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與曜日 第6章 薄荷糖與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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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碎片反射的冷光刺得人眼睛發疼。沈清辭看著淩曜緊攥的拳頭，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像誰不小心打翻的墨水瓶。
“我不走。”
沈清辭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種不容動搖的篤定。他慢慢蹲下身，避開那些尖銳的玻璃碴，從帆布包側袋裡摸出個透明糖盒——裡麵裝著他常備的薄荷糖，畫畫累了含一顆提神，此刻糖盒表麵還沾著點剛纔撿畫紙時蹭到的灰塵。
淩曜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他低頭的動作上：“聽不懂人話？”
“聽得懂。”沈清辭把糖盒放在桌上，指尖摳開金屬搭扣，發出清脆的“哢嗒”聲。他倒出一顆綠色的薄荷糖，糖紙在寂靜的休息室裡沙沙作響，“但我覺得，你現在可能需要這個。”
薄荷糖被推到淩曜麵前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顆普通的方形薄荷糖，綠色糖紙上印著簡單的葉片圖案，和他平時用的進口能量棒比起來，廉價得像個笑話。
“滾。”淩曜的聲音裡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抬手就想把糖掃到地上。
沈清辭卻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燙，帶著剛纔攥緊畫本留下的溫度，輕輕覆在淩曜滲血的手背上，像一片柔軟的羽毛落在燃燒的灰燼上。
“我看比賽了。”沈清辭的指尖微微發顫，眼神卻亮得驚人，“最後那波團戰，你閃現擋技能的時侯，全場都在喊你的名字。”
淩曜的動作僵住了。
“林野失誤是意外，但你的操作……”沈清辭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散落的畫紙，那些速寫裡的淩曜眼神銳利，操作果斷，像追逐獵物的鷹，“你的操作像星星，隻是被雲擋了一下而已。”
這句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打亂了淩曜眼底翻湧的戾氣。他怔怔地看著沈清辭，對方的睫毛很長，垂下來時在眼瞼處投下淺淺的陰影，鼻尖還沾著點不知何時蹭到的炭灰，像隻不小心鑽進畫室的小奶貓。
休息室的熒光燈不再閃爍，窗外的雨聲似乎也小了些。沈清辭慢慢鬆開手，指腹不經意擦過淩曜手背上的血珠，兩人都像被電流擊中似的，猛地縮回了手。
“我……”淩曜張了張嘴，喉嚨裡像卡著團滾燙的棉花，那些到了嘴邊的狠話突然說不出口了。他想起剛纔沈清辭擋在他麵前的樣子，小小的一隻，卻像突然長出了鎧甲，把所有尖銳的情緒都擋在了外麵。
沈清辭把薄荷糖往他麵前又推了推：“含一顆吧，能冷靜點。”他頓了頓，補充道，“我畫畫卡殼的時侯就吃這個，很管用。”
淩曜盯著那顆糖看了很久，久到沈清辭以為他會把糖連通糖盒一起扔進垃圾桶，他卻突然抬手，捏起那顆薄荷糖，撕開糖紙丟進了嘴裡。
冰涼的甜味瞬間在口腔裡炸開，帶著清冽的薄荷香，像暴雨後突然吹進窗的風，驅散了記室的焦躁。淩曜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喉結滾動時，才發現自已緊繃的肩背不知何時放鬆了些。
“謝謝。”
這兩個字輕得像歎息，卻清晰地落在沈清辭耳裡。他猛地抬頭，撞進淩曜緩和了些的眼底——那裡的紅血絲還冇退去，卻像被溫水泡過的冰塊，棱角悄悄融化了幾分。
沈清辭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頭去收拾散落的畫紙。指尖碰到那張被折出摺痕的側臉畫時，他忽然想起林野說的“曜哥怕黑”，想起張姐提起他對貓毛過敏卻總喂流浪貓，原來再堅硬的外殼下，也藏著這樣柔軟的角落。
“畫稿……”沈清辭把畫稿疊好放在桌上，“張姐說宣傳圖要趕在明天發，我今晚回去調整一下細節。”
淩曜冇說話，隻是含著糖的動作慢了些，薄荷的涼氣從嘴角溢位來，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甜味。他看著沈清辭指尖的創可貼，草莓圖案在蒼白的手指上顯得格外鮮豔，突然開口：“手冇事？”
“冇事。”沈清辭蜷了蜷手指，遮住那個有點幼稚的創可貼，“創可貼很管用。”
淩曜的目光在他發頂停頓了半秒，轉身走到儲物櫃前，翻出個新的醫藥箱。他把碘伏和無菌紗布放在桌上，動作依舊有些生硬：“回去用碘伏再擦一遍，彆感染了。”
“嗯。”沈清辭應著，看著他重新捲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剛纔砸牆留下的紅痕還清晰可見。他突然想起速寫本裡那個未完成的雨景插畫，背景裡模糊的觀眾席，該多畫幾束追光，落在那個始終挺直的背影上。
“那個……”沈清辭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林野在采訪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要找你負荊請罪。”
淩曜正在撿地上的玻璃碴，聞言動作頓了頓，聲音含混在薄荷糖的涼意裡：“讓他等著。”
沈清辭笑了。他知道這句話裡冇有怒氣，隻有種無奈的縱容，像哥哥對闖了禍的弟弟。他輕輕帶上休息室的門，走廊裡的燈光不再慘白，透過窗戶灑進來的雨絲裡，彷彿都裹著點甜意。
樓梯口的窗台上，不知何時多了隻淋濕的三花貓，正縮成一團發抖。沈清辭想起淩曜對貓毛過敏的事，從包裡摸出剛纔冇吃完的麪包，撕成小塊放在窗台上。
“彆怕，雨停了就好了。”他輕聲說，像在安慰小貓，又像在安慰自已。
回到工作室時，雨已經小了很多。沈清辭把畫稿攤在畫桌上，檯燈的暖光落在那張側臉畫上，摺痕處被他用指腹反覆摩挲，竟慢慢變得平整了些。他拿出馬克筆，在背景裡添了片淡淡的雲，雲層縫隙間，藏著幾顆閃閃爍爍的星星。
手機在桌上震動了一下，是張姐發來的訊息：“淩隊讓我告訴你，宣傳圖不用急，明天上午交就行，彆熬夜。”
沈清辭看著那條訊息，指尖在螢幕上懸了很久，纔回了個“好的”。他轉頭看向窗外，雨簾後的夜空泛著淡淡的藍，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顏料盤，突然覺得今晚的雨，好像也冇那麼冷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休息室裡，淩曜正坐在桌前，指尖捏著那張綠色的糖紙。糖紙被疊得整整齊齊，上麵的葉片圖案被摩挲得有些發白。他打開沈清辭留下的畫稿，目光在那張添了星星的側臉畫上停留了很久，突然拿起手機，點開了和沈清辭的聊天框——對話框還停留在昨天約時間的介麵，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隻打下兩個字：
“晚安。”
發送鍵卻遲遲冇有按下。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月光從雲層裡鑽出來，透過窗戶落在畫稿上，給那顆小小的星星鍍上了一層銀輝。淩曜把那張糖紙放進錢包夾層，指尖碰到裡麵一張泛黃的便簽——那是兩年前在圖書館撿到的，上麵用清秀的字跡寫著“雨天記得帶傘”，當時隻覺得字好看，隨手收了起來，此刻卻突然想起沈清辭低頭畫畫時，握筆的姿勢和這字跡莫名重合。
他盯著那張便簽看了很久，突然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休息室。走廊儘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亮著綠光，像顆不會熄滅的星星，指引著某個連他自已都冇弄明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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