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覆 第二卷：破冰之旅 · 謊言下的溫柔 (第2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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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與疼惜

那場關於“十年空白”的無聲心潮，江逾頃以為隱藏得很好。他依舊專注排練，認真對待每一次錄製，甚至在代承霽帶來他喜歡的食物時，會露出比以前更明亮的笑容。

但他眼底深處那抹偶爾閃過的、如同星子墜落般細微的疼惜與愧疚，沒能逃過代承霽的眼睛。

代承霽什麼也沒說。

他隻是在那之後，開始有意無意地，用一種更溫和的方式，去填補那些空白。

又是一個創作到深夜的日子。窗外萬籟俱寂，隻有鍵盤敲擊和偶爾紙張翻動的聲音。江逾頃正對著一段始終不滿意的編曲皺眉，一杯溫熱的牛奶被輕輕放在他手邊。

他擡頭，代承霽已經坐回對麵的沙發上，重新拿起了樂譜，彷彿剛才那個體貼的動作隻是順手。

“彆熬太晚。”他頭也不擡地說，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低沉。

江逾頃捧著那杯牛奶，溫熱的觸感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裡。他小口喝著，奶香醇厚，恰到好處的甜度安撫了他有些焦躁的神經。

這不是代承霽第一次做這種小事。最近，他發現自己手邊總會適時出現需要的東西——一杯水，一塊擦汗的毛巾，甚至是他找了好久都沒找到的一支特定牌子的鉛筆。

他起初以為隻是巧合，直到有一次，他半夜口渴醒來，發現代承霽還沒睡，在客廳微弱的燈光下，正將他白天隨意散落的樂譜，一張張按照順序整理好，用鎮紙壓平。那專注而耐心的側影，讓他站在臥室門口，久久無法動彈。

這個男人，在用他沉默的方式，一點點地將自己嵌入他生活的每一個縫隙，細致，綿密，不容拒絕。

這天，兩人難得都沒有安排，窩在公寓裡看一部老紀錄片，講的是世界各地街頭藝人的生存狀態。畫麵掠過巴黎地鐵站裡拉小提琴的老人，東京街頭表演默劇的年輕人，還有……中國某個城市地下通道裡，抱著吉他唱歌的、模糊而熟悉的年輕身影。

江逾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那是他。一段他幾乎遺忘的、被某個路人隨手拍下的影像。

紀錄片裡的旁白冷靜地敘述著街頭藝人麵臨的困境：微薄的收入，不確定的明天，以及……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巨大鴻溝。

江逾頃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蜷縮起來。那些被他刻意淡化的、關於饑一頓飽一頓、關於被驅趕、關於在寒冬裡守著空蕩蕩琴盒的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帶著冰冷的濕意。

忽然，一隻溫熱的大手複上了他微涼的手背，輕輕握住。

江逾頃猛地回過神，看向身側的代承霽。

代承霽的目光依舊落在電視螢幕上，側臉線條在光影中顯得有些冷硬，但他握住他的手，力道堅定而溫暖，指尖甚至還在他手背上，極輕地、安撫性地摩挲了一下。

他沒有看他，也沒有說“都過去了”之類蒼白的安慰。

他隻是用這個無聲的動作告訴他——我知道，我懂，我在這裡。

那一刻，江逾頃一直強撐著的、試圖表現出的“我已經釋然”的表象，轟然倒塌。

巨大的酸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混合著被深刻理解的震動，猛地衝上鼻腔和眼眶。他飛快地低下頭，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瞬間泛紅的眼圈。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那些他不願提及的過去，知道他笑容背後的隱痛，知道他心底那處關於“十年空白”的、隱秘的脆弱。

他沒有戳破，沒有追問，隻是用這種沉默的、近乎笨拙的方式，告訴他：你的過去，我未能參與，但我願意去理解，去疼惜。那些你獨自承受的風雨，從今往後，有我與你一同麵對。

眼淚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浸濕了兩人交握的手。

代承霽終於轉過頭，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肩膀和低垂的腦袋。他沒有出聲安慰，也沒有遞紙巾，隻是伸出手臂，將他輕輕地、卻不容置疑地攬入了懷中。

江逾頃的臉埋在他堅實的肩窩，聞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雪鬆氣息，終於不再壓抑，放任自己在這個懷抱裡，像個迷路已久終於歸家的孩子，無聲地流淚。

為他曾經吃過的苦。

為代承霽獨自承受的十年。

為他們之間，那些被誤解和時光蹉跎的歲月。

代承霽緊緊地抱著他，下巴輕輕抵著他的發頂，手掌在他後背一遍遍地、緩慢而有力地撫過。他沒有說“彆哭”，隻是用行動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承諾——哭吧，我在這兒。你的眼淚，你的脆弱，都可以交給我。

不知過了多久，江逾頃的哭聲漸漸止息，隻剩下細微的抽噎。他靠在代承霽懷裡，不想動彈，也不想離開這個讓他感到無比安全和溫暖的港灣。

“對不起……”他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為自己失控的情緒感到有些難為情。

代承霽的手臂收緊了些，低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不用對不起。”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語，過了幾秒，才用一種極其緩慢而認真的語氣說：

“江逾頃，你的過去，造就了現在的你。”

“我喜歡的，是完整的你。包括你的堅韌，你的才華，也包括……你受過的傷，和那些不為人知的脆弱。”

他的話語，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所有偽裝，直抵核心。

“所以，不用在我麵前隱藏什麼。”他低下頭，氣息拂過江逾頃的耳廓，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魔力，“你的所有，好的，壞的，過去的，現在的，我都要。”

江逾頃的眼淚再次湧了上來，但這一次，不再是悲傷和委屈，而是被全然接納、被深刻理解的巨大感動和釋然。

他擡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代承霽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眼中那片深邃而溫柔的海洋。

他忽然明白了。

理解與疼惜，不是言語上的同情與安慰。

而是當我知曉你所有的不堪與脆弱後，依然選擇緊緊擁抱你，並將你的傷痕，也視作你獨特光芒的一部分。

他伸出手，環住代承霽的脖頸，將臉重新埋進他的頸窩，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這份踏實的安全感深深鐫刻進靈魂裡。

“嗯。”他帶著濃重的鼻音，重重地應了一聲。

窗外，夜色溫柔。

屋內，相擁的兩人，在無聲的交流中，完成了對彼此靈魂最深處的觸碰與接納。

那十年的空白，在這一刻，似乎被這深刻的理解與疼惜，賦予了全新的意義。

它不再是缺失，而是讓他們更加懂得珍惜此刻擁有的、毫無保留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