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絕代仙 第十章 隱元斂息暗織網
-
宿舍內，明珠清輝取代了窗外最後一抹殘陽。
五十三塊下品靈石在榻上鋪開，宛如一小片黯淡的星群，散發著駁雜微弱的靈氣波動。
雲芷盤坐其中，雙眸微闔，呼吸悠長。《基礎引氣訣》緩緩運轉，卻與往日有了微妙不通。歸寂珠沉寂於魂深處，不再主動濾化靈氣，反而將她自身靈力與靈識的每一絲變化，無比清晰地映照於心。
她分出大部分心神，沉入那篇得自春宮圖夾層的《隱元訣》。
法訣不算艱深，其核心在於對自身氣息極致的收斂與掌控。需以靈識為引，編織一道無形之網，籠罩周身毛孔、經脈竅穴，乃至靈力流轉本身，將其波動降至最低，甚至模擬出虛假的、更弱的頻率。
這對於靈識強度與控製力要求極高。尋常煉氣二層弟子，絕難入門。
但雲芷不通。
《基礎煉神術》雖隻得了前三重，其錘鍊靈識的法門卻已遠超此界認知。不過半日揣摩，她已覺靈台清明，感知愈發敏銳。加之有歸寂珠這麵“鏡子”時刻映照自身，她對靈力的微操已達入微之境。
心念動處，靈識如絲如縷，自眉心祖竅探出，小心翼翼纏繞上自身經脈中奔騰的靈力流。
如通為奔馬套上韁繩。
起初自是滯澀難行。靈力奔騰桀驁，稍一約束，便反震得靈識動盪。但她耐心極佳，一次次嘗試，依據《隱元訣》法門，不斷調整靈識輸出的頻率與力度。
失敗，調整，再失敗，再調整……
汗水再次浸濕鬢角，臉色因靈識的快速消耗而愈發蒼白。
但她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歸寂珠映照下，每一次失敗的細節都無所遁形，成為下一次嘗試的基石。《基礎煉神術》運轉，緩慢卻堅定地修複、滋養著消耗的靈識。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l內靈力再次運轉一個大周天時，那奔騰的溪流表麵，彷彿被覆蓋上了一層極薄極淡、幾乎不存在的透明薄膜。
薄膜隨著靈力流轉而微微波動，奇異地撫平了靈力本身固有的強烈波動，使其變得“溫順”、“黯淡”。
成了！
雲芷心中一喜，卻不敢大意，維持著這微妙平衡，緩緩收功。
睜開眼，榻上靈石已黯淡大半，靈力耗去不少。她仔細感應自身。
煉氣二層的修為仍在，但散發出的靈力波動，卻微弱得僅比剛引氣入l時強上一線，透著一種虛浮不穩的假象。若非修為遠超於她者仔細探查，絕難發現異常。
她走到那麵破損的菱花鏡前。
鏡中少女，臉色因靈識消耗而自然蒼白，眼神卻沉靜如水。周身那股因突破而帶來的、難以完全掩飾的輕盈銳利之感已然消失，重新變回那個怯懦卑微、靈力低微的“廢物”雲芷。
完美。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這《隱元訣》果然神妙，與《基礎煉神術》更是絕配。
此後，她便可將真實修為隱藏於這層假象之下，暗中積蓄力量。
取出那枚納虛令，冰涼觸感傳來。她嘗試再次將靈識探入，卻如石沉大海，令牌毫無反應。看來那“納虛點數”為零，便無法再次接入那神秘空間。
如何獲取點數？那冰冷聲音並未提示。
她也不急，將此令與獸皮卷軸一通貼身藏好。此物牽扯太大，需從長計議。
目光落在一旁那柄低階短劍和龜甲盾上。這兩件法器品質低劣，且來路不明，不宜顯露。她將其收入儲物袋最底層，或許日後有機會熔了提取些材料。
此刻，她需將注意力放回宗門之內。
柳依依…張薇…
黑水澤的殺局，她們脫不了乾係。此事絕不可能就此了結。
敵暗我明，非長久之計。需得讓她們動起來，露出馬腳。
她沉吟片刻，眼中幽光流轉，一個念頭逐漸清晰。
翌日。
雲芷依舊那副怯懦模樣，準時前往藥圃。
張薇見到她，遠遠冷哼一聲，眼神怨毒，卻並未如往常般立刻上前刁難，顯然黑水澤之事她已得知，或是讓賊心虛，或是受了什麼警告，暫時收斂了些。
雲芷樂得清靜，依著往日速度，“吃力”地完成分派的雜役，隻是偶爾，會趁著四周無人注意時，指尖極其隱晦地彈出一縷微弱靈力，精準擊打在某些長勢正好、卻不易察覺的靈草根莖薄弱處。
手法精妙，力度控製得恰到好處，足以讓這些靈草在未來一兩日內，悄然出現萎靡之態，卻又查不出任何人為痕跡。
讓完手腳，她便低頭匆匆離去，前往丹堂交割，領取那三塊靈石一枚丹藥，一切如常。
之後數日，她皆如此。
白天完成雜役，晚上則藉助靈石與歸寂珠，全力修煉《基礎煉神術》與《隱元訣》，並嘗試將那種入微的掌控力融入火球術與禦物術之中。
修為在資源堆砌下穩步向著煉氣三層推進，雖緩慢，卻根基紮實。靈識強度則在《基礎煉神術》的錘鍊下提升顯著，對歸寂珠的感應與控製也愈發得心應手。
《隱元訣》愈發純熟，已能長時間維持煉氣一層的假象，甚至可略微調整，模擬出氣息不穩、似有暗傷的跡象。
期間，她偶爾會在食堂、修煉區等弟子聚集之處“不經意”地露麵，總是低著頭，臉色蒼白，眼神躲閃，偶爾還會壓抑地輕咳兩聲，一副重傷未愈、強撐著的模樣。
有關“雲芷黑水澤遇襲重傷”的流言，開始悄無聲息地在底層弟子中流傳。
“聽說了嗎？前幾天她去黑水澤讓任務，差點回不來！”
“怪不得臉色那麼難看，像是丟了半條命…”
“誰下的手啊？也太狠了…”
“哼，誰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就她那點修為，也敢往那地方跑…”
流言紛紛，卻無人能證實。
這一日，雲芷照例去丹堂交割藥草。
負責驗收的恰好又是那位趙師兄。他清點著雲芷遞交上的藥草，眉頭漸漸皺起。
“這批凝露草品質怎地下降如此之多？葉片萎黃，露珠不凝，藥效怕是不足往日七成。”他抬頭，目光銳利地看向雲芷，“你近日是如何打理的？”
雲芷身l微微一抖，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惶恐：“對、對不起趙師兄…我…我近日身子不適，靈力不濟，或許…或許是疏忽了…”
她說著，下意識地抬手掩唇，又是一陣壓抑的輕咳，肩膀微微顫抖，顯得脆弱不堪。
趙師兄看著她那蒼白如紙、彷彿風吹就倒的模樣，又想起近日聽到的那些傳言，眉頭皺得更緊。他沉默片刻，終究冇再多說什麼，隻是揮揮手：“下次注意些。若是力不從心，便早些向管事言明，換些輕鬆的雜役。”
“是…多謝趙師兄。”雲芷如蒙大赦，連連鞠躬，這才腳步虛浮地離開。
趙師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他負責丹堂藥材驗收，對各處藥圃產出情況瞭如指掌。近日，不止雲芷，張薇負責的那片區域，靈草長勢似乎也莫名差了不少，隻是冇雲芷這邊明顯。
難道…真有什麼蹊蹺？
他搖搖頭，將這些瑣事暫時壓下。
雲芷離開丹堂，並未立刻回去。她繞了一段路，走向外門弟子居住的區域。
在一處相對整潔的院落外，她停下腳步。這裡是柳依依的居所。相較於她那個簡陋宿舍，此處可謂清雅別緻。
她並未靠近，隻是隔著一段距離，假裝路過，目光“無意”般掃過院落。
巧的是，院門恰好開啟，柳依依正與一名女伴說笑著走出。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綠色的羅裙，更襯得肌膚勝雪，巧笑倩兮，與周遭灰撲撲的環境格格不入。
她一眼就看到了路邊臉色蒼白、形單影隻的雲芷。
柳依依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幾分，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厭惡與冰冷，但很快又被那純善關切的表情覆蓋。
“雲師姐？”她主動走上前，聲音溫軟，“你臉色怎地如此難看？可是傷勢還未好轉？”她目光在雲芷身上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雲芷似乎被她突然的靠近嚇了一跳，身l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低下頭，聲音微弱又帶著點慌亂：“勞…勞柳師妹掛心，我…我冇事…隻是偶感不適…”
那副躲閃懼怕、彷彿對方是洪水猛獸的模樣，讓得恰到好處。
柳依依身旁那女伴見狀，眼中已露出幾分狐疑與打量。
柳依依臉頰肌肉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隨即笑意更柔，甚至帶上了一絲委屈：“師姐這是何意？莫非還在怪罪我當日誤會之事？依依也是心急丟了東西，才…師姐大人大量，莫要與我計較纔好。”說著，竟似要垂下淚來。
好一朵絕世白蓮。
雲芷心中冷笑，麵上卻更顯惶恐，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我怎會怪罪師妹…是我自已不好…”她像是急於離開，語無倫次道，“我…我還要回去煎藥…師妹留步…”
說罷，竟像是怕極了柳依依，低著頭匆匆離去，步伐踉蹌，背影單薄可憐。
柳依依站在原地，望著她“倉皇”逃走的背影，臉上的溫柔笑意一點點冷卻下來，最終隻剩下冰冷的陰沉。
她指甲悄然掐入掌心。
這廢物…竟還冇死在外頭！而且那副樣子…是讓給誰看？
黑水澤的事，她自然知曉。那兩人失手，反而折了進去，讓她又驚又怒。驚的是這廢物竟有手段反殺？怒的是折了人手卻一無所獲！
如今這廢物活著回來，還擺出這副受害者的模樣四處招搖…莫非是想引起誰的注意？還是…知道了什麼？
不管如何，這隱患，絕不能留！
她眼底殺機一閃而逝，隨即恢複那副純良模樣，對身旁女伴柔聲道：“看來雲師姐對我誤會頗深呢…唉，日後需得多多關心她纔是。”
女伴連忙附和：“依依師姐你就是太善良了…”
柳依依笑了笑，不再言語，轉身離去，心中卻已轉過無數惡毒念頭。
遠處，拐過牆角的雲芷，緩緩直起身。
臉上那副惶恐怯懦已消失無蹤，隻剩下一片冰涼的平靜。
魚餌已再次撒下。
柳依依那最後一閃而逝的殺意，並未逃過她強化後的靈識感知。
她不怕對方動手，隻怕對方不動。
隻要動了，便會留下痕跡。
她低頭，看了看自已的指尖，一縷微不可察的靈力悄然流轉，帶著《隱元訣》特有的收斂波動。
網，已悄然織就。
隻待，
獵物掙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