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質疑多周目玩家 第326章 盲師往事(2)
“嗚————”
悠長的汽笛聲像一首溫柔的搖籃曲,將景唯從睡夢中輕輕喚醒。
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灑滿車廂的夕光。
空氣中飄散著舊皮革座椅特有的氣息,混合著窗外飄來的青草香。
“嗒……嗒……”
他發現自己正靠在一扇寬大的車窗旁,綠皮火車不緊不慢地行駛著,車輪與鐵軌合奏出舒緩的節奏。
窗外,一望無際的草原在夕陽下舒展著碧綠的身姿,遠處起伏的山巒被晚霞染成了暖暖的橘色。
天邊的雲朵像是被點燃的棉絮,正慢悠悠地鋪展成一片絢爛的錦緞。
景唯呆愣的望著這片流動的風景,恍惚間能透過玻璃,感受到草原上拂過的微風,那風裡帶著自由和遠方的氣息。
他不自覺地眨了眨眼,右眼卻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
景唯微微一怔,抬手輕觸臉頰,這才發現右眼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副精緻的單邊墨鏡。
黃銅鑲邊的鏡架在夕照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鏡片下的世界卻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當他用手指輕輕觸碰時,隻有木木的鈍痛感傳來,像是在提醒著他之前在丘陵地帶發生的事情。
“先生,伊瓦爾高原到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伴隨著輕輕拍在他肩上的手。
那手掌的觸感意外地溫暖,帶著木質的踏實感。
景唯轉過頭,看見一位穿著筆挺製服的列車長正對他微笑。
列車長的臉龐板平,上麵還有著一圈圈纏繞起來的木紋,每一道紋路都在夕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暈。
它的眼神裡盛著真誠的關切。
“這趟旅程還舒適嗎?”
列車長輕聲問道,聲音像是秋日裡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讓人心安。
景唯沒有答話,隻是環顧了一下四周。
整節車廂都沐浴在蜜糖般的夕照裡。空置的座椅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是守護著這片寧靜的哨兵。
車窗的簾子被微風輕輕吹動,這列火車成了專屬於他的移動城堡,載著他駛向溫暖的遠方。
“祝您在伊瓦爾高原度過愉快的時光。”
見他不回話,木頭列車長便微微欠身換了個話題說道。
“正是鶯尾花開的季節,希望您能欣賞到美好的風光。”
“嗡——————”
隨著列車緩緩停穩,車門發出輕柔的開啟聲,像是自由傳來的悠遠呼喚。
景唯不敢下去,隻能蜷縮在列車上發呆。
他記得自己被盲師給圍堵在了丘頂,還被她強行精神控製。
一般來說,被精神控製後意識便會斷片,被控製的傀儡再次醒來,要麼已經是缺胳膊少腿,躺在屍堆裡奄奄一息等死,享受瀕死前最後的清醒,要麼就是倏忽數十年,對著鏡中花白的頭發與被偷走的人生痛哭流涕。
可他卻一樣也沒碰上。
年紀沒有增長,似乎隻是瞎了一隻眼睛。
這反倒讓景唯有些茫然,摸不清眼下的狀況。
周圍一片平和,甚至透著幾分溫馨——難道這一切,都隻是幻覺?
他在座位上呆坐了許久,直到列車長又一次來催促,才咬咬牙,決定下車。
他背起座椅上的登山包,剛邁出一步,卻差點被絆倒——旁邊的地麵上還放著一個灰色的揹包。
那是澹台晦在輝光學院讀書時常背的包,顏色暗沉,上麵貼著幾個風格各異、色彩鮮明的花鳥貼紙。
是他從前送給她的。
景唯拎起揹包,沉甸甸的,像裝滿了舊日時光。
少年時期的澹台晦是個很靦腆的女孩。
她內向寡言,像一株潮濕角落裡的蘑菇,終日沉默地生長。
因為文具衣物非灰即黑,加上在澹台家族中地位尷尬,控製係的同學給她起了個綽號——“灰老鼠”。
第一次聽到這稱呼時,她縮在教室角落,無助地低下頭,嘴唇抿得發白,周身籠罩著濃得化不開的自卑。
那時的她太過隱忍。經常有人會欺負她,但無論受到何種欺負,她都隻是沉默地站著,偶爾實在忍不住,才一個人趴在桌上悄悄掉眼淚。
直到有一次,景唯剛好撞見控製係那幾人將澹台晦堵在實驗樓頂層器材室裡。
器材室的鐵門被反鎖,透過氣窗隻能透進幾縷慘白的光。
控製係的幾個人正圍著澹台晦,將她的書包倒扣在臟兮兮的地板上,一疊疊灑出各種書本墨水——那些都是她省吃儉用攢錢買的書和墨,此刻卻像汙水般在她腳邊蔓延。
“喲,‘灰老鼠’,你這身黑衣服配墨水正好啊,乾脆改名叫‘黑耗子’算了。”
為首的男子踩住澹台晦的手腕,嘲笑道。
景唯看見這一幕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飛快跑去攻擊係找了幾個攻擊力強的朋友,直接震碎了鐵門鎖芯,衝進去對著那幾人一頓教訓。
混亂中,澹台晦被護到身後,帶出了器材室。
景唯擠到她身邊,又氣又急地問她為什麼不還手——他清楚她的實力,若真動手,那幾個草包恐怕腦域早就被攪得天翻地覆。
那時的澹台晦雖如現在一般內向,卻尚未沾染後來的陰鬱。她隻是苦澀地笑了笑,聲音很低:
“那幾人……背後都是大家族,得罪了……澹台家會怪罪我的。”
景唯也是世家子弟,明白這種邊緣的滋味。
他沒再多說,默默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珍愛的山水貼紙冊,認真撕下那幾印著花鳥的貼紙,遞給她:
“把這個貼書包上吧,以後就沒人叫你灰老鼠了。”
後來時光流轉,某個假期之後,澹台晦去了南方,就再也沒回來。
剩下的一年,景唯東拚西湊地找其他強者組隊,總算勉強畢業。期間,他不是沒有失落過,也難免為她突然退學、甚至不曾告知自己一聲而感到難過。
但一切情緒都消散在了那個畢業季——他聽說黑瞳製藥新提拔了一位空前強大的盲人控製係醫師,長的和她很像。
如此時過境遷,世事無常。
當在列車上再次看見這個揹包,一種濃重的不真實感將景唯包裹。
他開啟揹包,裡麵塞滿了抗高原反應的藥物、葡萄糖,以及其他高原生存的必備的物資。手機裡有一條嶄新的訊息,是平安論壇有人給他轉賬路費的通知。
“您該下車了。”
看到景唯不動彈,列車長又來催促道。
當景唯終於背著自己的登山包,手裡提著那個灰色揹包下了車,凜冽而純淨的高原風撲麵而來,裹挾著遠方鳶尾花海的微香。
他知道自己剛剛死裡逃生,此刻本該放聲大笑。
可不知為何,他隻覺得鼻尖一酸,就這樣蹲在空曠的高原上,像個孩子般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