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覆 第二卷:破冰之旅 · 謊言下的溫柔 (第2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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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那場近乎靈魂剖白的“真心話”環節後,江逾頃和代承霽之間的關係,進入了一種微妙而粘稠的境地。過往的隔閡被那首歌和通道裡的對話徹底擊碎,但橫亙在中間的十年光陰,以及那些未曾徹底言明的洶湧情感,卻像一層薄而韌的膜,將兩人包裹在一個既親近又帶著些許無措的空間裡。
他們依舊在公寓裡討論編曲,依舊為某個音符的走向爭論,代承霽依舊會“順路”帶來各種養胃的食材。隻是,空氣裡多了些彆的東西。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交接,一次不可避免的肢體觸碰,都會讓周遭的溫度悄然升高,讓心跳失了章法。
這天晚上,節目組為慶祝賽程過半,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慶功宴。地點定在一家隱私性很好的高階會所。
宴會上觥籌交錯,笑語喧嘩。江逾頃不太習慣這種場合,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地坐在角落,看著代承霽遊刃有餘地周旋於投資人、導演和各界名流之間。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舉止優雅,談吐得體,周身散發著一種掌控全域性的從容氣度,與在他公寓裡那個會毒舌、會笨拙下廚的男人,判若兩人。
江逾頃看著那樣的他,心裡既有些驕傲,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那個閃閃發光的、屬於廣闊世界的代承霽,讓他覺得有些……遙遠。
許是察覺到他長時間的目光,代承霽隔著人群,朝他這邊看了一眼。目光相觸,代承霽微微頷首,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江逾頃像是被抓包的小孩,立刻低下頭,假裝擺弄手中的酒杯,耳根卻悄悄熱了起來。
宴會進行到後半程,氣氛更加熱烈。不少人過來向江逾頃敬酒,恭喜他舞台大獲成功,前途無量。江逾頃酒量很淺,幾杯香檳下肚,眼前就開始有些朦朧,臉頰也染上了緋色。他努力維持著清醒,婉拒了後續的敬酒。
當他再次擡頭尋找代承霽的身影時,卻發現那個位置空了。心裡莫名一空,他起身,藉口去洗手間,離開了喧囂的宴會廳。
走廊裡安靜許多,厚重的地毯吸走了腳步聲。他有些暈眩地扶著牆壁,慢慢往前走,想找個地方透透氣。經過一個半開著門的休息室時,他聽到了裡麵傳來壓抑的、帶著怒意的聲音——是李銘遠。
“……承霽,你最近是不是太投入了?我知道你想捧他,但彆忘了我們的初衷!星耀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資源?你現在幾乎把一半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值得嗎?彆忘了,他當年是怎麼……”
“李總。”代承霽的聲音響起,冰冷地打斷了他,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我的事,我自己有數。”
“你有數?你有數就不會因為他一句‘遺憾’,就在評分板上打滿分!你知道外麵現在都怎麼說嗎?說你被感情衝昏了頭腦!”
“夠了。”代承霽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我說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至於值不值得……”
他頓了頓,再開口時,每個字都像是淬了冰,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
“我等他等了十年,不是為了聽彆人告訴我值不值得。”
門外的江逾頃,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僵在原地。血液彷彿瞬間衝上頭頂,又瞬間凍結。他扶著牆壁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才勉強支撐住發軟的身體。
裡麵的人似乎又爭執了幾句,但江逾頃已經聽不清了。他腦子裡嗡嗡作響,隻有那句“我等他等了十年”在反複回蕩。
原來,連李銘遠都知道。
原來,在所有人眼裡,代承霽的“投入”,已經明顯到需要被提醒、被警告的地步。
那他自己呢?
他憑什麼……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份沉重的付出?
一股混合著酒意、愧疚和自我厭棄的情緒,猛地衝了上來。他踉蹌著轉身,幾乎是逃離了那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他沒有回宴會廳,而是渾渾噩噩地走出了會所。夜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和混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隻知道當他跌坐在沙發裡時,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代承霽走了進來。他脫掉了西裝外套,扯鬆了領帶,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他聞到空氣中淡淡的酒氣,看到蜷縮在沙發裡、眼神迷離的江逾頃,眉頭蹙起。
“喝酒了?”他走過來,聲音比平時更低沉。
江逾頃擡起頭,醉眼朦朧地看著他。燈光下,代承霽的臉有些模糊,隻有那雙深邃的眼睛,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此刻狼狽的模樣。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製,在酒精和洶湧的情緒催化下,土崩瓦解。
他看著代承霽,看著這個等了他十年、為他鋪路、甚至因為他而承受非議的男人,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委屈,毫無預兆地湧上心頭。
憑什麼?
憑什麼他要對自己這麼好?
憑什麼……讓他等了那麼久?
眼淚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大顆大顆,砸在他自己的手背上,燙得驚人。
代承霽看著他突然掉眼淚,愣了一下,眉頭蹙得更緊。他走上前,在他麵前蹲下,試圖去看他的眼睛:“怎麼了?胃不舒服?還是……”
他的話沒能說完。
江逾頃忽然伸出手,緊緊抓住了他胸前的襯衫衣料,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其撕裂。他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代承霽,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醉意,像一隻被拋棄後終於找到主人的幼獸,委屈又絕望地問:
“代承霽……”
“當年……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邏輯混亂。
他不是那個不告而彆的人嗎?
但醉酒的江逾頃,思維早已脫離了常軌。在他混亂的認知裡,是他先被父母“不要”,然後他也“不要”了代承霽。可兜兜轉轉,當他發現代承霽其實從未真正“不要”他時,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深層恐懼和委屈,反而變本加厲地翻湧了上來。
他固執地抓著代承霽的襯衫,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執拗地、一遍遍地追問,聲音破碎不堪: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為什麼……不要我了……”
“是不是……我真的很差勁……很差勁……”
代承霽蹲在他麵前,身體徹底僵住。
他看著江逾頃淚流滿麵的臉,聽著他語無倫次的、帶著深深創傷的質問,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江逾頃。
褪去了所有的清冷和倔強,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琉璃。
那深埋在心底十年、甚至更久的不安與自我否定,在酒精的催化下,**裸地攤開在他麵前。
原來,他的不告而彆,不僅僅是年少時的無奈選擇。
那背後,是更深層的、源於原生家庭的,對被拋棄的恐懼,和對自己價值的徹底否定。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守護。
卻不知道,他守護的這個人,內心早已千瘡百孔。
一股巨大的、混合著心疼、懊悔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憤怒的情緒,猛地衝上代承霽的頭頂。他恨當年的自己無能為力,恨那些讓江逾頃受傷的人和事,更恨……這該死的、讓他們錯過了十年的命運!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推開他,而是用力地、幾乎是用儘全力地,將那個哭得渾身顫抖的人,緊緊地、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江逾頃的身體先是僵硬了一下,隨即,更加洶湧的淚水浸濕了代承霽的肩頭。他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泄口,在他懷裡哭得不能自已,所有的委屈、害怕、不安,都化作了滾燙的眼淚和破碎的嗚咽。
代承霽緊緊地抱著他,一隻手用力地環住他清瘦的脊背,另一隻手,一遍遍地、笨拙卻又無比堅定地,撫摸著他後腦的頭發。
他沒有回答那個“為什麼不要我”的問題。
因為那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命題。
他隻是在江逾頃耳邊,用低沉到極致的、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力量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
“江逾頃,你聽清楚了。”
“我要你。”
“十年前就要,現在更要。”
“這輩子,你都彆想我再放開。”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是最鄭重的誓言,穿透了哭泣聲,狠狠地鑿進了江逾頃混亂的意識裡。
江逾頃的哭聲,漸漸變成了細微的抽噎。
他在那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酒精帶來的眩暈和情緒的巨大波動,讓他體力耗儘,意識逐漸模糊。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彷彿聽到代承霽在他耳邊,用極輕的聲音,又說了一句:
“對不起……”
“是我來晚了。”
夜,深沉。
沙發上,代承霽依舊緊緊地抱著懷裡終於安靜下來、沉沉睡去的人,像守護著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久久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