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覆 第二卷:破冰之旅 · 謊言下的溫柔 (第2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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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屋簷下
臨時公寓
醫院那一晚之後,有些事情徹底改變了。
江逾頃不再住節目組安排的酒店,而是搬進了公司為他協調的一處臨時公寓。名義上是為了讓他有更安靜的環境準備後續比賽,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那間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和那個纏著紗布卻依舊冷靜強大的身影,在他心裡烙下了多深的印記。
公寓不算大,但乾淨整潔,有個視野不錯的陽台。搬進來的第一天晚上,江逾頃站在客廳中央,竟有些無所適從。十年的漂泊不定,讓他早已習慣了將就,突然擁有一個相對穩定的、私密的空間,反而讓他有些不習慣。
手機震動,是代承霽發來的訊息。言簡意賅,像他本人。
【地址。】
江逾頃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將公寓地址發了過去。
對方回了一個【嗯。】,便再無下文。
他握著手機,看著那個冰冷的“嗯”字,心裡卻莫名地安定下來。彷彿這個字成了一個無形的錨點,將他與那個身處風暴中心卻始終護著他的人,緊緊係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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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承霽的傷需要靜養,但《天籟之戰》的賽程不等人。節目組調整了錄製安排,將一些非競技性的環節改為了線上錄製或采訪。而關於新歌的創作和磨合,則不得不轉移到線下——比如,江逾頃的這間臨時公寓。
第一次在公寓裡見到代承霽,是在一個下午。
門鈴響起,江逾頃開啟門,就看到代承霽站在門外。他穿著簡單的黑色休閒服,左臂的傷處被寬鬆的衣袖遮掩著,看不出異樣,但臉色依舊比平時蒼白幾分,周身那股迫人的氣場也似乎收斂了些許,添了幾分易碎感。
他手裡還提著一個看起來頗有些分量的紙質食盒。
“順路。”他將食盒遞給江逾頃,語氣平淡,彷彿真的隻是順手為之。
江逾頃接過,食盒還帶著溫熱的觸感。他開啟一看,裡麵是幾家以口味清淡和養生聞名的私房菜館的招牌菜,甚至還有一小盅冒著熱氣的、顯然是精心熬煮了許久的鴿子湯。
這絕不是“順路”能買到的。
他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酸軟軟的。他沒有點破,隻是低聲道:“謝謝。”
代承霽沒應聲,徑自走進公寓,目光在簡潔的客廳掃視一圈,最後落在角落那架電子琴上。
“開始吧。”他走到沙發邊坐下,姿態放鬆,彷彿這裡是他自己的地盤。
江逾頃將食盒放在餐桌上,走過去坐在琴凳上。陽光透過陽台的玻璃門灑進來,在黑白琴鍵上跳躍。兩人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沒有了舞台的炫目燈光和鏡頭的壓迫,隻有午後靜謐的陽光和空氣中浮動的微塵。
他們開始討論《逐影》的編曲細節。
“間奏部分,我覺得可以加入一些弦樂鋪墊,”江逾頃試著彈了一段,“讓情緒更飽滿些。”
代承霽凝神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節奏。他受傷的左臂隨意搭著,右手則拿著筆,在江逾頃列印出來的樂譜上做著標記。
“弦樂可以,”他頭也不擡,“但進入要慢,像晨霧散開,不要搶了人聲的敘事。”
他的點評依舊精準,甚至可以說嚴苛,但語氣裡卻沒了最初那種冰冷的距離感,更像是一種平等的探討。有時江逾頃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會微微挑眉,露出思索的神色,然後或許會否定,或許會在此基礎上提出更優化的方案。
討論到某個和絃的走向時,兩人產生了分歧。江逾頃堅持用一個大調和絃來轉嚮明亮,而代承霽則認為保持小調的憂鬱感更能體現“追逐”過程中的不確定。
“這裡需要希望,”江逾頃手指按在琴鍵上,試圖說服他,“一直壓抑,太沉重了。”
代承霽放下筆,擡眼看他,陽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細碎的光點。“希望不是靠一個和絃就能硬塞進去的。”他聲音平穩,“它應該是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自己透進來的那束光。來得太容易,反而不珍貴。”
江逾頃怔住。他看著代承霽平靜無波的臉,卻彷彿能感受到他話語底下那深沉的、曆經沉澱的力量。這番話,似乎不僅僅是在說音樂。
他不再堅持,手指在琴鍵上滑動,嘗試著按照代承霽的思路去演繹。果然,那種在迷茫中堅守、於黑暗中窺見微光的感覺,更加動人。
“這裡,”代承霽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俯身,用沒受傷的右手指尖點了點樂譜上的一個音符,“換氣口可以再延長半拍,給聽眾一個緩衝,也讓你的聲音更有空間感。”
他靠得很近,溫熱的呼吸幾乎拂過江逾頃的耳廓,身上那股清冽的雪鬆味混合著淡淡的藥味,強勢地侵占了他的感官。
江逾頃的身體瞬間繃緊,心跳漏了一拍。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代承霽低垂的眼睫,和他因為專注而微抿的薄唇。
“試試。”代承霽直起身,拉開了些許距離,目光卻依舊落在他身上。
江逾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按照他的指導重新演唱了那個樂句。氣息綿長,聲音在短暫的留白後更加飽滿地迸發出來,效果出奇的好。
“還不算太笨。”代承霽退回沙發坐下,語氣聽不出什麼起伏,但眼底似乎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
江逾頃:“……”
他有時候真的很想敲開這個人的腦袋,看看裡麵除了音樂和算計,到底還裝了些什麼!明明做著關心人的事,偏偏要說最欠揍的話!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就在這種時而專注討論、時而夾雜著某人毒舌點評的氛圍中度過。陽光漸漸西斜,將客廳染成一片溫暖的橘黃色。
江逾頃起身去倒水,順便將代承霽帶來的食盒裡的飯菜熱了熱,擺上餐桌。
“先吃飯吧。”他對著沙發那邊說。
代承霽放下樂譜,走過來,看著桌上明顯是兩人份的、還冒著熱氣的飯菜,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兩人相對無言地坐下吃飯。
飯菜很可口,顯然是花了心思的。江逾頃默默吃著,心裡卻在想,這個人,明明自己受了傷,卻還惦記著彆人會不會餓肚子。
“你的手……”江逾頃忍不住開口,“還疼嗎?”
代承霽夾菜的動作沒停,淡淡回道:“還好。”
又是一陣沉默。
吃完飯,江逾頃收拾碗筷,代承霽則走到陽台,看著樓下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夜色為他挺拔的背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少了白日的淩厲,多了幾分沉靜。
江逾頃洗好碗,擦乾手,走到陽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
這一刻,沒有舞台的喧囂,沒有資本的算計,沒有過往的恩怨。隻有這間小小的、臨時的公寓,和陽台上那個看似遙遠,卻又觸手可及的人。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江逾頃心中滋生。
這感覺,不像少年時那種懵懂的依賴,也不像重逢後那種帶著恨意的不甘。它是一種更複雜的,混合著心疼、感激、欣賞,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動。
“看夠了?”
代承霽沒有回頭,低沉的聲音卻打破了寂靜。
江逾頃臉一熱,有種被抓包的窘迫,嘴硬道:“誰看你了?我在看夜景。”
代承霽緩緩轉過身,倚在欄杆上,夜色將他眼底的情緒掩蓋得深沉難辨。他看著江逾頃,看了好一會兒,才幾不可聞地勾了下唇角。
“夜景是不錯。”他意有所指。
江逾頃覺得自己的臉頰更燙了。
代承霽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走回客廳,拿起自己的外套:“走了。”
江逾頃跟著他走到門口。
代承霽拉開門,腳步頓住,卻沒有立刻出去。他側過頭,目光落在江逾頃臉上,夜色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
“明天下午繼續。”他說。
然後,不等江逾頃回應,他便轉身走進了電梯間。
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江逾頃背靠著門板,擡手摸了摸自己依舊有些發燙的臉頰,心臟在胸腔裡不規律地跳動著。
這間臨時公寓,因為某個人的到來,似乎不再隻是一個冰冷的、暫時的棲身之所。
它開始有了溫度。
一種,名為“代承霽”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