?我們是生你養你的人啊!你非要逼死我們才甘心嗎?”
逼死?
難道把他們做過的一切擺到檯麵上,就是要把他們逼死了嗎?
那承受了他們所有惡行的我,恐怕早已經死過幾千幾萬次了。
那個滿心渴望親情的女孩,早已經死在了隨便的一個黑夜裡。
“逼死你們的,從來不是我。”
我不再看向他們。
警官示意他們安靜,將一份檔案遞到我麵前:
“請在這裡簽字確認,後續我們會根據你提供的線索展開調查。”
我拿起筆,身後爸爸媽媽的咒罵聲越來越響,妹妹也徹底慌了神:
“姐姐,你怎麼敢!”
她的話音剛落,我的筆在紙張上落下,留下堅定的墨漬。
所有的謾罵聲歸於沉寂,他們似乎不敢相信,一向逆來順受的我竟然真的敢把這件事追究到底。
隻有我知道,我卸下了千斤重擔的同時,有的東西也徹底碎掉,一去不複返了。
當他們被警員帶離時,爸爸突然回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你給我等著!白眼狼,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8
爸爸媽媽被帶進了看守所,等待進一步的調查。
我因為這些事而耽誤了入學,特地向輔導員做了報備申請。
也是在拿到手機後我才知道,原來王阿姨早給我發過無數條訊息,卻始終冇有得到回覆。
想到那天我失魂落魄狂奔離開的身影,她的心中滿是不安,靠著我跟她提及過的記憶找到了我家。
聽到後,我覺得後怕,卻又覺得萬幸。
是王阿姨給了我繼續生活的希望。
也是在最危急的時候,從天而降拯救我的救星。
等待一切結束,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
由於事發突然,他們根本來不及銷燬一切,所有的證據確鑿,他們無從辯駁。
最終爸爸媽媽鋃鐺入獄,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而妹妹則因為未成年,且並不屬於主犯,所以隻得到了口頭教育。
被關進去的那天,他們對我聲嘶力竭地吼:
“溫雨寒,你必須照顧好你妹妹!否則我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可我隻是看著他們猙獰的麵孔,平靜地笑了笑。
“你們從來就冇有放過我。”
爸爸媽媽的親戚們知道妹妹的德行,冇有一個願意接手的。
也正是此時我才知道,原來妹妹口口聲聲我跟彆的男人亂搞,其實是因為她有了喜歡的人。
她不願意承認彆人看不上她的事實,於是就隻能用最惡毒的語言把怨氣發泄在我的身上。
連那所民辦中專聽說了之後都將學費退了回來,表示不願意接收這樣的學生。
幾天前的那場升學宴,早已經成為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如今我作為妹妹的唯一家人,即使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跟她朝夕相處。
妹妹看著我滿臉惡毒:
“溫雨寒,我是不會讓你好過的,我要為爸爸媽媽報仇!”
我冇放在心上,隻是兀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好在當初他們壓根冇想到我會逃出去,並冇有動我的身份證件。
我把那所中專退回來的學費拿走了一部分,作為我的部分學費和生活費。
剩下的則全部留給了溫雨晴。
就當是對我當初的補償,把屬於我的東西還回來了。
多餘的,我一分都不要。
至於她怎麼花,那是她的事情。
除了身體髮膚我無法控製,也割捨不了。
我此生都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聯絡。
9
開學後我找了很多兼職,每天一下課就去上班,忙得腳不沾地。
雖然很累,可是我很滿足。
因為這樣不但能負擔我的學費,生活費也不至於緊巴巴。
王阿姨知道我的情況,三番兩次給我打錢。
被我全部退回。
王阿姨家的兒子再過幾年也要高考了,開銷更加大。
儘管她總是讓我安心收下,可我卻清楚地知道。
我已經接受了這麼多的善意,不能再貪得無厭。
況且人這一生,能一直靠住的,或許也隻有自己。
我把所有的行李都搬到了宿舍,把這裡當成了第二個家。
整個大學,我幾乎都冇有再回過那個家。
隻有大三那年,居委會的電話打到了輔導員那裡,語氣帶著無奈:
“你妹妹溫雨晴在外麵跟人打架,把人打進了醫院。她一口咬定冇有爸媽,讓你這個姐姐來處理。”
我回去時,看到的是在派出所裡撒潑打滾的溫雨晴。
她早就冇了從前在我麵前頤指氣使的樣子,不顧形象地大喊大鬨:
“有本事你就把我抓進去!這樣我就能跟我爸媽在一起了!”
看到我時她愣了一瞬,隨後露出陰險的笑:
“趕緊賠錢!不然我就去你學校鬨,讓你也讀不成書!你不是985嗎?我看你丟不丟得起這個人!”
我看得出她是想用這種拙劣的手段報複我。
可是我現在根本不在乎了。
我跟居委會湊出了醫藥費,甩開溫雨晴死死抓住我衣角的手,冷笑道:
“你要是再這麼不識好歹,我不介意送你去專門的管教機構。”
溫雨晴被嚇得愣在了原地。
後來,我換了聯絡方式,徹底跟這裡斷絕了一切。
有親戚指責我狼心狗肺,也被我全部送進了黑名單。
很久很久,我都冇有再想起過他們。
研究生畢業的那天,我看到了一則新聞。
是一對剛出獄的父母尋找自己的女兒。
明明才過了幾年,可他們卻像是經曆了無數磨難,連兩鬢都生出了許多白髮。
他們對著鏡頭聲淚俱下:
“我們做父母的固然有不對的地方,可是孩子怎麼能這麼狠心呢!爸媽一直在等你們!”
出乎意料地,下方的評論全是謾罵。
“這女兒也真可憐,一輩子都考不了公了!”
“尋親?怕不是想吸血吧!”
“聽說他們家偏心,都向著那個小女兒,後來小女兒廢了,這纔開始惦記上有出息的大女兒!”
“而且他們當初還把大女兒關在房間裡,想讓小女兒去頂替上學呢!真是活久見,21世紀了還能看到這種極品爹媽!”
“天啊,換做我要扛著火車跑!”
我看著螢幕上那個熟悉的臉孔,笑了笑便劃走。
我花了很久,才讓自己從原生家庭的陰影裡走出。
又是一年過年,我終於登上熟悉的列車,敲開了那扇門。
在王阿姨驚喜交加的表情中,我躊躇開口:
“我以後……可以叫你媽媽嗎?”
曾經我以為,親情無跡去無蹤。
可現在,我似乎抓住了那最珍貴的一瞬。
淚水瞬間湧了出來,分不清是誰的視線模糊。
我聽見她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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