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再給我送徒弟了 第2章 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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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雲道人抬手一揮。一道金光落地時,帶著輕微的“嗡”鳴,三尺高的法壇瞬間立在眼前:壇麵鋪著暗紫色的絨布,上麵擺著三碗清水,水裡飄著三瓣新鮮的柏葉;三炷柏木香插在青釉香爐裡,菸絲嫋嫋向上,繞著正中央的桃木牌——木牌上“亡魂安息”四個字,是用硃砂填的,刻痕深而工整,一看便知是用心所製。
薑陌上前一步,廣袖輕拂。她手掌輕輕按在顧陌肩頭,將顧百喚醒,指尖帶著一絲涼意,顧陌順勢跪在蒲團上,膝蓋碰到蒲團裡的艾草,一股淡香漫上來,卻壓不住他心口的沉。
他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卻牢牢鎖在桃木牌上,耳尖控製不住地發燙——這是他第一次以顧家子孫的身份,來送鄉親們走。
“今,我枕月,攜顧家子孫,來此祭拜。”薑陌的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卻比平時沙啞些。她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鬢邊的髮絲被汗水沾在臉頰上,指尖的靈光忽明忽暗,顯然是強行催動靈力所致。“願此地亡化之人,天魂入九霄,地魂納九幽,人魂往輪迴,莫在人間久留,就此安息。”
最後一個“息”字落下,薑陌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從指縫間溢位,滴在青石板上,像一朵驟然綻開的暗紅山茶。顧陌瞳孔驟縮,猛地抬頭想上前,卻被銜雲道人用眼神按住。
道人眼疾手快,從袖中取出個白瓷瓶,指尖輕輕托住薑陌的下巴,將一粒瑩白的丹藥送進她嘴裡——丹藥碰到牙齒時,發出一聲輕響。
他扶著薑陌往旁邊的石墩走,手臂微微用力,生怕她站不穩,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運轉靈力調息,莫要強行支撐。”
薑陌點點頭,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指尖的靈光漸漸弱下去,臉色蒼白得像壇上的絨布。
風忽然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灑下幾縷柔和的光,落在法壇的桃木牌上。
顧陌跪在蒲團上,聽著香爐裡柏木香燃燒的“劈啪”聲,忽然覺得眼眶發燙——他好像看見,那些鄉親們的身影在光裡晃了晃,王阿婆還像從前那樣,笑著朝他揮了揮手,最後,地上留下了一個樸素的木鐲,泛著淡淡的綠光。
隨後,顧陌戴上木鐲,向法壇上的靈牌磕了三個頭。銜雲道人蹲下身,與跪在蒲團上的顧陌平視。他指尖還沾著方纔扶薑陌時蹭到的藥粉,聲音卻比平日沉了幾分,像浸了晨露的古木,帶著沉甸甸的分量:“你師尊方纔為超度這記村怨魂,強行催動靈力送他們入輪迴,此刻連調息都要費儘力氣——你的家人們,也早已跟著那道靈光,踏上去往輪迴的路了。”
他抬手,輕輕按在顧陌攥得發白的手背上,指腹摩挲過對方掌心深深的月牙印:“你總說要為家人複仇,可你忘了?他們是死於兵亂,不是死於某個人的私怨。若你真要報仇,難道要提著劍去挑動兩國交戰,讓這纔剛喘口氣的人間界,再被戰火裹住?到時侯,又會有多少像你當年一樣的孩子,要看著親人倒在血泊裡,要在斷牆裡藏著發抖?”
風捲著柏木香飄過來,拂動顧陌額前的碎髮。銜雲道人看著他泛紅的眼眶,聲音又軟了些,卻字字戳在心上:“三年前我帶你去北境古戰場,你還記得嗎?那支滅了你全族的軍隊,早就埋在了漫天黃沙裡,連軍旗都成了朽木;他們從屬的辰國,也在兩年前被鄰國吞併,如今連國號都冇了。”
他頓了頓,看著顧陌漸漸鬆動的肩膀,繼續說道:“你的記腔恨意揣了這麼久,可現在,你要恨的人冇了,要恨的國也冇了。再抱著這恨意不放,你恨的,難道要變成這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人間,要變成那些好好活著的人嗎?”
顧百跪在地上,低著頭,啞著聲音說:“我好冇用,什麼都讓不了,我好恨,卻什麼都不能讓”,他崩潰地捶打著地麵,放聲大哭,銜雲真人隻能不停地撫摸他的脊背,無聲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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