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覆 第一卷：狹路相逢 · 冰封下的星火 (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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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深處
公演結束後的後台，亂得像一鍋煮沸的粥。
工作人員來回穿梭，其他選手或真心或假意地過來祝賀，嘈雜的人聲混著化妝品和汗水的氣味，讓江逾頃有些頭暈目眩。他還沉浸在舞台上最後那失控的幾分鐘裡，代承霽那雙幾乎要將他點燃的眼睛，和那句意有所指的“好的對手”，在他腦海裡反複回放。
“逾頃，這邊！有個簡短的群訪！”周姐擠過來，拉住他的胳膊，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舞台效果遠超預期，網路熱度爆炸，她臉上的愁雲總算散去了大半。
江逾頃被半推半就地帶到采訪區，幾家主流媒體的記者已經架好了裝置。代承霽也被工作人員引了過來，站在他身邊，神情已經恢複了慣常的淡漠，彷彿舞台上那個情感磅礴的人隻是眾人的幻覺。
記者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砸來，大多圍繞著剛才那個“封神舞台”。
“代老師，江老師，二位剛才最後一段的即興發揮非常震撼，是事先設計好的嗎？”
代承霽拿起話筒，語氣平靜：“情感到了，自然流露而已。”他將問題輕描淡寫地揭過。
另一位記者立刻將矛頭轉向江逾頃：“江老師，您最後看代老師的眼神非常……有故事，很多觀眾都說看到了‘愛恨交織’，您是如何理解這首歌，以及和代老師之間的‘對手’關係的呢？”
這個問題有些尖銳，帶著試探的意味。
江逾頃握著話筒的手指微微收緊。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代承霽，對方也正看著他，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張了張嘴，排練時準備好的那些關於“音樂共鳴”、“藝術碰撞”的官方說辭卡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在那樣**的情感爆發後，再說這些，顯得無比虛偽。
就在他卡殼的瞬間，代承霽卻自然地接過了話頭。
“歌詞是死的，人是活的。”代承霽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好的表演者，會把自身的生命體驗注入作品。至於‘對手’……”
他頓了頓，側頭看向江逾頃，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才緩緩轉向鏡頭，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我認為，最高階的對手，是能彼此成就，激發對方展現出超越自身極限能量的人。從這個角度說，”他目光再次落回江逾頃身上，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意，“江老師，無疑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對手。”
一番話，既擡高了江逾頃，巧妙化解了尷尬，又將兩人之間那種微妙的關係定義在了一個充滿張力卻又合乎情理的範圍之內。
記者們顯然對這個回答十分滿意，鏡頭瘋狂對準兩人。
江逾頃怔怔地看著代承霽冷靜應對的側臉，心裡五味雜陳。他再次清晰地認識到，他們之間隔著的不隻是十年的光陰，還有這種身處漩渦卻依然能遊刃有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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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臨時公寓，已是深夜。
網路上的狂歡仍在繼續。頃霽舞台封神、好的對手、代承霽江逾頃眼神拉絲等詞條依舊牢牢占據熱搜前列。cp超話裡更是如同過年，各種角度的舞台動圖、眼神分析、歌詞解讀層出不窮。
江逾頃洗了澡，擦著頭發坐在床邊，鬼使神差地再次點開了那個超話。
置頂的熱帖是一個播放量驚人的視訊剪輯，標題是——《【歌詞深扒】細數那些年，代承霽藏在歌裡的“霽”跡！》。
博主將代承霽出道以來發表的幾首原創歌曲，與江逾頃早年的一些音樂片段、甚至是他曾在廢棄社交賬號上發過的隻言片語進行了對比分析。
其中一段分析，讓江逾頃的心臟猛地一跳。
博主擷取了代承霽一年前發布的一首非主打歌《無聲告白》的副歌旋律，與他很多年前，在那個他們共同擁有的、早已廢棄的聊天軟體裡，給代承霽發過的一段自己隨手哼唱的、極其模糊的音訊片段進行了比對。
經過技術降噪和放慢處理後，兩者在主旋律和幾個關鍵的轉音處理上，相似度高得驚人！
而《無聲告白》的歌詞，是這樣寫的：
“在你看不到的角落
/
練習過千萬次重逢
沉默不是我的語言
/
旋律纔是我的告白
……”
視訊博主用激動的畫外音說道：“姐妹們看到了嗎！這段旋律，很可能源自江江少年時期的創作！而代承霽，把它完整記錄了下來，精心打磨，寫成了一首歌！歌名《無聲告白》！這還不是愛嗎？！他早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用音樂在告白了！”
江逾頃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僵在原地。
他顫抖著手，點開音樂軟體，找到了那首他從未在意過的《無聲告白》。
前奏響起，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瞬間擊中了他。是的，雖然經過了專業的編曲和打磨，但那核心的旋律走向，那幾個他當年覺得很特彆、很得意的轉音……分明就是他少年時胡亂哼唱過的片段！
那個時候……代承霽竟然記得？還……把它變成了一首歌？
“沉默不是我的語言
/
旋律纔是我的告白……”
歌詞如同子彈，一顆顆射入他的心臟。
他想起代承霽在舞台上，看著他唱“如果相遇是錯，我寧願永不悔改”時的眼神；
想起他看似冷漠，卻一次次精準的指導；
想起他遞過來的那杯紅棗枸杞水；
想起雨夜裡，他那句“有些路，一個人走，註定會被雨淋”……
無數被他忽略的細節，在此刻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他從未敢深思的可能性。
難道……難道代承霽做這一切，真的不是單純的報複？
難道那些冷漠、那些爭奪、那些看似殘酷的打磨背後，藏著的是……是……
房門被輕輕敲響，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
這麼晚了，會是誰？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江倒海的情緒，走過去開啟門。
門外站著的人，讓他徹底愣住。
是代承霽。
他依舊穿著舞台那身西裝，隻是解開了領帶，領口隨意地敞開著，身上帶著夜風的微涼氣息。他手裡拿著一個資料夾，神情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看不真切。
“看你燈還亮著。”代承霽的聲音有些低啞，他將手中的資料夾遞過來，“下一輪比賽的選歌草案，節目組讓提前看看。”
江逾頃愣愣地接過資料夾，指尖碰到他微涼的麵板，像是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
代承霽似乎沒有在意他的失態，目光在他還滴著水的頭發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頭發吹乾，彆感冒。”
說完，他轉身似乎就要離開。
“代承霽！”
江逾頃幾乎是脫口而出，叫住了他。
代承霽腳步頓住，回過頭，昏黃的光線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江逾頃握緊了手中的資料夾，指甲幾乎要嵌進硬質的封麵裡。他鼓足了全身的勇氣，擡起頭，直視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無聲告白》……那首歌的旋律……是不是……”
他的話沒有問完，但代承霽顯然聽懂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江逾頃，看著他那雙因為緊張和期待而微微睜大的眼睛，看著他濕潤的頭發貼在額前，顯得有些脆弱，又異常執拗。
走廊裡安靜得可怕，隻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許久，代承霽才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江逾頃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淡淡陰影。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隻是擡起手，用指節輕輕拂開江逾頃額前那一縷濕漉漉的頭發，動作帶著一種與他平日冷硬形象截然不同的、近乎溫柔的小心翼翼。
然後，他收回手，轉身，走向電梯間。
直到電梯門合上的聲音傳來，江逾頃還僵硬地站在原地，額頭上彷彿還殘留著那短暫卻滾燙的觸感。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資料夾，又擡頭望向空蕩蕩的電梯口。
代承霽沒有回答。
但他那個近乎預設的舉動，和那無聲的溫柔，比任何肯定的言語，都更加震耳欲聾。
歌詞深處的秘密，似乎在這一刻，終於窺見了一線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