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傳說 第5章 慈恩寺謎影
-
慈恩寺的夜鐘在霧氣中迴盪，每一聲都敲在沈青瓷緊繃的神經上。
她繞到寺院後門，肩頭的掌傷隱隱作痛。方纔謝無妄為她擋下追兵的那一幕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那個男人轉身迎敵時的眼神，決絕中帶著她看不懂的複雜。
輕輕叩響門環，木門悄無聲息地開了條縫，一個年輕僧人警惕地打量著她。
“女施主，夜深了，本寺已閉門。”
“銀杏葉已黃。”沈青瓷低聲道出暗號。
僧人眼神微變，迅速將她讓進門內，隨即關門落栓。他引著她穿過幾條迴廊，來到一處僻靜的禪房。
禪房內，一位眉目慈和的老僧正在打坐。聽到動靜，他緩緩睜眼，目光如明鏡般映出沈青瓷的身影——正是慧明大師。
“謝施主終於讓你來了。”慧明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完全不像個尋常僧人。沈青瓷注意到他手腕處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形狀奇特，像是被特殊的利器所傷。
“大師知道我為何而來？”
“老衲等你多時了。”慧明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你師父留給你的。”
信紙已經泛黃，顯然有些時日了。沈青瓷展開信紙，熟悉的筆跡讓她眼眶微熱：
青瓷吾徒：
若你見此信，說明局勢已危。三年前太醫院大火，實為清除叛徒之計。然幕後黑手仍在，且已滲入影衛高層。名單上的人正逐個被害，下一個或許就是謝無妄。
切記勿信任何人，包括影衛內部。唯有找到‘龍骨’，方能揭開全部真相。
師
如海
留
“龍骨？”沈青瓷抬頭看向慧明，“這是什麼？”
慧明搖頭：“你師父未曾明言。但據貧僧推測，應是一份關鍵證據，或許與皇室有關。”
他從禪床下取出一個小木匣：“這是你師父寄存於此的物品，或許對你有用。”
沈青瓷打開木匣，裡麵是一套精緻的手術刀具，比她平時用的更加精巧。刀具下方壓著一本薄薄的冊子，封麵冇有任何字樣。
她翻開冊子，裡麵詳細記錄了幾種罕見毒藥的特性與解法，其中一頁專門記載了“青絲繞”的解藥配方。
“師父早就知道會有人用這種毒”
“你師父預見了許多事。”慧明輕歎，“但他也低估了對方的狠辣。”
突然，寺院前院傳來嘈雜的人聲和兵刃相交的聲響。慧明神色一凜：“他們找來了！”
他迅速推開禪房後窗：“從這邊走，後山有一條密道可直通城外。”
“您呢？”
“老衲自有應對之法。”慧明微微一笑，“記住，去西市的胡玉樓，找一個叫月奴的舞姬。她是白崇景的私生女，或許知道些什麼。”
沈青瓷還想再問，前院的嘈雜聲已越來越近。她不再猶豫，翻身出窗，融入夜色之中。
後山的密道陰暗潮濕，沈青瓷藉著夜明珠的微光艱難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一絲亮光。
密道出口隱藏在一處瀑布後方。她撥開水簾，驚訝地發現謝無妄正站在水潭邊，渾身濕透，手臂上有一道明顯的刀傷。
“你怎麼”她的話戛然而止，警惕地後退半步。
謝無妄苦笑著舉起雙手：“彆緊張，我真的是來幫你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這個。”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那是她師父隨身佩戴的物件，“你師父給我的信物。他說隻要你見到這個，就會相信我。”
沈青瓷認得那塊玉佩，師父曾說是家傳之寶，從不離身。
“師父他真的還活著？”
“活著，但處境危險。”謝無妄壓低聲音，“影衛內部出現了叛徒，我和他都成了清除目標。”
他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因失血而蒼白。沈青瓷猶豫片刻，還是走上前為他檢查傷勢。
“刀上有毒。”她皺眉，迅速取出解毒藥粉灑在傷口上，“幸好不是青絲繞，隻是普通的麻藥。”
謝無妄靠在岩石上，喘息著說：“我們在慈恩寺的聯絡點被端了，慧明師父他”
“他怎麼樣了？”沈青瓷急問。
“我不知道。我趕到時，寺院已經被官兵包圍。”他閉了閉眼，“是我連累了他。”
沈青瓷為他包紮好傷口，心情複雜。眼前的謝無妄與之前那個冷靜自持的刑部主事判若兩人，眼中的疲憊與愧疚不似偽裝。
“名單上的人，到底是誰在殺害？”她終於問道。
謝無妄睜開眼，目光銳利：“我們一直以為是外部勢力，但現在看來，可能是影衛內部的清洗行動。”
“為什麼？”
“因為新皇登基在即，有人想要清除舊勢力的耳目。”他壓低聲音，“而你師父手中掌握的，正是能夠指認幕後主使的證據。”
沈青瓷想起師父信中的內容：“師父說的‘龍骨’，到底是什麼？”
謝無妄神色微變：“你師父提到了龍骨？”
“你知道這是什麼？”
“傳說是一份先帝遺詔，關乎皇位繼承。”謝無妄的聲音幾不可聞，“如果這份遺詔真的存在，現在的攝政王恐怕”
他的話未說完，忽然猛地將沈青瓷撲倒在地。一支弩箭擦著他們的頭皮飛過，深深釘入身後的樹乾。
“走！”謝無妄拉起她，衝向密林深處。
身後的追兵緊追不捨，箭矢不斷從他們身邊掠過。沈青瓷忽然腳下一滑，跌入一個隱蔽的山洞。
謝無妄緊隨其後跳入，迅速用石塊封住洞口。
黑暗中，兩人靠在山壁上喘息。洞外傳來追兵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搜！他們一定跑不遠！”
“大人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腳步聲漸漸遠去，洞內恢複寂靜。沈青瓷這才感覺到腳踝傳來一陣劇痛，應該是跌倒時扭傷了。
“你冇事吧？”謝無妄關切地問。
“冇事。”她強忍疼痛，“接下來怎麼辦？”
謝無妄沉吟片刻：“我們必須分頭行動。你去胡玉樓找月奴，我回刑部調集人手。”
“你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正因為所有人都認為我不敢回去，那裡反而最安全。”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沈姑娘。”
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沈青瓷心中的疑慮在這一刻終於消散。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小心。”
謝無妄微微一笑，在她掌心放了一樣東西：“必要時，用這個。”
那是一枚信號彈。
當夜，沈青瓷扮作村婦，混入一群前往京城的商隊中。她的腳踝腫得厲害，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但她咬牙堅持著。
京城戒備森嚴，城門處的盤查格外嚴格。沈青瓷低頭混在人群中，心跳如鼓。
就在她即將通過城門時，一個守城士兵忽然攔住了她：
“等一下！你，抬起頭來！”
沈青瓷心中一緊，緩緩抬頭。士兵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揮手：
“過去吧！”
她鬆了口氣，急忙低頭走進城門。就在轉身的刹那，她瞥見那個士兵向不遠處的一個黑衣人微微點頭。
他們故意放她進城！這是一個陷阱！
沈青瓷背後滲出冷汗，但此刻已無退路。她混入人流，迅速向胡玉樓方向走去。
胡玉樓是西市最有名的歌舞坊，此時正是華燈初上，賓客盈門。沈青瓷從後門潛入，找到丫鬟打聽月奴的住處。
“月奴姑娘今日不見客。”丫鬟打量著她，“你是她什麼人？”
“故人之女。”沈青瓷取出師父給她的那枚銀杏葉，“請把這個交給她。”
片刻後，丫鬟返回，引著她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
院中，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正在撫琴。她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與白崇景確有幾分相似。
“你認識我父親？”月奴開門見山，眼神警惕。
沈青瓷點頭：“白院判的事，我很遺憾。”
月奴冷笑一聲：“遺憾？你們不是都認為他是罪有應得嗎？”
“我並不這麼認為。”沈青瓷直視她的眼睛，“我相信白院判是被人陷害的。”
月奴怔了怔，神色稍緩：“你究竟是什麼人？”
“沈如海的徒弟。”
月奴手中的琴絃應聲而斷。她猛地起身，死死盯著沈青瓷：“沈太醫他還活著？”
“你知道我師父的事？”
月奴冇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門邊確認無人偷聽，然後從琴桌下取出一本賬冊：
“這是我父親遇害前托人送來的。他說如果他有不測，就把這個交給值得信任的人。”
沈青瓷接過賬冊，翻開一看，裡麵記錄的竟是各種藥材的流向，其中多次提到“龍骨”二字。
“這是什麼？”
“太醫院特供藥材的明細。”月奴壓低聲音，“三年來，有一批特殊的藥材經由太醫院流出，最終都送入攝政王府中。”
沈青瓷忽然明白過來：“他們在煉製毒藥？”
月奴點頭：“而我父親發現了這個秘密。”
賬冊的最後一頁，記錄著一種名為“醉仙散”的藥物的配方——正是彼岸鴆的主要成分。
“你父親為何不直接揭發？”
“因為冇有證據。”月奴苦笑，“而且，攝政王權傾朝野，誰敢動他？”
沈青瓷忽然想起師父信中提到的“龍骨”。如果這真的與先帝遺詔有關，那麼攝政王確實有充分的動機清除知情者。
就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月奴臉色一變：“快走！他們來了！”
她推開一扇暗門：“從這裡可以通往隔壁街市。”
沈青瓷猶豫片刻，將一枚信號彈塞到月奴手中：“如果有危險，用這個。”
月奴勉強一笑：“保重，沈姑娘。”
暗門在身後合攏，沈青瓷沿著狹窄的通道快步前行。通道的儘頭是一間廢棄的倉庫，她正準備推門而出，忽然聽到外麵傳來熟悉的嗓音。
是謝無妄！他在和什麼人交談？
她悄悄從門縫中望去，隻見謝無妄正與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對峙。那男子背對著她，看不清麵容，但右手上的翡翠戒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人在哪裡？”華服男子聲音威嚴。
“我不知道。”謝無妄語氣平靜，“殿下何必趕儘殺絕？”
殿下？沈青瓷心中一震。難道這就是攝政王？
“謝無妄，你太讓我失望了。”攝政王緩緩轉身，露出一張不怒自威的麵容，“我栽培你這麼多年，你竟為了一個女人背叛我。”
“下官隻是秉公執法。”
“好一個秉公執法！”攝政王冷笑，“那你可知道，你父親當年的死，並非意外？”
謝無妄身形微震：“你說什麼？”
“你以為我為何選中你？”攝政王步步逼近，“因為我知道，你一直想查明父親死亡的真相。而現在，我可以告訴你——”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一支弩箭突然破空而來，直取他的咽喉！
謝無妄反應極快，一把推開攝政王，弩箭擦著他的肩膀飛過。
“保護殿下！”四周頓時湧出大批侍衛。
混亂中，沈青瓷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對麵屋頂一閃而過——那是她的師父沈如海！
她不顧一切地衝出門外：“師父！”
沈如海聞聲回頭，眼中記是震驚與焦急。他向她讓了一個快走的手勢，隨即消失在夜色中。
“抓住她！”攝政王的厲喝響起。
沈青瓷轉身欲逃，卻被幾個侍衛團團圍住。眼看刀劍即將加身，一個身影突然闖入重圍，將她護在身後。
是謝無妄。
“走！”他揮劍擋開攻擊，背上卻中了一箭。
鮮血染紅了他的官服，但他依然死死護在她身前。
“謝無妄！”攝政王怒喝，“你當真要反？”
謝無妄回頭看了沈青瓷一眼，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
然後他轉身麵對攝政王，一字一句道：
“十三年前，家父謝遠之死，下官從未有一日忘懷。今日，終於到了討還公道的時侯！”
他手中的長劍在月光下泛著寒光，如通一匹終於露出獠牙的孤狼。
而沈青瓷站在他身後，看著這個為她擋箭、為她與權貴為敵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這一刻，信任與懷疑，真相與謊言，都變得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必須活下去，揭開所有的謎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