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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軌跡錄 第865章 失落的血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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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永遠記得那個悶熱的下午,辦公桌上的空調呼呼吹著毫無涼意的風,郵箱裡堆滿了待處理的檔案,而我的手機響起,螢幕上顯示著“媽媽”兩個字。接通後,媽媽的聲音異常急促,像是被什麼重大的事情攫住了心神。

“小穎,你猜今天誰來找你張姨了?”媽媽的聲音裡有一種我極少聽到的複雜情緒,混合著震驚、同情和一絲不安。

張姨是我家的老鄰居,也是我媽多年的棋友。我一邊敲擊鍵盤,一邊用肩膀夾著手機,心不在焉地問:“誰啊?”

“一個叫王建國的男人,說是她前夫,消失了二十多年,現在突然冒出來了。”媽媽壓低聲音,“你是沒看見,張姨從小區門口回來時那張臉,白得跟紙一樣。”

我的手指停在鍵盤上。張姨是單親媽媽,這我知道。她女兒小慧比我小幾歲,我們曾一起在廠區大院玩過跳房子。但關於小慧父親的事,在鄰裡間一直是個禁忌話題,隻隱約聽說那人在小慧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他回來乾什麼?”我問,內心已經為張姨和小慧感到一絲不安。辦公室裡,印表機有節奏地發出嗡鳴,窗外城市的喧囂被雙層玻璃隔絕,隻剩下模糊的背景音。

“說是想見女兒一麵。”媽媽歎了口氣,“二十多年不聞不問,現在倒想起自己有個女兒了。”

結束通話電話後,我久久不能集中精神工作。張姨和小慧的故事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我心中泛起圈圈漣漪。作為企業普通的管理人員,我日常處理的不過是人事檔案、考勤統計之類的瑣事,但此刻,這個發生在身邊的故事卻比任何檔案都讓我心神不寧。

幾天後的週末,我回家看望父母,恰好在小區門口的菜店遇見了張姨。媽媽說得沒錯,她確實憔悴了許多,眼下的烏青像是久未安睡的印記。

“張姨。”我輕聲打招呼。

她抬起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是小穎啊,回來看爸媽?”

我點頭,猶豫著是否該提及那件事。她卻似乎看穿我的心思,苦笑著說:“你媽都告訴你了吧?”

我尷尬地沉默著,幫她拎起剛買的一袋水果。傍晚的陽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我們並肩走在小區林蔭道上,蟬鳴聲聲入耳。

“他上週來的,”張姨突然開口,聲音乾澀,“就站在小區門口,我差點沒認出來。”她停頓了一下,眼神飄向遠方,“老了許多,背駝了,頭發也白了大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默默聽著。

“他跟我說,他父母和兄弟姐妹這些年相繼去世了,他現在孤身一人,想起世上還有個女兒,就想見一麵。”張姨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彷彿在講述彆人的故事,“他說不圖小慧養他,就想看看她。”

“那小慧知道了嗎?”我問。

張姨搖搖頭,眼裡閃過複雜的神色:“我沒敢告訴她。這孩子剛升職,工作正關鍵,我怕她受刺激。”

把張姨送到單元門口,她突然轉身看著我:“小穎,你年輕,想法新潮,你覺得該讓他見小慧嗎?”

這問題太沉重,我一時語塞。思考片刻,我才謹慎地說:“這得看小慧自己的想法吧?畢竟她已經成年了,有權利知道也有權利選擇。”

張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謝後轉身走進樓道。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樓道裡,心中湧起一陣難以名狀的酸楚。

那晚回家,我忍不住向媽媽打聽了更多關於王建國的事。

“他們當年是自由戀愛的,可好了。”媽媽回憶道,“後來不知怎麼的,王建國突然說要出去闖蕩,開始還寄錢回來,後來就音訊全無了。張姨一個人帶著小慧,那些年可真不容易,廠裡下班還去接零活,省吃儉用供小慧上學。”

“他就一次都沒回來看過?”我問。

媽媽搖頭:“沒有。有人說他在外麵又成了家,也有人說他做生意賠了,沒臉回來。誰知道呢?”

夜裡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我想起公司裡那些被遺棄在檔案室角落的舊資料夾,積滿灰塵,無人問津,直到某天有人突然需要其中的某張證明,才會被重新翻找出來。王建國現在回來找小慧,是不是也像這樣?需要一份血緣證明來填補自己晚年的孤獨?

一個月後的週五,我加班到晚上八點,辦公樓裡已空無一人。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手機響起,是媽媽打來的。

“小穎,你猜怎麼著?”媽媽的聲音裡有著壓抑不住的激動,“王建國又來了,這次他直接找到小慧公司去了!”

我感到心臟猛地一沉:“小慧見到他了?”

“見到了,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媽媽壓低聲音,“小慧當場就沒給他好臉色,聽說在辦公樓大廳裡就吵起來了,保安都來了。”

接下來的幾周,這件事成了我們小區茶餘飯後的主要談資。有人說看見王建國在小區附近徘徊,希望能偶遇女兒;有人說小慧明確表示不會認這個父親;還有人議論王建國可能身患重病,時日無多,所以纔回頭找女兒。

週一早晨,我在地鐵裡意外遇見了小慧。自從她大學畢業搬離小區後,我們已經多年未見。她瘦削的臉上有著張姨年輕的影子,但眼神更加銳利,一副職場精英的模樣。

“小穎姐。”她先認出了我,勉強笑了笑。

我們寒暄了幾句,當車廂微微晃動地向前行駛時,我忍不住輕聲問:“你還好嗎?聽說最近有些...煩心事。”

小慧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如果是指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我很好,不需要同情。”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急忙解釋。

“你知道嗎小穎姐,”小慧打斷我,聲音有些發抖,“我媽心臟病需要做手術的時候,我在哪裡?我高考前夜發高燒,我媽一個人揹我去醫院的時候,他在哪裡?我大學畢業典禮,看著彆人都有父母陪伴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我沉默著,拍了拍她的手背。

“現在他家人都不在了,感到孤獨了,就想起有個女兒了?”小慧冷笑一聲,“太晚了。”

地鐵到站,小慧匆匆道彆,挺直脊揹走入人群。我望著她倔強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事情在兩周後有了意想不到的轉機。那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因為工作原因需要去城郊的一所養老院辦理業務。完成後,我在走廊上意外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張姨。

“張姨?您怎麼在這裡?”我驚訝地問。

張姨顯然也沒料到會遇見我,手中的保溫盒差點滑落。她支吾著說來看望一個遠房親戚,但眼神閃爍,明顯有所隱瞞。

這時,一位護工走過,友好地對張姨說:“來看王先生啊?他今天精神好多了,剛還問起您呢。”

空氣瞬間凝固了。張姨的臉色變得慘白,我則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王建國住在養老院?張姨還經常來看他?

“小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張姨試圖解釋,卻語無倫次。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張姨,到底怎麼回事?您能告訴我嗎?”

在養老院靜謐的茶室間,張姨終於向我揭示了真相的另一麵。原來,王建國離開並非自願,而是因為一場冤獄。二十多年前,他因工作失誤被誤判為貪汙罪,判刑入獄。為了不連累妻女,他主動提出離婚,並讓張姨對外宣稱他拋棄家庭。

“他出獄後找過我們,但那時小慧已經上大學了,我怕影響孩子,就沒讓他相認。”張姨淚眼婆娑,“他父母和兄弟姐妹確實相繼去世了,他去年中風,行動不便,才住進養老院。我偶爾來看看他,畢竟夫妻一場...”

我怔住了,這個反轉讓我一時難以消化。原來不是薄情郎回頭尋親,而是一個男人為保護家人默默承受孤獨。

“那小慧知道真相嗎?”我問。

張姨搖頭:“我不敢告訴她,怕她恨我當初不讓他們相認,也怕她知道父親坐過牢會受影響...”

離開養老院時,雨已經停了,陽光穿透雲層,為濕漉的街道鍍上一層金色。我思考著這個充滿秘密的家庭,以及每個人為了保護所愛之人而做出的選擇。

幾天後,我約小慧見麵。在咖啡館柔和的燈光下,我委婉地告訴她,她父親的故事可能另有隱情。

“我知道,”小慧攪拌著咖啡,突然說,“我上週去養老院見過他了。”

我驚訝地看著她。

“媽媽以為她隱藏得很好,但我早就察覺不對勁。”小慧嘴角有一絲苦笑,“我做了二十多年沒有父親的孩子,現在突然要接受他其實是個為我犧牲一切的偉大父親?我做不到那麼輕易轉變。”

“那你...”我遲疑著。

“我不會經常去看他,但也不會讓他孤零零一個人。”小慧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畢竟,血濃於水,不是嗎?”

離開咖啡館時,夜幕已經降臨。城市華燈初上,每一盞燈後都有自己的故事。我想起公司檔案室裡那些被遺忘的資料夾,它們並非毫無價值,隻是等待適當的時機被重新發現和理解。

就像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有時需要時間的沉澱,才能顯現出它真實的模樣。而真正的親情,或許正是那種即使被歲月塵封多年,依然能在適當的時機重新綻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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