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彆予我情深 001
??
1
“國外有一種新的實驗性療法,成功率不高,還極有可能會失憶。”
“如果你願意當誌願者,可以幫你安排在下個月。”
診室裡,林醫生的聲音格外清晰。
這筆交易並不劃算,卻也是江北雁唯一的希望。
她得了一種罕見病,現在隻剩下最後不到一個月。
她攥著報告單,心情複雜地回了家。
可當她推開門的那一刻,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地板上,一片刺目的暗紅蔓延開來,血泊中央,躺著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和何啟青一起養了多年的金毛犬熙熙,正了無生氣地橫在那裡。
江北雁的呼吸驟然停止。
她扶著門框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幾乎站立不穩。
她強迫自己抬起頭。
程桑竟一身紅裙站在那裡,臉上掛著勝利者般的得意笑容。
“江小姐,歡迎回來。”
“這是我送你的見麵禮。”
她像這個家的女主人,審視著一個不速之客。
江北雁的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麵前這個嬌媚的女人,是京城最有名的惡女,靠著權勢逍遙法外。
更是她刻在骨血裡、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女人。
當初江北雁的母親不過是修補她心愛的裙子時多了一根線頭。
第二天,她就派人一把火燒了母親的裁縫店,讓她慘死在大火裡。
一想到這裡,她便恨得咬緊了唇。
這時,何啟青從樓梯走下。
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玄關的狼藉,掃過江北雁慘白的臉,卻沒有絲毫停留。
而是徑直走到程桑身邊,右手滑上她纖細的腰,將她帶入自己懷中。
他低頭對懷裡的程桑柔聲說:
“桑桑,以後你就住在這裡吧。”
“喜歡什麼,換掉什麼,都不用問我。”
何啟青說著,目光卻落在了江北雁的身上,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這親昵入骨的姿態,無一不在告訴江北雁,程桑已經取代了她。
江北雁的身體晃了一下,感覺整個世界的支撐都在瞬間崩塌。
那個曾經一遍遍吻去她眼角的淚,在她耳邊許諾,說要親手將程桑送進監獄為她母親討回公道的人……
現在卻將她堂而皇之地迎進家門,當著她的麵,上演這出刺眼的親熱戲碼。
這是殘忍、最誅心的報複。
何啟青似乎很滿意江北雁的沉默。
他沒再說話,將懷裡的程桑整個橫抱起來,朝著樓梯的方向走去,準備將這場羞辱帶入更私密的篇章。
“何啟青!”
江北雁終於從喉嚨深處擠出了他的名字。
她看著他的背影,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哽咽出聲:
“你什麼意思?”
何啟青的肩膀僵硬了一瞬,卻沒有轉身,隻是微微側過臉。
“有意見?”
漫長的沉默後,冰冷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來,清晰地砸在她的耳邊。
“你比她,要惡毒得多。”
話音剛落,江北雁抱著懷裡的熙熙,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哎呀,啟青,你彆抱那麼緊……”
樓上很快傳來了屬於兩個人的、毫無顧忌的纏綿聲。
每個字都一路燒灼到江北雁心臟的最深處。
她想捂住耳朵在她顱內反複回蕩,卻比直接聽見還要清晰百倍。
她放棄了掙紮,任由那聲音將她淩遲。
她顫抖著抓起手機,憑著本能的記憶,點開了與林醫生的對話方塊。
“麻煩幫我安排手術吧,我願意當誌願者。”
這樣也好,她想。
既然活著這麼痛,那就把這一切都忘了吧。
2
那一夜,江北雁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多久。
那折磨人的聲音彷彿永無止境。
何啟青像是故意將程桑的房間安排在她的隔壁,就是要讓她日夜聽著這出活色生香的酷刑。
好讓她清楚地知道,她所珍視的一切,如今正被彆人如何輕賤地占有。
她就在那無休止的黏膩纏綿聲裡,沉沉睡去。
緊接著,墜入了一個更深、更冷的噩夢夢裡。
她又回到了那個被宣告死期的午後。
婚禮當天,她手裡攥著那張診斷書。
她強壓下喉嚨裡的哽咽,丟下那句她排練了無數次的謊言。
“我們分手吧,何啟青,你太窮了,我不想跟著你過苦日子。”
她就這麼把他一個人,丟在了他們親手佈置的的婚禮現場。
她記得自己說完就掛了電話,拔掉了手機卡。
可他還是近乎瘋癲地找她,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她臨時住處的座機號碼。
那個一向孤傲的何啟青,第一次在她麵前如此卑微地哀求:
“雁雁,彆走,是我不好,你說錢不夠是不是?”
“我有錢的,我其實是京城何家的人,我回去求我爸媽好不好?”
“他們會同意的,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隻要你回來……”
但她還是掛了電話。
可何啟青的姐姐何啟柔卻見不得弟弟消沉,獨自來找她談話。
她躲在門後,聽著何啟柔溫柔的勸慰,卻始終沒有勇氣開啟那扇門。
她怎麼敢見她?她要如何解釋這一切?
她隻能聽著那腳步聲漸漸遠去,卻沒想到那竟是永彆。
何啟柔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那群喪心病狂的混混,生命永遠地停在了那個雨夜。
從那天起,何啟青發來的訊息從卑微的挽回,變成了切齒的謾罵和詛咒。
他恨她間接害死了他最敬愛的姐姐,恨她冷酷無情丟下了他。
這份恨意,終於在她隻剩下最後一個月生命,忍不住偷偷回去看他最後一眼時,徹底爆發。
他在發現江北雁的那一刻,毫不猶豫將她綁了回去。
再次重逢時,江北雁才知道,何啟青已經不再是省吃儉用的窮小子了。
他原來沒有撒謊,他是何家的少爺,回家繼承了家產,西裝革履,渾身散發著上位者的氣息。
他逼著她穿上那件沒來得及穿的婚紗,在空無一人的教堂裡,完成了那場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婚禮。
然後把她關進了這座金碧輝煌的彆墅,日複一日地羞辱她,折磨她。
江北雁還記得婚禮上,何啟青捏著她的下巴問她:
“江北雁,你當初沒有選我,是不是很後悔?”
在夢境裡,江北雁拚命地搖頭。
她也不想的,如果可以選,誰會願意得上這種隨時可能沒命的病?誰又願意放棄摯愛之人?
夢裡反複糾纏的話語幾乎要脫口而出,下一秒,冰冷的水便兜頭澆下。
江北雁猛地睜開眼睛,麵前的程桑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狼狽不堪她。
她手裡還捏著一個空玻璃杯,眼裡是說不出的嫉恨。
“憑什麼?!”
程桑的聲音尖銳。
“憑什麼他睡著了,嘴裡含糊不清喊的還是你的名字?”
3
“江北雁,你到底給他灌了什麼**湯?”
“你明明已經害死了他最親愛的姐姐,他為什麼心裡還是有你?”
無視冰水帶來的刺骨寒冷,江北雁猛地怔住了。
程桑……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細節?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中轟然炸開。
江北雁撐著濕冷的床單,艱難地抬起頭,迎上程桑那雙怨毒的眼睛。
“那些混混,都是你安排的?”
空氣彷彿凝固了。
程桑臉上的瘋狂與嫉妒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是又怎麼樣?你有證據嗎?”
她的指甲輕輕劃過江北雁的臉頰。
“江北雁,你鬥不過我的。”
“這麼多年了,你媽媽的事情,你不也沒能扳倒我嗎?現在,你又能拿什麼來指證我呢?”
江北雁隻覺得一陣寒意猛地竄了上來。
她恨不得撲上去,將這個惡人千刀萬剮!
程桑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真絲睡裙。
“沒關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我會讓他慢慢愛上我的。”
“黑眼圈這麼重……剛才的聲音你也聽見了吧?下次我會提醒他,讓他動靜小一點。”
程桑看著她慘白的臉,滿意地笑了,丟擲了最致命的一擊:
“而且,你不是快死了嗎?”
“你放心,等你死了,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很精彩的理由,比如你捲走了何家一大筆錢跟彆的男人私奔了,結果被騙財騙色,最後客死異鄉。”
“我保證,啟青一定會繼續恨你,會覺得你死有餘辜。他會徹底忘了你,然後,完完全全地屬於我。”
臥室外麵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江北雁的心跳漏了一拍,還沒來得及有反應,程桑就迅速抓起床頭櫃上的相框,用儘全力砸在地上!
“哐當”一聲巨響,玻璃四分五裂。
江北雁瞳孔驟縮。
那破碎的玻璃下麵,是何啟柔溫柔含笑的臉,也是她的遺照。
是她剛回來時,何啟青親手放在她房間裡的。
他說,要讓她日日夜夜麵對著這張臉,懺悔自己的罪過。
果不其然,何啟青推門進來,第一眼就看見了碎了一地的相框,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
他走到那片狼藉前,垂眸看著,沉默了許久。
又抬起頭,那雙曾經對她盛滿了愛意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片灰燼。
“江北雁,你還真是一點愧疚都沒有。”
他看著她蒼白濕透的臉,一句更殘忍的話語從他唇間逸出。
“當初死的人為什麼不是你?”
江北雁的心臟被這句話猛地攥緊。
她想開口辯解,可她渾身都在發冷,被冰水澆透的身體開始不聽使喚地顫抖。
可這些在他眼裡,都成了心虛害怕的證據。
“撿起來,拚回去。”
在何啟青目光的逼視下,她伸出那隻還在顫抖的手。
鋒利的碎片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掌心,溫熱的血立刻湧了出來。
何啟青隻是僵硬地看著她忍著痛,用那隻流著血的手繼續撿拾玻璃。
此刻,江北雁隻覺得渾身發冷,幾乎要滲入骨髓。
她知道,是那該死的病又在作祟,卻隻是咬著牙,憑著最後一點清醒,固執地收拾著那些碎片。
直到她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間,她身體一軟,向後倒了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4
江北雁的意識是從一片滾燙的混沌中被強行拽回來的。
何啟青就站在窗邊,背對著她,煩躁地抽著煙。
似乎是聽到了床上細微的聲響,他一頓將隻燃了一半的煙狠狠地摁在窗台上,朝床邊走來。
“撿個玻璃都能暈過去,你的身子什麼時候這麼金貴了?”
聲音裡還帶著一夜未睡的沙啞。
那嘲諷的語調裡,卻摻入了一絲極力壓抑的試探。
“還是說你當年離開,其實是有苦衷?
“比如說……得了什麼病?”
江北雁聽見自己心臟漏跳一拍的聲音。
她朝著他,壓下內心的悸動後,強扯出一個笑。
“是啊。”
何啟青猛地抬起頭,眼睛裡掀起驚濤駭浪。
但她又慢悠悠地開了口。
“是我離開你之後確診的。”
“怎麼樣,何啟青,你夠幸運了吧?”
一瞬間,何啟青眼底剛燃起的希望,被徹底撲滅。
他死死地瞪著她,過了許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冷笑。
“江北雁,你真是沒有心。”
他向前一步,俯下身,撐在她的枕頭兩側,雙目赤紅:
“當年我為了你,和家裡斷絕了關係。”
“可你呢?你在我們婚禮那天,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了!”
“我在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我爸媽才準我回到何家。所有人都笑話我,說我一個何家少爺,居然被一個裁縫的女兒耍得團團轉!”
這時,保姆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走了進來。
“先生,您吩咐給夫人準備的藥熬好了。”
何啟青猛地直起身,背對著床,聲音冷得像冰。
“倒掉。”
“不用管她了,病死了再說。”
丟下這句話,他再也沒有回頭,摔門而出。
江北雁虛弱地躺在床上,耳邊還回蕩著那震耳欲聾的質問。
她偏過頭,透過半開的窗簾縫隙,看見他憤憤離去的身影。
程桑早已等候在門外,立刻迎了上去,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關心。
下一秒,她就看見了讓她心臟驟停的一幕——
何啟青像是瘋了一樣,一把將程桑扯進懷裡,低下頭,報複性吻了上去。
程桑半推半就地被他打橫抱起,走進了隔壁的房間。
她聽見程桑帶著一絲挑逗的嬌嗔:
“啟青……你還沒戴呢。”
緊接著是何啟青堅決的聲音。
“不用了。”
很快,那無休止的纏綿聲再次響了起來。
聲音穿透了牆壁,穿透了她的耳膜,淩遲著她最後一絲希望。
她任由那不堪的聲音和身體的痛苦將自己吞噬。
不知過了幾天,當她再次有了些許清醒的意識時,耳邊傳來了傭人們壓低聲音的議論。
一個好訊息,卻不是關於她的。
她們說,程桑懷孕了。
她們還說程桑很快就要替代自己了。
程桑這樣的惡女,真的嫁進了何家,隻會更加無法無天。
這對江北雁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母親的仇還沒報,她最愛的人便先捅了她一刀。
可她隻能任由淚水浸透枕芯,什麼也做不了。
可事實證明頹廢並沒有任何用處。
第二天,程桑突然失蹤了。
5
江北雁臥室的門被粗暴推開。
這是這幾天來何啟青第一次見她,手裡提著一個她無比熟悉的木箱。
那是母親的遺物,裝著母親親手為她縫製的一條條裙子。
他將箱子重重地扔在地板上,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程桑去哪了?”
江北雁什麼都不知道,隻是下意識搖搖頭,嘴唇翕動。
他冷笑一聲,從箱子裡抓出一條鵝黃色的裙子,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
“哢噠”一聲,橙紅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跳躍,映得他的臉龐晦暗不明。
“肯定是你,對不對?”
他將火焰湊近裙擺。
“你不是最恨她嗎?”
“她現在還懷了我的孩子,你巴不得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是嗎?”
漸漸的,火焰舔上了絲綢的邊緣,一股燒焦的氣味彌漫開來。
“不要!”
江北雁掙紮著從床上爬下來,伸手想去搶奪那條正在被火焰吞噬的裙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哭著哀求,淚水模糊了視線,隻能看到那團火光越來越亮。
何啟青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任由那條裙子在火焰中化為烏有。
又從箱子裡拿出了第二件、第三件……
當著她的麵,將她最後的念想,一件一件全部處以極刑。
江北雁的哭聲從一開始的淒厲哀求,漸漸變成了壓抑的哽咽。
最後,隻剩下無聲的戰栗。
她的世界正在崩塌,而推倒這一切的人,是她曾用整個生命去愛過的男人。
箱子裡隻剩下最後一個相框時,何啟青停了下來。
那是江北雁母親唯一的一張遺照。
他拿起相框,毫不猶豫將打火機的火焰對準了那張笑臉。
火焰漸漸蔓上母親的笑容時,一句嬌嗔響起:
“啟青,沒想到你居然真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程桑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從身後環住何啟青的腰。
她吐了吐舌,輕描淡寫道:
“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看來你還是在意我的。”
何啟青的身體猛地一僵,丟下打火機,轉過身,將程桑緊緊抱在懷裡。
“嚇死我了,你怎麼能開這種玩笑?!”
安撫著懷裡的人時,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投向了那個癱坐在地上的身影。
江北雁就那麼空洞地坐在那裡,眼裡沒有淚,沒有光。
誤會解除了,可她卻沒有任何辯解、埋怨。
她的心徹底死了。
一股莫名的火氣從他心底那片剛剛滋生出的愧疚上竄了起來。
他攥緊程桑的手轉身就走。
在經過門口時,他一字一句宣告:
“桑桑,等你生下孩子,我會給你名分。”
……
何啟青這幾天的事情不知怎麼傳了出去。
一大早,他的母親便帶著一身寒氣殺到了彆墅。
“何啟青,你長本事了?還敢背著我們把那個江北雁娶進門!”
“你忘了你姐姐是怎麼死的嗎?忘了當初剛回何家你是怎麼跟我們發誓的了?”
一進門,便是她連串的質問。
“還有,程桑懷孕了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你立刻跟江北雁那個掃把星離婚!”
6
“她人是壞了些,但至少是真愛你,也算是門當戶對,比江北雁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麵對母親的疾言厲色,何啟青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這件事情,晚點再說,不著急。”
他的視線卻不受控製地飄向二樓那個緊閉的門口。
何母還在喋喋不休地數落著,那扇緊閉的門卻突然開了。
何啟青的瞳孔猛地一縮,立刻打斷了他母親的話。
“媽,你不會覺得,我娶她是認真的吧?”
“她做過那種事,你覺得我還會喜歡她嗎?”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
“我把她娶回來,隻不過是想報複她,折磨她。”
“一個玩物而已,用完就扔了。”
何母似乎被兒子這番絕情的話鎮住了。
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後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吧,彆像之前一樣要死要活的。”
江北雁扶著門框,麵無表情地聽著這一切。
她沒有憤怒,沒有悲傷。
她隻是覺得,原來人的心,真的可以死得這麼徹底。
過了沒多久,何啟青又上來了。
他手裡拿著一份檔案,甩到了她麵前。
白紙黑字,標題上的“離婚協議書”格外刺眼。
他看著她比前幾天還要蒼白憔悴的臉色,張了張嘴。
但最終,隻是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冰冷的字:
“簽了。”
“程桑等不了了。”
話落,他的視線落在江北雁的臉上,捕捉著她每一絲細微的表情。
可他什麼都沒看見。
江北雁甚至沒有抬頭看何啟青一眼,隻是平靜地吐出一個字:
“好。”
連條款都沒看,她沒有絲毫猶豫,就在末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她落下最後一筆的瞬間,那份協議書便被猛地抽走。
“江北雁!”
江北雁抬起頭,正好對上了何啟青那雙紅如泣血的雙眼。
他對著她怒吼。
“我和你的事沒完,你還真打算走?”
下一秒,他像是瘋了一樣,協議書撕得稀碎,又將那些碎片狠狠地砸向她。
“你做了那麼多對不起我的事,彆想著讓我輕易放過你!”
江北雁站在那片碎屑之後終於說了這麼多天以來,最長的一句話。
“好,那以前的賬,你就與我慢慢算。”
“等你發現,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時,你彆後悔。”
何啟青猛地轉過頭,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他剛張開嘴想追問,口袋裡的手機就不合時宜地響起。
那專屬的鈴聲,不用聽都知道是程桑。
接起那一刻,電話那頭就傳來她嬌滴滴的委屈的聲音:
“啟青,我肚子好疼啊……是不是寶寶在踢我?你快過來看看我吧。”
“我馬上過去。”
他臉上露出一抹急色,結束通話電話,頭也不回便走了。
江北雁站在原地,默默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
她隻是稍稍抬了抬頭,目光落在牆上的日曆。
還有三天。
程桑懷孕後,何啟青便對她加倍的好。
那種好帶著一種補償的意味,彷彿要把過去幾年虧欠另一個人的,都變本加厲地堆砌在她的身上。
程桑則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將她骨子裡的惡毒發揮到了極致。
這天晚上,僅僅因為一個女傭燉的湯稍微鹹了些,她便當場摔了碗。
“我現在可是懷了你們老闆的孩子,身子金貴得很。”
她看了一眼那個嚇得臉色慘白的女傭,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拖下去,折斷她的手。”
很快,角落裡就傳來了骨頭被強行折斷的脆響。
江北雁站在二樓的樓梯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她已經習慣了這幾日程桑的無法無天。
隻是沒想到,今天,程桑的矛頭會直接對準她。
“江北雁。”
程桑的聲音懶洋洋地飄了過來。
“我聽說,啟青以前最喜歡喝你做的雞湯了。”
“正好你去給我做一碗補補身子怎麼樣?”
江北雁看出來程桑是在刻意為難她。
但她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廚房。
她知道以程桑的性子,逆著她隻會招來更瘋狂的報複。
沒過多久,她端著那碗雞湯,將湯碗輕輕放在她麵前。
程桑隻是掃了一眼便端起碗,在江北雁還未直起身的瞬間,手腕一斜,那碗滾燙的雞湯便儘數潑在了江北雁的手臂和胸前!
7
江北雁痛得悶哼一聲,向後連退了好幾步。
“哎呀!”
程桑故作驚訝地捂住了嘴,眼中卻沒有絲毫歉意。
“看你,自己都燙得站不穩,還好意思端給我喝?我看你就是成心想燙死我肚子裡這個孩子吧?”
江北雁不由得攥緊了拳。
那個被折斷手臂的女傭哭聲還在耳邊回響,她抬起頭盯著程桑,聲音發顫。
“程桑,你就不怕遭報應嗎?好歹也給你肚子裡的孩子積點德吧!”
下一秒,程桑爆發出一陣冷笑:
“報應?我纔不信。你江北雁沒做過什麼壞事吧?不也照樣得了罕見絕症嗎?”
她止住笑,眼神變得陰冷。
“可見老天爺,是個瞎子。”
話落,她又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沒一個做的東西是能喝的,去,把我的紅酒拿來。”
下人立刻捧來一瓶上好的紅酒,為她倒了滿滿一杯。
程桑優雅地晃了晃酒杯,仰頭在江北雁震驚的注視下喝下。
“你懷孕了,還喝酒?!”
一個念頭像是閃電般劃過她混沌的腦海。
“所以,你懷孕也是裝的?”
她聳了聳肩。
“那又怎麼樣呢?就算我沒懷孕,啟青也一樣會娶我。”
她喝下最後一口酒,慢悠悠走到江北雁麵前,居高臨下地欣賞著她臉上的震驚。
“反正,你也活不了幾天了,我大發慈悲,讓你在死前嘗嘗我的好東西。”
她輕輕抬了抬下巴,兩個保鏢立刻上將江北雁的胳膊將死死地按在地上。
另一個下人拿過那瓶紅酒,擰開了瓶塞。
管家終於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勸道:
“程小姐,夫人她身體看起來不太好,一下子灌這麼多酒,會出事的。何先生回來要是問起……”
“夫人?”
程桑眼神淩厲地掃過管家。
“給我記住了,在這個家裡,隻有我一個女主人!你們要是不動手,下場就跟外麵那個斷了手的賤人一樣!”
這番威脅顯然起了作用,管家白著臉退到了一邊。
那幾個下人也不再猶豫,粗暴地捏開了江北雁的下巴,將冰冷的瓶口對準了她的嘴。
江北雁拚命地掙紮著,可辛辣的液體一下子就灌進了她的喉嚨,嗆得她劇烈地咳嗽,眼淚都流了出來。
她什麼都聽不見了,耳邊隻有自己的嗆咳聲,和程桑得意的笑聲:
“給我好好灌!一滴都不能漏!”
胃裡翻江倒海的灼燒感讓江北雁眼前一片漆黑。
等她重新恢複意識時,何啟青不知什麼時候趕到了。
程桑虛弱地撫著自己的小腹,腳邊散落著幾個空紅酒瓶。
何啟青正小心翼翼地抱著程桑。
“彆怕,醫生馬上就來了。”
很快,幾個穿著白大褂的家庭醫生便提著藥箱匆匆湧入。
江北雁知道,這一次,自己又要被潑臟水了。
為首的醫生遺憾的搖了搖頭。
“何先生……這孩子,是救不回來了。”
何啟青肉眼可見地僵住了。
他緩緩地轉過頭,徑直鎖定了地上那個虛弱的身影江北雁。
他衝過去,粗暴地拎起她的衣領。
“我們何家的人,你是不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先是我姐,現在是我的孩子,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我了?!”
脖子上傳來的劇痛和男人眼中的瘋狂讓江北雁頭暈目眩。
她用儘全身的力氣,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程桑根本就沒有懷孕……”
“那些酒,都是她自己喝的!”
8
何啟青眼中的瘋狂有一瞬間的凝固。
偏偏這時,沙發上的程桑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這聲呻吟瞬間澆滅了何啟青心中剛燃起的懷疑。
他立刻打斷了江北雁的辯解:
“夠了!江北雁,我不會再信你一個字。”
“程桑再惡毒,也不會開這種玩笑!”
何啟青鬆手的一刻,江北雁狠狠摔在地上,手機也從口袋滾落。
螢幕隨之亮起,上麵是一條新資訊。
“江北雁小姐,您乘坐飛往倫敦的航班即將在明天下午兩點起飛。”
何啟青目光落在那條簡訊時,愣住了。
他咬牙切齒開口:
“你早就計劃好了是嗎?害死她肚子裡的孩子,然後一走了之?”
“也是,你現在什麼都沒了,也就隻能用這種手段報複了。”
他像是氣到極致,猛地加大音量。
“都聽好了,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讓她踏出這個房間一步!”
被徹底鎖死在房間裡,何啟青便沒有再出現過。
程桑演得很好,流產的戲碼讓她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失去腹中孩子而悲痛欲絕的母親,所有人都圍著她轉。
但明天就是江北雁飛往國外的日子,是她最後一條退路,她不會放棄。
趁著彆墅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程桑身上時,她悄無聲息地溜出了這座囚籠。
但她的目的地不是機場,而是警察局。
她的包裡,裝著她花了近十年時間蒐集來的足以給程桑致命一擊的所有證據。
她不指望能將她立刻繩之以法,但至少,能在她完美的生活上劃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成功叫到了一輛網約車。
就在她關上車門,心中剛剛升起一絲逃出生天的僥幸時,副駕駛座上響起的聲音讓她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這麼急著去哪兒啊?”
程桑坐在前麵,笑著回頭。
“還不知道吧?你的手機被我裝了定位哦。”
江北雁想也沒想就去拉車門,可車門早已被司機從鎖死。
司機麵無表情地轉動方向盤,車子調轉方向,重新朝著那座彆墅駛去。
在門口停穩時,何啟青已經站在了那裡。
他的臉隱在門廊的陰影裡,周身散發著一股慍怒。
程桑推開車門,將還在掙紮的江北雁一把拽了下來。
“北雁,你就這麼恨啟青嗎?非要離開?”
“還是說……國外有什麼相好在等著你啊?”
說著,程桑眼珠一轉,忽然伸手搶過江北雁的包,將裡麵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了地上。
檔案、紙張、錄音筆……還有一本護照。
何啟青的目光掃過護照,眼神又冷了幾分。
但程桑的目標並不是這些,她從那堆雜物中,撿起了一條項鏈。
“這不是何姐姐出事那天戴著的項鏈嗎?”
她舉起項鏈,轉向何啟青,語氣帶著刻意的震驚。
“怎麼會在北雁的包裡?”
她捂住嘴,說出了最惡毒的揣測:
“難道那天,北雁她其實知道何姐姐發生了什麼,隻是故意不救?”
“或者說……那些混混,根本就是她安排的?”
何啟青猛地瞪大眼睛,一把從程桑手中搶過那條項鏈。
他顫抖著,喃喃自語:
“就是他……我找了好久……”
當他的眼神再次落在江北雁臉上時,之前所有殘存的愛意,都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隻剩下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狠戾。
他彎下腰,撿起地上那一遝江北雁視若生命的證據,在江北雁喊叫聲中,一頁一頁撕得粉碎。
他把她最後的希望,在她麵前,親手毀掉了。
“你想去警局舉證?”
他的聲音平靜,卻比任何咆哮都更讓人膽寒。
“在害程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吧。你,纔是最應該去自首的那個。”
“江北雁,死在這個彆墅裡,是你最好的結局。”
話音落下,兩名保鏢立刻上前,將絕望的江北雁拖回了彆墅。
大門在她身後重重地關上,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光亮。
但噩夢沒有結束。
程桑跟了進來,臉上掛著勝利者的笑。
“還想反擊我?做夢。”
江北雁被她逼得步步後退,身後是二樓洞開的陽台。
程桑停在她麵前,輕聲道:
“江北雁,你徹底完了。”
“這一次,啟青他是真的恨毒了你。”
“就算你死在這裡,他也隻會覺得你是罪有應得。”
她又湊到江北雁耳邊:
“剛好,就讓我送你去和母親團聚吧。”
下一秒,她伸出手,在江北雁毫無防備的瞬間,用儘全力,將她從陽台上猛地推了下去!
失重感瞬間包裹住江北雁的全身,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和程桑的笑聲。
江北雁從樓上墜落,疼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她清晰地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正從她的額角溢位。
手機被摔得裂了痕,螢幕幽幽地亮著。
上麵是一條冰冷的係統通知:您的航班已於五分鐘前起飛。
這一次,她連逃離的可能,都被徹底斬斷了。
她放棄了掙紮,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但預想中的死亡並沒有到來。
江北雁醒來時,林醫生正站在她的床邊。
“你總算醒了。”
“我怎麼給你打電話都打不通,我不放心,就想著親自去你說的那個地址看看。”
“結果……就看到你躺在血泊裡。”
“還好,你摔的樓層不高,隻是輕微骨折,還有些皮外傷。養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北雁有些恍惚地看著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居然還活著。
林醫生又繼續補充。
“我已經和那邊說了,等你身體好些,我們就走。”
江北雁看著麵前的人,心裡是說不出的感激。
她終於有了一次重新活著的機會。
傷口癒合得比想象中要快,江北雁便鐵了心不想再拖延。
她拒絕了林醫生讓她再休息兩天的建議,將航班改簽到了最近的一班。
不過幾小時,她就踏入了機艙。
過往的所有痛苦,隨著飛機攀升的轟鳴,一並埋進了雲層裡。
9
在林醫生的陪同下,江北雁順利抵達了國外的醫院。
在那扇通往手術室的門前,林醫生叫住了她,將本子遞到她麵前。
“我建議你把一些重要的人和事記下來。手術後,或許能幫你想起來。”
江北雁接過了筆記本,她握著筆,寫下的隻有一行字。
“程桑是害死母親的凶手,記得報仇。”
她乾脆利落地合上了筆帽。
林醫生一怔,忍不住問道:
“就寫這一句話?其他人幾乎都會寫滿……”
江北雁點了點頭。
對她來說,除了這個,其他的,忘掉比記得要強。
所有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如今,夢該醒了。
她將筆記本遞還給林醫生,轉過身,毫不猶豫地推開了手術室大門。
手術燈在頭頂驟然亮起。
江北雁躺在狹窄的手術台上,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從這張手術台上醒來,但她已經不怕了。
……
在那棟將江北雁囚禁了無數個日夜的彆墅裡,何啟青並不知道那扇他刻意迴避的房門背後,早已空無一人。
那件事後,他總是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扇門,不再去想門裡的人。
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程桑身上。
他陪她用餐,陪她散步,甚至在她午睡時,會搬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臥室外,安靜地看書。
他給予她的物質滿足更是到了揮霍的程度,最新款的珠寶和時裝像流水一樣送進她的房間。
家裡的下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何啟青的不對勁,也形成了一種默契,絕口不提那個被關在二樓的女人。
隻有何啟青自己知道,每當夜深人靜時,那張臉就會從記憶的最深處浮現出來。
帶著他最深的愛與最烈的恨,將他的心臟反複淩遲。
所以他隻能變本加厲地與程桑待在一起,用白日裡的親密無間,來抵禦午夜夢回的無邊痛苦。
就連今晚家族裡最重要的商業宴會,他也決定帶上程桑。
“先生,您吩咐的,今晚宴會的禮裙和配套的首飾,都已經送到夫人那邊去了。”
管家微微躬著身子彙報。
何啟青正低頭看著一份檔案,聞言,他翻頁的動作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頭,不解地蹙起眉頭。
“夫人?你指的是程桑?“”
管家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反問,有些惶恐。
“是……是的,先生。”
何啟青將手裡的檔案合上。
“我和程桑還沒有結婚,誰讓你們改口叫她夫人的?”
管家和身旁站著的幾個女傭麵麵相覷。
最終還是一個膽子稍大的女傭鼓起勇氣主動開口:
“大家已經這麼叫了有一陣子了……。”
她見何啟青的臉色愈發陰沉,趕緊又補充了一句。
“我們都知道江小姐纔是您的妻子,可是大家看她那樣子,都私下裡議論,說她肯定是生了什麼重病,怕是撐不久了……”
“而且您現在又這麼偏愛程小姐,所以大家就預設了。”
撐不久了……
何啟青握著水杯的手指驀地收緊。
就在書房裡的空氣幾乎要凝固成冰時,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10
程桑穿著一身量身定製的黑色絲絨長裙闖了進來。
她無視了房間裡緊張的氣氛,徑直坐在了何啟青的腿上。
她把手臂環上他的脖頸,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啟青,我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說著,她又側過頭,仰起臉看著他:
“我今天好看嗎?”
何啟青的目光依舊有些渙散,過了很久,才心不在焉地吐出兩個字:
“好看。”
坐在前往宴會的轎車裡,何啟青的視線一直投向窗外。
沉默許久,他再也無法忍受,主動開了口:
“程桑,他們都說江北雁看起來生病了。”
他叫她的名字,視線卻依舊留在窗外。
“你知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她生的……又是什麼病?”
程桑臉上那維持了一路的笑容,在那一瞬間凝在唇角。
“啟青,你怎麼還在糾結這個?”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委屈。
她又迅速調整好表情,換上一副關切而無奈的神情,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放心吧,我查過了,她根本就沒什麼病。”
“那些啊,都是她裝出來騙你的。你不也看見了嗎?在彆墅裡那副病殃殃的模樣,結果呢?不還是有力氣自己跑出去。”
何啟青沉默了。
他沒有反駁,隻是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垂下眼簾,看著自己與程桑交疊在一起的手。
那沉默將程桑所有的言語都彈了回去,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
她氣得咬了咬牙,乾脆整個人都靠了過去,用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都過去了,啟青,彆再想她了,好不好?”
“她傷了你,害死了姐姐和我的孩子。這種人,根本不配被你惦記。”
何啟青反複在心裡咀嚼著她的話,試圖說服自己。
他緊繃的肩膀,終於緩緩鬆弛下來。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抬起手覆蓋在程桑的手上,點了點頭,聲音低啞。
“嗯,不想了,還好有你。”
車子在平穩中緩緩停下,司機恭敬地拉開車門。
“到了,我們進去吧。”
何啟青率先下車挽住程桑,並肩踏入了那華麗名利場。
一踏入宴會廳,那些賓客瞬間就圍攏了上來。
為首的人視線在程桑身上,隨即轉向何啟青:
“何總,一直聽聞您好事將近,今日一見,果然是郎才女貌。
“原來您的夫人是程桑小姐,真是非常般配啊!”
何啟青的身體在那聲“夫人”中變得有些僵硬。
他知道程桑在圈子裡的名聲算不上好,那些關於她手段狠辣、私生活混亂的傳聞,在座的各位又有誰沒聽過?
可此刻,他們卻都能為了討好他,瞬間變了一副嘴臉,讓他感到一陣生理性不適。
程桑揚了揚唇角,將身體更緊密地往他肩上一靠。
“是啊,我們很恩愛。”
何啟青隻是扯出一個笑,點了點頭。
然而,這隻是一個開始。
越來越多的人走上前來,那一聲聲被刻意拔高的“何夫人”持續不斷地刺入他的耳膜。
他心裡那股說不清的滋味,從最初的不適,逐漸發酵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煩躁。
他受不了這種感覺,受不了所有人都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將程桑與他捆綁在一起。
將那個本該屬於另一個人的稱謂,強加在程桑的身上。
他開始用喝酒來抵擋這無孔不入的噪音,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火。
就在他頭暈腦脹時,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11
“何總,我早就說嘛,程小姐這樣有背景的女人,才處處都跟您相配。”
那人說著,咂了咂嘴,話鋒一轉。
“您之前那個前任,叫……江北雁是吧?”
“那是個什麼東西啊,家裡窮得要死,聽說她媽就是個小裁縫。”
“她還眼瞎甩了您,這不明擺著嘛,肯定是為了錢跟哪個老男人廝混去了唄!”
這話一出,周圍響起了一陣附和的低笑聲。
何啟青討厭江北雁。
他恨她決絕的背叛,恨她親手毀掉了他們的一切,恨她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可他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這些汙穢不堪的揣測時,他內心升騰起的卻是更加強烈的煩躁。
他沒有回應,而是對身邊的程桑開口:
“我去外麵透透氣。”
不等程桑回答,他便徑直穿過人群,推開了通往陽台的門。
夜風迎麵撲來,驅散了些許酒意。
何啟青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盯著那個熟悉的號碼發了很久的呆。
最終,還是撥通了管家的號碼:
“二樓那個房間……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的管家恭敬地回答:
“先生,門口一直有人專門看著,沒有異常。我再去確認一下,您稍等。”
聽筒裡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和開門聲,緊接著是長久的沉默。
何啟青的耐心在等待中被一點點消磨殆儘,就在他蹙起眉頭準備掛掉電話的時,管家的驚呼聲率先傳了出來:
“先生!江小姐不見了!”
“剛才我進去看了,那個房間裡根本就沒有人……”
何啟青的心臟停跳了一瞬,手機也從指間滑落。
他又一次抓起了自己的手機,顫抖著撥打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打了無數遍,可那聽筒隻會重複著“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猛地轉身,衝回了宴會廳。
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離開這裡。
程桑注意到了急匆匆的他,攔在了他的麵前。
“啟青,怎麼了?宴會還沒結束呢,你這是要去哪兒?”
何啟青根本沒時間看她。
“江北雁不見了,我要回去看看。”
“不見了?”
程桑的音調瞬間拔高。
她加重了抓著何啟青手臂的力道。
“不見了就不見了!那不就是她自己跑了嗎?她根本就不愛你!你還管她做什麼!”
可他還是用力地甩開了程桑,瘋了似的地向外衝去,坐上那台黑色轎車。
“開車!”
回到彆墅,他一腳踹開了那扇他已經許久沒有踏足過的房門。
房間裡空無一人。
他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拎住了旁邊下人的衣領,雙眼赤紅地質問
“不是讓你們看好她嗎?!人呢!”
下人結結巴巴地辯解:
“先生,我看您最近對她那個樣子,就沒怎麼管,我哪知道她真的會跑啊……”
他猛地把下人甩開。
“快!把江北雁給我找回來!查查她的行程”
“彆找了。”
程桑不知什麼時候跟著回來了。
她頓了頓,在何啟青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看向她時,一字一句道:
“她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
何啟青瞳孔驟縮。
12
程桑迎著他駭人的目光,又重複了一遍。
“我說,江北雁已經死了。”
她歎了口氣,垂下眼簾。
“她說她不喜歡被關在這裡,情緒一直很激動。前幾天,她趁下人不注意,從二樓的陽台跳了下去,當場就摔死了。”
“我怕你難過,所以就叫人先處理掉了。”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何啟青扶著牆踉蹌了一下。
他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
“她寧願死也不願意待在這裡……”
程桑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啟青,你彆難過,你對她已經很好了,是她自己不值得……”
何啟青揮開了他的手,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
等他漸漸清醒些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書房。
何啟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來的,隻記得他關上門,試圖將整個世界都隔絕在外。
他拉開最底層那個上著鎖的抽屜,摸出了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江北雁站在陽光下,笑得眉眼彎彎。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酸澀發脹,才終於拿起桌上的電話。
“去查江北雁所有的事,不管是什麼,我都要知道。”
掛了電話,書房又重新陷入死寂。
何啟青整個人都像是被掏空了,陷在椅子裡,一動不動,桌上的工作檔案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程桑像個儘職儘責的女主人,不是端著一碗湯進來,就是進來柔聲提醒他該休息了。
她還裝作無意間描述著那個虛假的死亡場麵。
“我知道你難過,她死的時候我也見到了。血流了好多……我還想叫救護車呢,可是她抓著我的手,說她寧願死都不要待在這裡,我也沒辦法了呀。”
何啟青閉著眼睛,心臟像是被揪緊一樣疼。
他開始回想那些他下意識地將所有過錯都歸咎於她的畫麵,可他明明自己心裡最清楚,程桑根本不是什麼善人。
那些恰到好處的誤會,有多少是程桑故意潑來的臟水?
他越想,心裡的痛心與愧疚就多添了幾分,連程桑什麼時候走了都不知道。
就在他被這巨大的悲傷與悔恨折磨得幾近崩潰時,書房的門被人猛地撞開。
“何總,我什麼都查清楚了!”
“我查到了江小姐飛往倫敦的航班資訊,她登機了,她沒死!”
在何啟青怔住的那一刻,助理又將一疊資料推到何啟青麵前。
“她落地就去了一傢俬人療養院,像是去治病的。我動用了一些關係,查到了她以前在國內的就診記錄。”
“她得了一種罕見的血液病,確診的日期,我反複核對過,就是您和她原定婚禮的前三天。”
“我不放心,又派人去了她老家打聽了一圈,都說她消失的那段時間裡,根本沒跟彆的男人在一起,反而一直到處求醫。最困難的時候,還同時打著好幾份工,就為了湊齊下一次的化療費用……”
後麵的話,何啟青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他接過了助理遞來的資料,看了一遍又一遍。
緊接著,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征兆地砸在了紙頁上。
在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一切。
那些對江北雁做過的事又瘋了似的撞進他腦子裡。
每一件、每一樁,在他心口反複剜割,讓巨大的悔恨把他淹沒。
他猛地拍桌站起,用發顫的聲音對助理大喊:
“訂最近的一班機票!去倫敦!現在就訂!”
他連一秒鐘都等不了,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去讓司機備車!馬上!我要去機場!”
13
江北雁的手術很順利,像一場沒有夢境的睡眠。
當她終於睜開眼睛時,世界是全新的,也是完全陌生的。
手術的副作用失憶,如約而至。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唯一擁有的線索,是床頭那本攤開的筆記本上。
用自己的筆跡寫下的一行字。
“程桑是害死母親的凶手,記得報仇。”
林醫生告訴她,她是來這裡做一種實驗性治療的病人。
關於她的過去,她隻字未提,隻是溫和地解釋說,失憶是手術後可能出現的暫時性症狀。
至於記憶什麼時候能夠恢複,恢複多少,都要看後續的情況。
江北雁得到了新生,但也同時墜入了巨大的迷茫裡。
與此同時,跨越半個地球的何啟青,在飛機降落地後一路狂奔。
手機在他的口袋裡一遍遍響起,螢幕上跳動著程桑兩個字,他一次又一次毫不猶豫地結束通話。
最後,他在不耐煩中直接選擇了關機。
何啟青終於趕到了療養院門口。
他按照地址上的房間號,直奔病房,卻被林醫生攔住了。
“先生,請問您找誰?”
林醫生看著眼前這個神情急切的男人。
“我找江北雁……我是她的丈夫!”
何啟青喘著粗氣補充道。
說完,他便迫不及待地想從林醫生身邊擠過去,往裡麵衝。
但林醫生橫跨一步,再次穩穩地擋住了他的去路。
“抱歉,先生,我並沒聽說過她有丈夫,在她清醒的這段時間裡,也從未聽她提起過。”
何啟青被這句話堵得一時語塞。
他急了,慌亂地從包裡翻出一本結婚證。
“你看!這是我們的結婚證!”
“我有急事,我必須見她!”
林醫生接過那本紅色的證件,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
可她還是搖了搖頭。
“抱歉。”
“如果您真的是她的丈夫,那為什麼她生這麼重的病,一個人遠赴外國治病,您為什麼沒有陪著她一起?”
何啟青猛地愣住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江北雁生這麼重的病,他沒陪著就算了,還整日和那程桑在一起故意氣她。
但何啟青再也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想衝進去和江北雁說個清楚。
他一把奪回結婚證,不顧林醫生的阻攔用力撞開了那扇門。
巨大的聲響打破了病房內的寧靜。
江北雁正坐在病床上,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嚇了一跳。
她緩緩抬頭,望向門口那個呼吸急促的男人。
那是一張莫名熟悉的臉,可她想不起來了。
她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請問你是?”
他猛地怔住了,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如墜冰窖。
他在飛機上反複演練的開場白,都在這句話麵前,碎得徹底。
短暫的死寂之後,何啟青陡然拔高了音量。
“江北雁,你還在裝?這種時候了你還要跟我裝到什麼時候!”
“我是何啟青啊!我知道那些事了,所有的事情全都是我的錯!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裝作不認識我?”
然而,任憑他如何剖白,如何崩潰,江北雁看著他的樣子,依舊是全然的陌生。
她已經很努力去回想了,可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那雙曾經盛滿了他所有愛戀的眼睛,如今冰冷地倒映不出他任何影子。
她甚至因為他過激的情緒而感到了害怕,身體不自覺地向後縮了縮,求助似的看向了門口。
林醫生適時地走了進來,隔在了何啟青和病床之間。
她將手輕輕搭在何啟青的肩膀上。
“先生,請您冷靜一點。江小姐她剛做完一個風險極高的實驗性手術,目前來看,手術是成功的。”
“但不幸的是……她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14
“失憶?”
何啟青喃喃地重複著,難以置信地看著林醫生,又轉頭看向江北雁。
林醫生抬手指了指床頭櫃上那個攤開的筆記本。
“先生,我不讓你進來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出於對病人術後休養的考慮。”
“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她失憶前寫下的筆記裡,根本沒有記錄過任何關於你的資訊。”
“而且,出發前我與她失聯過一段時間,最後是在一棟彆墅下找到她的,她就倒在血泊裡,也沒有人管她。”
“所以……您真的是她的丈夫嗎?”
一刹那,何啟青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由自主想起程桑的那番話,猛地攥緊了拳。
片刻過後,他顫抖著伸出手,將筆記本拿到眼前。
從頭翻到尾,他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字,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到一絲一毫與自己有關的痕跡。
但還是一個字都沒有。
就好像何啟青這三個字,連同他們之間所有的愛恨糾葛,都已經被她從生命裡格式化了。
何啟青沉默著把筆記本放了回去,長長歎了口氣。
算了,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忘記就忘記了,這一切本就是他錯得離譜。
他覺得隻要他陪在江北雁身邊,等她恢複了記憶,他們之間就可以說開,重新在一起。
從那天起,何啟青像是換了個人。
他不再提過去,也不再試圖用任何言語去刺激江北雁的記憶。
他學著為準備一日三餐在療養院附近租下公寓,每天變著花樣地做她過去喜歡的菜。
他會坐在床邊,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飯。
但大多數時候,江北雁都隻是沉默地接受,偶爾也會在他靠得太近時,不適地彆開臉。
他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晚上就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和衣而臥。
白天她醒著,他就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檔案,或是為她削一個蘋果。
他這副努力的模樣,就連林醫生都泛起些動容。
可江北雁依舊是什麼都沒想起來,靠著那本結婚證,真的信了自己和何啟青隻是對平凡夫妻。
這種平靜,註定無法長久。
何啟青可以為了江北雁暫時拋下國內的一切,但他長久地待在國外,電話不接,資訊不回,程桑終於坐不住了。
程桑找到這裡的時候,何啟青正用一把銀質的小勺,將溫熱的粥送到江北雁唇邊。
她看到江北雁的那一刻,幾乎是咬緊了牙。
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親手推下樓的人居然還活著!
她還清晰地聽見旁邊傳來的議論聲。
“這丈夫真夠深情體貼的,快一個月了,天天都守在這寸步不離!”
也正是這句話,瞬間點燃了程桑眼中壓抑多日的怒火。
她再也無法忍耐,直接衝進了江北雁的病房。
在何啟青錯愕抬頭的瞬間,她伸出手,一把奪過他左手中的那個青瓷小碗,用儘全力將它砸在地板上。
清脆的碎裂聲在病房裡炸開。
“何啟青,你耍我呢?你不是最恨江北雁了嗎?你不是說要讓她生不如死嗎?”
“現在你又算什麼?像條舔狗一樣追到國外來照顧她?那我算什麼?被你一個人丟在國內,我算什麼!”
何啟青緩緩放下手中的勺子,抬起頭時,聲音低沉得可怕。
“程桑,誰讓你來的?”
“她在休養,你彆吵到她了。”
程桑這個名字,毫無預兆地撞進了江北雁的腦海裡。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驟然攥緊。
她不記得這個女人是誰,可是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她筆記本上那唯一一句她失憶前寫下的話,就在她的眼前炸開。
她覺得渾身血液都在翻湧,頭痛欲裂。
何啟青那副全然維護的姿態讓程桑徹底失去了理智。
她歇斯底裡地笑了起來。
“我吵到她?何啟青你瘋了嗎?”
“她江北雁害死了你姐!害死了我們的孩子!她甩了你!你不會真的因為她得了什麼病,你的心就軟了吧?”
“啪!”
程桑的話音剛落,就被何啟青猛地甩了一巴掌。
15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那一巴掌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將程桑打得一個踉蹌。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我還沒來得及跟你算賬呢。”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不是說你親眼看著她死了嗎,為什麼她現在還好好地坐在這裡?”
“又為什麼有人告訴我,當初江北雁墜樓,一個人倒在血泊裡,沒有一個人管她?!”
程桑並沒有因為他的話退縮,反而更加理直氣壯:
“當初那句讓她死在何家裡,是她最好的結局的話,是你親口說的!現在怎麼好意思來怪我?我不也都是為了你嗎?”
“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會給我一個名分!”
“閉嘴!”
何啟青猛地打斷程桑的話。
他剛想和程桑爭辯下去,餘光卻觸及到江北雁那雙眼睛,一瞬間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不能再讓程桑說下去了,再說下去就露餡了。
最終,何啟青隻是深吸一口氣。
“滾出去,彆逼我叫人動手。”
“還有,你之前在彆墅裡做的那些事,我會讓人去查。我們之間的賬,等我回去再慢慢算。”
程桑被他那不留一絲餘地的決絕刺傷了。
“你……給我等著!”
她不甘地尖叫一聲,轉身時故意撞倒了床頭櫃上插著百合的花瓶,在一片狼藉中狠狠摔門而去。
病房裡瞬間安靜下來,何啟青還僵硬地站在原地,他不敢轉身看江北雁,怕她從剛才的爭吵中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下一秒一抹微涼的觸感落在了他的衣角上。
他猛地回頭,江北雁正盯著他。
“以前……我們是怎麼樣的?”
這是她醒來後,第一次對自己的過去感興趣。
他看著她,目光裡翻湧著數不清的情緒,更多的是失而複得的狂喜。
“我們很好,非常好。”
“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大學的圖書館裡……”
何啟青開始說了,聲音很低,又刻意抹掉了那段在彆墅裡痛苦的記憶,隻從他們最開始的地方講起。
說到一半,他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看著江北雁的眼睛,認真地說:
“我知道,你恨程桑。這件事,你不用管,交給我。”
說完,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當著她的麵,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立刻啟動對程氏集團旗下所有娛樂產業的並購狙擊,不用在乎成本。”
“另外,把他們正在競標的那塊地,所有的負麵資料都遞給他們的對手公司。”
掛掉電話時,何啟青重新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而堅定。
“這隻是一個開始。所有傷害過你的人,我會讓他們都付出代價,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了……”
江北雁安靜地聽完他們那些浸著甜的過往,唇角輕輕勾了勾。
她心裡是信了他的。
可不知怎的,她心裡總覺得不踏實,空落落的。
失憶的她,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走進了何啟青用愛與謊言精心編織的陷阱裡。
江北雁做完那場手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的記憶,依舊是一片空白,隻是偶爾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時,會伴隨著一絲頭痛。
這天,醫生在查房時,拿著她的最新報告,告訴她的身體已經恢複穩定,可以準備出院了。
最高興的人還是何啟青。
他迫不及待地握住江北雁的手。
“北雁,等我去準備一下。”
“明天,我們明天就回國!”
他話語裡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在江北雁點了點頭後興奮地離開了病房。
何啟青剛出去沒多久,江北雁腿上的手機突兀地嗡鳴起來。
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了一條又一條簡訊,點開是滿屏的照片與視訊。
16
程桑和何啟青貼得極近,親密無間。
他們在裡麵擁抱著,下一秒畫麵裡,兩人低頭擁吻,姿態親昵得刺人眼。
江北雁的呼吸停滯了。
這一連串的畫麵,與前幾天何啟青溫柔笨拙地為她削蘋果的側影重疊在一起。
她還沒來得及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冰冷,病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了。
進來的不是何啟青,正是照片裡笑得明豔動人的程桑。
“這表情……看來,你都收到了?”
程桑的語氣輕快程,她款款地走進來。
江北雁看見她,身體下意識地向後靠了靠。
她警惕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你要乾什麼?”
“我?”
程桑輕笑出聲。
“我來幫你回憶一下啊。你不是失憶了什麼都不知道嗎?沒關係,我最樂於助人了。
“我來告訴你,你和何啟青真正的關係是什麼。你以為他真是深愛的丈夫?告訴你吧,他把你從婚禮上綁回來,關在何家的彆墅裡,像每天變著法地折磨你,羞辱你……”
“你現在感受到的這點溫柔,不過是他玩膩了之後,換的新花樣罷了。他就是個騙子,從頭到尾,都在騙你!”
程桑直起身,欣賞著江北雁瞬間煞白的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隨手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筆記本,目光落在首頁的那句話上,發出嘖嘖的感歎。
“喲,還挺記仇啊,把我的名字寫得這麼用力。”
“可惜啊,我作為你的仇人,現在可是何家的座上賓。”
“何啟青為了氣你,可是刻意把我接進他家,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纔是新的女主人。”
江北雁隻覺得一股血氣湧上頭頂。
她抓緊了身下的床單,用儘全身力氣擠出兩個字:
“滾出去。”
程桑不僅沒有任何動作,還笑得花枝亂顫。
她拿出手機,將一個新聞頁麵舉到江北雁眼前。
上麵是各大媒體的娛樂頭條,標題觸目驚心:
“京圈太子爺何啟青攜新歡高調亮相,疑似好事將近”
“舊愛成棄婦,程氏千金穩坐何家未來主母之位”
程桑看著江北雁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儘,又注意到她顫抖的肩膀,滿意地收回手機。
“現在……你還懷疑嗎?”
江北雁緊緊咬著下唇。
她意識到,何啟青一定瞞了她什麼。
那些被他刻意抹去的美好回憶背後,肯定藏著她無法想象的深淵!
她的目光卻異常地堅定起來,死死地盯著程桑。
“至少,我母親的賬……我一定會讓你血債血償,把你繩之以法!”
這是她失憶後,唯一清晰記得的執念。
程桑像是聽到了天大笑笑話,她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大笑。
“其實你之前,確實差點就做到了。”
“你偷偷收集了很多證據……但是,你知不知道,你那些寶貝證據,在你準備去警局報案錢,就被何啟青撕得乾乾淨淨了!”
“他為了保護我,毀掉了你唯一的希望!醒醒吧,他就是在騙你!”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還不夠,又補充道:
“當初你那個裁縫母親被燒死在店裡的時候,我就在街對麵的車裡看著呢。”
“她活該,誰讓她笨手笨腳,弄壞了我最寶貝的一條裙子!”
這句話狠狠地刺在江北雁的神經上。
她突然覺得頭痛欲裂,程桑再說什麼,她也聽不見了。
無數破碎的畫麵在她腦海裡炸開。
陰暗的彆墅房間,何啟青冰冷絕情的眼神,被燒成灰燼的母親遺照,還有程桑那可怕的笑容……
那些被謊言掩埋的痛苦與背叛的記憶洶湧而來。
17
江北雁雙手死死地抱住頭,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吟。
記憶回籠的瞬間,那些被謊言掩埋的畫麵,裹著恨意和刺骨的背叛轟然砸落,將何啟青費心搭建起來的溫暖假象碾得粉碎。
恨,原來不止是對程桑的。
當她想起何啟青是如何將那個殺母仇人迎進家門,如何用最殘忍的方式羞辱她,如何親手燒毀她為母親複仇的唯一希望時。
一種比恨更深沉的、混雜著生理性厭惡的情緒,從胃裡翻湧上來,讓她忍不住扶著床乾嘔。
程桑看到她這副模樣,笑得愈發放肆。
“想起來就好……江北雁,你最好永遠都不要原諒他!”
程桑雀躍著離開病房時,她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她從病床上站起身,毫不猶豫地出了療養院,登上了返回國內的最早一班飛機。
與此同時,何啟青正提著一份草莓蛋糕回到病房時,隻看到了人去樓空的床鋪。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手裡的蛋糕盒“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下一秒,他瘋了一樣衝出去,抓住每一個經過的護士詢問。
“江北雁去哪了?!”
他撥打她的電話,卻發現江北雁已經把他拉黑了。
他又動用了所有關係,查到她已經登上了回國的航班,立刻跟著訂了最近的一班飛機追了回去。
落地之後的何啟青幾乎是瘋了一樣地在這座城市裡尋找了三天三夜。
當他在一家咖啡廳裡找到江北雁時,整個人已經憔悴得脫了形。
江北雁就坐在那裡,眼神已經不再是失憶時的空茫,而是變回了他熟悉的樣子。
何啟青的心臟狂跳起來,他一步步走過去,在她對麵坐下,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
“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江北雁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巨大的狂喜衝垮了他的理智。
他控製不住地笑了起來。
他還傻傻地以為,江北雁還愛他,隻要把那些所謂的誤會解釋清楚,他們就能回到那個純粹的時光。
他急切地抓緊她的手。
“想起來了就好,北雁,你聽我解釋,之前的一切都是誤會,程桑是假的!
“我姐姐的事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你的為人,我從來沒有真的怪過你。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誤會了,好不好?我會一直陪著你,補償你……”
何啟青喋喋不休地說著。
可江北雁卻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
她平靜地將一份檔案推到他的麵前。
“何啟青,我們離婚吧。”
何啟青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你說什麼?!”
他幾乎是立刻提高了音量。
他往前踉蹌了一步,帶著一絲不肯置信的掙紮。
“為什麼?你的病不是已經好了嗎?”
下一秒,語氣又陡然卑微了下去。
“你之前一聲不吭地離開,難道不就是因為生了病,怕拖累我嗎?”
“現在好了,你現在不用拖累我了!我有錢了,北雁,我有用不完的錢和資源,就算你的病複發,我也可以幫你找到全世界最好的醫生!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但你現在居然要跟我說離婚?”
他的話語,那些曾經或許能讓她動容的承諾,此刻落在江北雁的耳朵裡,卻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麵前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
過了許久,她才終於開口。
“我剛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我想,如果病能治好,我活下來了,我就回來,把所有事情都和你坦白。”
她的目光沒有絲毫動搖,直直地看進他充滿血絲的眼睛裡,一字一頓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但是,何啟青,從你讓程桑踏進何家大門的那一刻起,什麼都不一樣了。”
“你真的很清楚,傷口往哪裡捅,才最疼。”
最後那句話刺穿了何啟青所有的辯解,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隻剩下蒼白的嘴唇在不停地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眼睜睜看著江北雁說完了那句話便再也沒有看他一眼,轉過身向著街邊的計程車走去。
那個決絕的背影讓他心臟猛地一縮,他想也不想地衝上去,伸出手想去抓她的衣角,卻隻抓到了一把混著雨水的空氣。
“江北雁,彆走!”
18
何啟青失控地大喊出聲。
“彆走!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現在有能力了!你不是恨程桑嗎?我可以幫你!幫你報複程桑!我之前做那些都是為了氣你的,我想讓你回來,和我坦白你是愛我的!我真的……”
見江北雁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又急切地丟擲了他能想到的最幼稚的籌碼。
“你也不用怕我爸媽不接納你!他們不同意,我就不活了!我以死相逼,他們就我們這一個兒子,耗久了,總會妥協的!”
聽到以死相逼這四個字,江北雁停頓了一秒的腳步。
她緩緩地回過頭,看向那個在雨中聲嘶力竭的男人,不屑地冷哼一聲。
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決然地轉身,拉開了計程車的車門。
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砸在何啟青的身上,衝刷著他最後的體溫和尊嚴。
江北雁坐進車裡,在她關上車門的前一秒,她的嘴唇動了動。
“何啟青,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那眼神裡寫滿了深入骨髓的厭惡。
像多年前,他第一次將她綁回彆墅時,他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
何啟青才明白,原來報應,真的會來。
下一秒,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隔絕了兩個世界。
計程車平穩地彙入車流,何啟青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卻又被一股瘋勁驅使著,邁開雙腿追了上去。
他淋著雨,不管不顧地在濕滑的馬路上奔跑,口中胡亂地喊著她的名字。
“江北雁,你給我回來!”
雨水和淚水糊住了他的視線。
他追了很久,直到力氣耗儘,腳下一滑,整個人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冰冷的積水裡。
水花濺起,又落下。
他掙紮著抬起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載著他全部世界的車,毫不留戀地越開越遠,最終消失在街道的儘頭,再也看不見了。
江北雁坐上車後,並沒有直接回家。
回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程桑這些年留下的所有斑斑劣跡,重新打撈出來。
她加入了一個針對程桑的受害者互助群組,一個一個地找上門。
裡麵有因為在商場和程桑穿了同一款限量版裙子,第二天就被幾個男人堵在巷子裡劃破臉的女孩。
也有因為玩滑板時不小心撞了程桑一下,就被她司機的車惡意彆倒,摔成終身殘疾的少年。
每一個受害者家屬在提起程桑時,都聲淚俱下,那些被壓抑了太久的痛苦和怨恨,此刻都成了江北雁手中最鋒利的武器。
她對程桑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也更加憤恨。
江北雁白天奔波,夜晚就在臨時租住的公寓裡整理資料。
她跑遍了城市裡每一個可能有線索的地方,找了無數當年經手過那些案件的邊緣人物,獲取了不少資訊和調取監控錄影。
幾天後,她終於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
她查到何啟柔出事地點附近的監控錄影裡,那幾個行凶的小混混,在事發前一天曾在程桑家彆墅門口出現過,並多次與程桑有過交流。
這一刻,鐵證如山。
她也不由得想起了何啟青,那個當初把何啟柔的死都歸咎在自己身上的人。
她沒有猶豫,將這段監控視訊和她整理好的所有證據,發給了何啟青。
何啟青收到資訊時,正在書房裡一杯又一杯地灌著烈酒。
手機螢幕上彈出新的訊息提醒,他本不想理會,但發件人的名字卻狠狠紮進他的瞳孔裡。
他顫抖著手點開,當那段模糊卻致命的視訊開始播放時,他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19
“砰!”
酒杯從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顫抖著拿起手機,給江北雁撥去了電話。
“北雁,這些……都是真的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這些都是我跑了整個城市找回來的。那些受害者的證詞,每一個字,都是我聽著他們哭著說完的。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我信!”
何啟青幾乎是立刻大吼出聲。
“我信!我信!!”
“都是程桑,是她害死了我姐姐,也是她讓我親手推開了你……”
他哭得泣不成聲。
那些他曾經深信不疑,用來支撐他去恨江北雁的理由,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最可笑的謊言。
明明當初真相就擺在眼前,被憤怒矇蔽了雙眼的他,固執地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那個他最愛、也傷得最深的人身上。
他正悔恨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又從心底鑽了出來,他接著追問:
“那你你最近怎麼樣?是不是還在找證據?我可以幫你!北雁,你需要什麼儘管……“
江北雁直接打斷了他的示好。
“何啟青,我隻是告訴你這個訊息而已,沒有彆的意思。你也是受害者,有權知情。”
“對了,離婚的事,彆忘了。”
說完,電話被乾脆利落地結束通話了。
何啟青僵住了,臉色變得慘白,剛才那些話,讓他覺得一陣陣後怕。
他猛地站起身走下樓,一把抓住那個平時與程桑走得最近的女傭的衣領:
“快!程桑在這裡乾的所有事,全都給我說出來!”
女傭被他瘋狂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帶著哭腔搖頭:
“先生,我們……我們不知道!”
說完,又對上何啟青那雙猩紅的雙眼,一下子全招了。
“當初摔大小姐遺照的,其實是程小姐,她說看著晦氣!還有,她懷孕也是裝的,其實每個月都按時來月事。”
“還有那天在陽台……也是她,是她親手把夫人推下去的!我們都看到了但是她不讓我們去救她也不讓我們說出去,還她拿家人威脅我們,先生,我們真的沒辦法啊!”
何啟青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親手將刀遞給了程桑,讓她差點殺死了江北雁……
他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他被這些真相折磨得快要窒息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程桑抱著手臂,悠閒地倚在門框上看著他。
“啟青,你去倫敦的時候不和我說一聲也就算了,怎麼回國了也不告訴我?虧我還找了你很久。”
她注意到何啟青失魂落魄的樣子,語氣裡滿是幸災樂禍的得意:
“怎麼了?是不是江北雁恢複記憶了,然後一腳把你踹了?嘖嘖,我早就說了,她根本不愛你。就算病好了,她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你還是選我吧,至少我不會背叛你。”
程桑故意裝作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像之前一般想伸手環住他的腰。
何啟青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間徹底沸騰起來。
他猛地轉過身拍開她伸出來的手,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甩在了程桑那張還在得意的臉上!
巨大的力道讓程桑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她尖叫著向後倒去,狼狽地摔在地毯上。
“何啟青!你做什麼?!你敢打我?!”
程桑捂著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尖聲叫道。
她試圖從地上爬起來,但回答她的,是何啟青毫不留情的一腳,不偏不倚踹在她的心口上。
何啟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中的悔恨和殺意交織在一起。
他俯下身,聲音嘶啞:
“程桑……所有事情,都是你乾的,對不對?!”
程桑有那麼幾秒鐘的怔愣。
但很快,她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的話一樣,慢條斯理地撥了撥自己散落在肩頭的頭發,開口時帶著一種無辜的腔調:
“乾什麼?何啟青,你這是演的哪一齣?哦,我知道了。”
她故作恍然大悟地拖長了聲音。
“就因為你發現江北雁生病了,你自欺欺人覺得她當時離開是有苦衷的,所有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她這種死到臨頭還要嘴硬的態度,徹底引爆了何啟青的最後一絲理智。
他沒有再廢話,而是猛地將那部手機砸到了她的麵前。
上麵迴圈播放的,正是那段畫質粗糙卻足以致命的監控錄影。
幾個穿著流裡流氣的小混混,在何啟柔出事後不久,鬼鬼祟祟地出現在程家彆墅的後門。
“這些,你又怎麼解釋?”
20
程桑的臉色在看清螢幕內容的刹那,臉上終於閃過了一絲驚慌。
她伸手撿起那台手機,張著嘴似乎想編造些什麼,可那鐵證如山的畫麵讓她所有的謊言都堵在了喉嚨裡,
“我……那不是……”
她剛開口,一隻大手就閃電般地扼住了她的脖頸。
何啟青死死地攥著她的喉嚨,將她整個人都從地毯上提了起來,抵在了身後的書櫃上。
“程桑,我是真沒想到你能惡毒至此!”
“我要你,給我姐,償命!”
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磨出來的。
程桑的臉被他掐得漲成了一片紫紅,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
她被他這副如同地獄惡鬼索命的樣子嚇到了,但那種浸入骨髓的高傲卻不允許她在此刻求饒。
她用儘最後一口氣,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那……又怎麼樣?我做這些還不是因為愛你?!”
“你好歹是何家的少爺,當初為了一個江北雁要死要活的,我這不是在幫你嗎,幫你編個恨她的理由,你就不會這麼痛苦了!何啟青,你現在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她看到何啟青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更加變本加厲地說了下去。
“明明剛開始接我進何家的人是你!默許我羞辱江北雁的也是你!那麼多次證據擺在你眼前,你不也裝作看不見嗎?你彆想把所有的錯都甩在我身上!”
說完,她竟然笑了起來,笑聲嘶啞。
“你給我閉嘴!”
程桑陡然拔高音量,試圖蓋過程桑那些淬了毒的話語。
但程桑還在瘋狂地刺激他:
“你就是活該!你姐死了,現在江北雁也恨死你了!放棄吧,何啟青,除了我,再也沒有人喜歡你了!”
這一刻,何啟青徹底失控了。
他掐著她脖子的手猛地收緊,程桑的聲音戛然而止,嘴巴徒勞地張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才意識到何啟青是真的對她起了殺心,雙腳開始無意識地亂蹬掙紮。
可何啟青沒有要鬆手的意思,隻是一點一點地加大著手中的力度,讓她幾近窒息。
就在程桑的掙紮變得越來越微弱,眼看就要徹底斷氣的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撞開。
管家帶著臉色煞白的何母衝了進來。
“阿青!你快鬆手!你想乾什麼!”
何母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心臟都快停跳了,發出尖厲的叫聲。
管家也大驚失色地撲上來,試圖拉開何啟青的手,急聲勸道:
“少爺!少爺您冷靜點!她好歹也是程家的大小姐,要是真死在我們何家,我們可都不好交代啊!”
何啟青的理智就在管家和何母的叫喊聲中被一點點拉了回來。
他漸漸鬆開了手,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虛脫。
癱倒在地毯上程桑一得到自由,就爆發出劇烈的咳嗽,她連滾帶爬地逃走了,那樣子,再沒有半分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模樣。
何啟青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他甚至沒有看一眼旁邊心急如焚的母親,就開始在淩亂的書房裡拚命地翻找。
抽屜被一個個他粗暴地拉開,檔案散落一地,書架上的書也被胡亂地扒拉下來。
“北雁最珍視的就是她母親的遺物了,對,那些衣服,被我燒掉的那些,我要把那堆燒剩的灰燼找回來……”
他的嘴裡一直念念有詞。
“我要找全世界最好的修複師,一定能修好的……”
他翻找的動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瘋狂。
“還有那個遺照也是,等全都修複好了我就去找北雁!”
他停下來,臉上竟然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北雁她那麼善良,她一定會原諒我的!”
那一點點可憐的幻想很快就被現實擊碎,他把整個書房翻了個底朝天,卻什麼都找不到。
那些被他親手付之一炬的東西,早就化作了無法追尋的塵埃。
“怎麼……怎麼什麼都找不到了……”
他跪在滿地狼藉之中,終於發出了絕望的嗚咽。
何母看著兒子這個徹底失了神的模樣,眉頭皺了起來,心疼又惱怒。
她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還在亂翻的手,厲聲問道:
“啟青,你到底在乾什麼?不會又是為了那個江北雁,讓你連魂都丟了,在這裡說胡話!”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剛才還差點掐死了程桑!你忘記前幾個月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了嗎?”
“江北雁”這個名字,終於讓何啟青空洞的視線有了焦點。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視線落在母親那張又氣又急的臉上,嘴唇翕動了幾下。
下一秒,他撲過去,死死拉住了何母的手臂,哽咽著開口:
“媽,我們都錯怪北雁了!“
他斷斷續續地,把所有真相吐露出來。
“姐姐……姐姐其實是程桑害死的,那些混混都是程桑的人!”
何母整個人都僵住了。
21
她如遭雷擊一般,腦子裡嗡的一聲響,下意識地想把兒子推開,想斥責他又在胡說八道。
可當她對上兒子那雙滿是無邊痛苦的眼睛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她看著他,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聲音都在發顫: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何母攥緊了沙發扶手,她聽著兒子講述完一切,讓她渾身都在控製不住地發抖。
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著:“程桑……她怎麼敢,她怎麼能這麼狠心殺了我的女兒!”
她的視線落在何啟青那張憔悴不堪的臉上,捂著臉,淚水終於決堤。
“我居然還想過讓你把她娶進門!造孽啊!”
這句話開啟了母子二人之間某種沉默的共識。
何啟青沒有再說話,他煩悶地解鎖了手機,指尖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一個熱門新聞的推送。
他的呼吸在這一瞬間停滯了。
他點進去,才發現江北雁不知何時,已經釜底抽薪,用最直接的方式,在網上拉開了針對程桑的序幕。
江北雁在帖子裡陳列著程桑的一樁樁罪行,雖然程家那邊強大的公關團隊一直在瘋狂刪帖、限流,試圖將一切壓下去,但為時已晚。
在她的精心準備下,越來越多的受害者站了出來,讓這件事在網路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酵引爆。
與此同時,程桑看著手機上那篇讓她淪為全城笑柄的帖子,氣得渾身發抖。
她沒想到,江北雁竟然敢用這種方式來報複自己。
巨大的羞辱和憤怒讓她徹底失去了理智。
她直接帶人砸開了江北雁的家門,一步步逼近,抽出一把早就準備好的水果刀,抵在了江北雁的脖頸上。
“江北雁,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在你摔下樓那天親眼看著你斷氣。”
“既然這次你這麼想死,那我就親手送你上路好了。”
“放心吧,你死了之後,這些輿論遲早也會壓下去的,就憑你還沒法奈我何。”
程桑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從齒縫裡擠出來。
江北雁卻沒有任何懼怕的意思,還扯了扯嘴角。
“程桑你覺得這把刀,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嗎?”
“你還嘴硬?!”
程桑被她這句話刺激得眼神一狠,即將痛下殺手的那一瞬間,一聲巨響,無數個身影湧了進來。
江北雁早就料到,以程桑的性格,她肯定會坐不住來報複自己,所以她一早便安排好了人埋伏在周圍。
在最前麵的一個中年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搶過程桑持刀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扔。
程桑發出一聲痛呼,大家便一擁而上,將她死死按倒在地。
在她動彈不得的時候,一個失去了女兒的母親立刻衝上前,揚手就給了程桑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力道讓她的臉瞬間腫得像個豬頭,連嘴角滲出了血,狼狽至極。
她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怨毒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嘶聲尖叫道:
“你們這群瘋狗!怕不是想跟那個江北雁一起死吧?!”
她掙紮著,卻被按得更緊。
“我告訴你們,現在放開我,站在我這邊,我還能考慮讓我爸媽給你們那些死掉的廢物賠點錢,就當是我給你們的施捨!否則,你們就等著我們程家把你們一個個全都弄死!”
結果,根本就沒有人理會她那色厲內荏的嘶吼。
之前那個打了她一巴掌的女人,此刻又上前一步,目光滿是恨意,她抬手又是一記耳光,比剛才更重、更響。
“你做夢!”
“程桑,我們這群人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你遭到報應,我們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這一巴掌徹底把程桑打懵了。
“你敢!我爸媽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大吼著,還想繼續重複那些威脅。
她的喊聲聲音卻在突如其來的聲音中戛然而止。
“程家人已經不會管你了。”
不知何時,何啟青已經站在門口,風塵仆仆。
他的目光落在程桑身上,緩起手,將自己的手機螢幕轉向了她。
手機螢幕上,是一條財經新聞快訊。
標題醒目而殘忍“程氏集團股價開盤即跌停,程家緊急發表公開宣告,宣佈與長女程桑斷絕一切關係!”
22
標題下麵,還附著一張程桑父親麵容悴地麵對鏡頭的照片。
程桑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搶過何啟青的手機。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肯定是假的,你們少拿假新聞來騙我!”
她尖叫著,顫抖著撥出了她母親的電話
,對那頭哭喊著:
“媽!新聞上是什麼意思?”
“程桑,你真是個逆女!”
電話那頭,她母親的聲音疲憊而蒼老。
“平時我們都慣著你,幫你收拾爛攤子,但是這次……這次我們家因為你,差點就要破產了啊!”
她母親的聲音頓了頓,做了個深呼吸。
“你還有彆的兄弟姐妹,我們不能因為你一個人,毀了整個程家。從今以後,我們沒有你這個女兒,你……也不要再回來了!”
這句話,比剛才那兩記耳光,比所有人的仇恨目光,都要來得致命。
程桑徹底嚇傻了,她握著手機,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對著電話大喊:
“媽!媽!你肯定是跟我開玩笑吧?這怎麼可能!”
“我這邊遇到困難了!他們要打我,你快派人來救救我啊!媽!”
程桑的聲音淒厲,可惜,回應她的隻有電話結束通話後傳來的忙音。
她不信邪,又按下了重播鍵,螢幕上卻隻彈出了一個冰冷的提示。
她被拉黑了,被她最親近依賴的母親,毫不留情地拉黑了。
手機從她無力垂下的手中滑落,她的眼裡,隻剩下無儘的絕望。
“看,壞事做多了,這報應不就來了嗎?”
江北雁走上前去,居高臨下地看著程桑。
“江北雁,你彆以為你贏了!就算我爸媽和我斷絕了關係,我也比你這個裁縫女兒強上一百倍!”
“比我強?程桑,你還沒搞清楚,現在的你,已經一無所有了。”
江北雁冷冷看著麵前這個垂死掙紮的女人。
“大家彆浪費時間了,這女的犯下那麼多事,害死我們的家人,咱們今天就得把所有事都給她還回去!”
人群中終於有人按捺不住,立刻重新點燃了人群心裡的憤怒。
眾人即將湧上之際,癱軟在地的程桑卻爆發出最後一次歇斯底裡的尖叫:
“就算……就算程家不管我了!你們也不能隨便對我動手!這是犯法的!我要報警!”
那副狼狽又故作鎮定的樣子,就連江北雁都忍不住嘲笑。
“你這個在法外橫行了半輩子的狂徒,原來還知道法這個字怎麼寫。”
“既然這樣,那一會兒剛好可以一並送你去警局,把你之前做過的那些事,一件一件,清清楚楚地報上去。”
江北雁的話音剛落,站在門口的何啟青又緊接著補充道:
“不用怕她,大家想把之前的事情報複回去,就儘管動手。所有後果,有我何家兜著。就像之前,程家替她兜著一樣。”
這句話消除了受害者們心中最後一點顧慮,仇恨的閘門一旦開啟,便再也無法合上。
人群瞬間衝了上去,第一個衝到程桑跟前的女人,一把死死地扯住程桑的頭發,將她的臉拽起來,聲嘶力竭地哭罵道:
“我兒子才八歲就被你故意戳瞎了眼,她以後的未來全都被你毀了!你賠我兒子未來!”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程序桑的頭皮,那份痛苦與仇恨,恨不得要將她的血肉都撕開來。
緊接著,無數隻手伸向了程桑。有人在捶打她的後背,有人在撕扯她的衣服,還有人在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她和她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眼淚和曾經無處訴說的冤屈,都在這一刻,以最直接的方式發泄在了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女人身上。
程桑在這股由血淚凝聚而成的洪流中掙紮不得,隻能發出一陣陣被淹沒的哀嚎。
這場混亂的複仇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有人氣喘籲籲地喊了聲“夠了,彆真把她打死了”,人群才漸漸平息下來。
最後程桑被人從地上拖起來,鼻青臉腫,頭發淩亂,臉上混雜著淚水、鼻涕和嘴角的血跡,再也看不出半分往日的嬌縱。
她被一群人像喪家之犬一樣直接扔進了警局的大門。
23
刺眼的燈光讓她有了一瞬間的清醒,她看著穿著製服的警察,彷彿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大喊著:
“警察先生,我不要坐牢!我可以給錢!我有很多錢!你們要多少我都給!”
警察隻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從桌上拿起一遝資料。
“程桑是吧?”
他翻開第一頁,僅僅掃了一眼就皺起了眉。
“故意傷害、教唆傷人、縱火……你犯了這麼多事,用錢是沒用了。”
他放下那遝資料,抬眼看著她。
“好好準備,在牢裡過完你的下輩子吧。”
這一刻,程桑眼裡的光徹底熄滅了。
她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沒有人能救得了她了,她徹底完了。
程桑被警察戴上銀手銬押走後,警局門口的喧囂漸漸散儘。
受害者們互相攙扶著,或哭或笑地離開了。
江北雁看著麵前這座燈火通明的建築,看著那個她恨了一輩子的女人,終於被繩之以法。
那塊壓了她整個青春的巨石,終於在這一刻落了地。
她鬆了口氣,感覺肺腑之間從未有過的輕快。
身後,何啟青始終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目光沉重。
就在這片刻的死寂裡,江北雁突然轉過身,看向他。
開口說出的話
讓何啟青的心臟猛地一沉。
“處理完程桑的事,也就該到我們的事了。”
江北雁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望向遠處空無一人的街道。
“明天上午十點,民政局見,我們趕緊把這個婚離了。”
說完,江北雁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便抬腳朝著街口走去。
她的動作徹底擊垮了何啟青的理智。
何啟青下意識地高聲喊住了她:
“北雁!”
他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裡劈開一道裂縫,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
“程桑家裡的事……是我做的!是我找人威脅了程家那個老頭子,讓他放棄程桑,讓他登報斷絕關係!”
“北雁,我一直在幫你,我一直在默默地幫你!”
何啟青恨不得自己的心剖出來給她看。
“我就是想讓你看到我的誠心,想讓你知道我真的後悔了!你到底怎麼樣才願意原諒我?我做什麼都行!”
“你說,隻要你說出來,我什麼都願意做!”
江北雁停下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那個靜止的背影,比任何拒絕的言語都更讓他絕望他急得口不擇言。
他突然抬起手,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給了自己兩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冬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知道是我混蛋!我毀了你母親的遺物,我親手毀了你所有的希望!”
他用帶著哭泣的腔調,繼續向那個背影懺悔。
“我知道我做了多少對不起你的事,可我對你是真心的!從始至終,我喜歡的一直都隻有你一個!北雁,你彆走,你就讓我用一輩子來補償你好不好?求你了……?”
他知道,隻要江北雁再向前走一步,他的世界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江北雁終於回了頭。
她挑了挑眉:
“真的做什麼都可以?”
何啟青瞳孔裡猛地爆出一絲希冀。
他拚命地點頭,嘴裡激動地重複:
“對,對,我發誓,我可以……”
江北雁沒有給他任何發誓的機會,打斷了他。
“那我要你跟我離婚,我隻需要你做這個。”
24
她不需要補償,也不需要他用一輩子來贖罪。
那些被他親手毀掉的東西,那些在他一次次冷漠無視中的祈求,已經讓她那顆曾經為他而跳動的心,變得千瘡百孔。
她隻是想翻過這血肉模糊的一頁,去過一種沒有他的、哪怕平淡如水的生活。
何啟青臉上的表情凝固了,眼裡那剛剛燃起的一點點光,瞬間被吞噬。
他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那雙認真的眼睛,那裡麵沒有恨,沒有怨,甚至沒有一絲留戀。
就是這種徹底的平靜,讓他明白,一切都真的結束了。
過了幾乎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何啟青僵硬地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笑,可那個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好。”
那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卻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
寒風穿過他的衣衫,他卻感覺不到冷,隻覺得全身都浸在一種刺骨的麻木裡。
第二天,何啟青還是準時到了民政局。
辦理離婚的全程,江北雁都沒有與他說過一句話。
何啟青看著她,總是欲言又止。
他覺得自己總得和她說點什麼。
可每次視線一觸及江北雁那張冰冷的側臉時,他所有的話語就悉數嚥了回去。
很快,兩本紅得刺眼的離婚證就被工作人員推到兩人麵前。
江北雁拿起離婚證時,甚至沒有開啟看一眼。
何啟青的視線死死地黏在她的身上,期盼著她能說些什麼,哪怕是和自己說一句“後會有期”也好。
可江北雁卻站起身,轉身走的乾淨利落,連一句最客套的道彆,都吝於施捨。
這徹底的無視,比任何惡毒的咒罵都要來得殘忍。
他看著那扇門在她身後合上,世界在他眼前,瞬間褪成了黑白兩色。
何啟青隻覺得巨大的恐慌和失落感將他吞噬,他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接受自己再也見不到江北雁的事實。
離婚證從他顫抖的手中滑落,何啟青像是被那聲音驚醒了一樣,突然瘋了一般地衝了出去。
當江北雁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街角時,何啟青追了上去。
下一秒,刺耳的刹車聲和沉悶的撞擊聲幾乎同時響起。
何啟青被撞得重重摔落在地,溫熱的的液體從他身下迅速蔓延開來。
他絕望地倒在血泊裡,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親眼看見江北雁在陽光下,一步一步,徹底走出了他的生命。
與此同時,江北雁的手機響了。
朋友歡快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北雁!聽說你的病都好了,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剛好,咱們約出來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啊,我想死你了!”
她的身後傳來救護車鳴笛聲,但都被此刻電話裡的熱鬨給蓋了過去。
江北雁笑著,一邊朝地鐵口走去,一邊用一種輕快語氣答應。
她絲毫沒有注意到,就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命運的悲劇已經倉促落幕。
後來,醫院裡的人說,何啟青醒來之後,已經徹底瘋了。
他不吵不鬨,每天隻是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嘴裡日複一日地念著江北雁的名字。
何母日日守在病床前,看著自己唯一兒子變成如今這般,哭乾了眼淚。
她甚至放下所有的身段去找江北雁,隻為了求她去看她兒子一眼。
可江北雁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她對生活已經徹底翻篇,踏入了一個真正屬於她自己的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