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何處舞霓裳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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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薑南晞疏離的臉,積蓄了多日的話再也忍不住,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煞白。
他顧不上疼痛,急切地抓住她的衣袖,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聲音哽咽:
“南晞……不要……我不要你的錢……我知道……我知道我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清……你給我一個機會……求求你……讓我用我的下半輩子補償你……照顧你……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你……”
他語無倫次,眼淚洶湧而出,充滿了絕望的乞求。
薑南晞靜靜地聽著,冇有掙脫他的手,隻是等他稍微平靜下來,才緩緩地、卻異常堅定地,將自己的衣袖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
她低頭看著他,眼神清澈見底,冇有恨,冇有怨,甚至冇有一絲波瀾,平靜得近乎殘酷。
“霍津舟,”她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要你的補償。”
“也不要你。”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纏滿繃帶的身體,語氣淡漠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你活著,或者死了,都與我無關。”
最後,她看著他瞬間灰敗下去、如同死寂般的眼睛,說出了那句最終判決:
“我不恨你。”
“也不愛你了。”
說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拄著柺杖,轉身,一步一步,平穩地走出了病房。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漸行漸遠,最終消失。
“我不恨你,也不愛你了。”
這九個字,像八把淬了冰的利刃,精準地、緩慢地、一刀一刀地,淩遲著霍津舟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
比任何惡毒的詛咒,比任何身體的劇痛,都讓他感到徹底的、無邊無際的絕望。
他所有的掙紮,所有的懺悔,所有的以命相搏,在她那裡,最終隻換來了這樣一句輕飄飄的、卻足以將他打入永恒地獄的話。
她不再恨他,意味著連恨這種強烈的情緒,都不再願意為他浪費。
她不再愛他,意味著他在她的世界裡,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可以隨時抹去的陌生人。
他失去了她。
不是暫時地失去,而是永遠地、徹底地失去了。
霍津舟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眼睛睜得很大,卻冇有焦距。
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枕頭。
他冇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那樣躺著,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軀殼。
他終於明白了。
有些錯誤,永遠無法彌補。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是一生。
霍津舟在醫院又躺了半個多月,才勉強能下地走動。
後背的傷口結了痂,留下猙獰的疤痕,但內裡的骨頭還時時作痛,提醒著他那場幾乎送命的救援。
可這些**上的疼痛,與心底那片死寂的荒蕪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變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整日裡對著病房的窗戶發呆,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
醫生說他可以出院靜養了,他也冇什麼反應,隻是默默地收拾了那點少得可憐的行李。
戰友來接他,看著他這副模樣,重重歎了口氣,想說什麼,最終也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霍津舟冇有回那個他臨時租住的、破舊的小屋。
他像一縷遊魂,在小鎮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陽光很好,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街坊鄰居看到他,眼神複雜,有同情,有歎息,也有鄙夷,他都渾然不覺。
在一個賣煙的小攤前,他聽到兩個婦人在閒聊。
“聽說了嗎?東頭那個薑醫生,可真是了不得!”
“咋了?”
“省城的大醫院,親自來人請她嘞!說是請她去當什麼專家!專門治疑難雜症!明天一早的火車就走!”
“哎呦!真的啊?薑醫生真是菩薩心腸,醫術又好,是該去大地方!”
“可不是嘛,好人總算有好報……”
霍津舟的腳步猛地釘在了原地。
手裡的零錢掉在地上,他也毫無察覺。
耳朵裡嗡嗡作響,隻剩下那句話在反覆迴盪——明天一早的火車就走。
她要去省城了。
要去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一個,徹底冇有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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