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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軌跡錄 第883章 那通深夜電話後,我的婚姻和村莊一起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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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以為,生活的裂痕是從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開始的。直到那個悶熱的、令人煩躁的週五夜晚,我才明白,毀滅往往源於一句輕飄飄的、甚至算不上惡毒的話。

電腦螢幕右下角的時間剛跳過九點,辦公室裡隻剩下我敲擊鍵盤的劈啪聲,和中央空調沉悶的嗡鳴。連續加了三天班,就為了搞定那份該死的市場分析報告,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鏽的鐵器。我揉著酸脹的太陽穴,正準備儲存文件關機,手機螢幕突然亮了,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震動。

是母親。

這麼晚打來,很少見。心頭莫名地一緊,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我吸了口氣,接通電話。

「小穎啊……」母親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卻又掩不住的惶急,背景音裡,還有父親沉重的咳嗽聲,「你……睡下了嗎?」

「還沒,媽,在加班。怎麼了?」我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隻有電流的滋滋聲和父親那令人心煩意亂的咳嗽背景音。然後,母親像是下定了決心,聲音帶著點破釜沉舟的意味:「我跟你爸……我們想著,明天去你那兒住一段時間。你看……方不方便?」

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來我這兒住?這太突然了。我和丈夫李哲住在市裡,房子不算大,兩室一廳,但佈置得溫馨舒適。那是我們結婚時,李哲父母掏空積蓄付的首付,為此,我心裡一直存著份感激,也存著份小心翼翼。我公婆是明白人,住在老家鄉下,很少來打擾,總說年輕人要有自己的空間。

「怎麼……這麼突然?家裡出什麼事了?」我追問,心裡那點不安在迅速擴大。

母親支支吾吾,語焉不詳:「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就是把老家的房子……處理了。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合適的落腳地,想著先去你那兒過渡一下。」

「處理了?」我捕捉到這個含糊其辭的詞,「賣掉了?為什麼賣房子?那不是我們家的根嗎?」

在我連珠炮似的追問下,母親終於吐露了實情。是為了給我弟弟田磊買房。田磊在省城談了個物件,對方家裡要求必須在省城有套房,否則免談。弟弟工作沒幾年,哪有什麼積蓄,父母心疼兒子,一咬牙,就把我們村裡那棟住了幾十年、帶著大院子的老屋給賣了,錢全部給了弟弟付首付。

我的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耳邊嗡嗡作響。賣掉了?為了田磊?他們甚至沒有跟我商量一聲!那棟老屋,承載了我整個童年和少女時代的所有記憶,院子裡的棗樹,夏夜的蛙鳴,冬日的爐火……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為了弟弟的婚事,變成了冰冷的鈔票?

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憤怒堵在胸口,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但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巨大的衝擊,另一個更現實、更尖銳的問題就擺在了麵前——他們賣了房,沒地方住了,所以要來我家。

「小穎?……行不行啊?你說話呀?」母親在電話那頭催促,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

我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腦海裡飛快地閃過李哲可能有的反應,閃過我們那個雖然溫馨卻絕對算不上寬敞的家,閃過日後可能產生的無數摩擦……但,他們是我的父母啊。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這裡,他們還能去哪兒?難道讓他們流落街頭嗎?

「……好。」這個字從我喉嚨裡擠出來,乾澀得厲害,「你們明天過來吧,到了車站給我電話,我去接你們。」

掛了電話,我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坐了許久,窗外的城市霓虹閃爍,卻照不進我心底的冰涼。我知道,麻煩才剛剛開始。

果然,回到家,已經快十一點。李哲還沒睡,靠在客廳沙發上看財經新聞,電視螢幕的光映得他側臉輪廓分明。他是我大學的學長,能力強,心思縝密,在公司是前途無量的專案經理,在家裡,也算得上是個體貼的丈夫。但我知道,他有著極強的邊界感和原則性,尤其是在關於「我們」這個小家的事情上。

我換了鞋,儘量用平靜的語氣,把父母要來的事情告訴了他。

客廳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電視裡主持人毫無感情的播報聲。李哲緩緩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裡沒有任何波瀾,但那平靜之下,卻彷彿蘊藏著風暴。

「來住一段時間?」他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嘴角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多久?」

「暫時……還沒定。他們房子賣了,給田磊買房了,現在沒地方去。」我說著,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帶著點心虛。

「哦。」李哲輕輕應了一聲,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整個世界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身高帶來的壓迫感讓我下意識地想後退。

「田穎,」他連名帶姓地叫我,語氣冷得像冰,「所以,你的爸媽,為了他們的親兒子,賣掉了自己的老窩。現在無家可歸了,就想起來投奔女兒了?而你這個女兒,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讓他們住進『我們』的家?」

他的措辭像刀子一樣紮人。我抬起頭,試圖辯解:「李哲,那是我爸媽!他們養我這麼大,現在遇到困難,我不可能不管他們!什麼叫『你的爸媽』?我們結婚了,他們也是你爸媽!」

「我爸媽?」李哲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直接笑出了聲,但那笑聲裡沒有一絲溫度,「田穎,你捫心自問,你什麼時候真把我爸媽當成你爸媽了?當初我們剛搬進來,我爸媽想來住幾天,看看城市風景,你是怎麼說的?你說,『老人和年輕人生活習慣不同,住在一起容易產生矛盾,還是分開住對大家都好。』說得冠冕堂皇!怎麼,輪到『你』爸媽了,這矛盾就不存在了?你這雙標玩得挺溜啊!」

我被他堵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當初我確實說過那樣的話,那時剛結婚,我渴望完全獨立的二人世界,害怕婆媳關係之類的麻煩。我承認我有私心。可此一時彼一時啊!

「那不一樣!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我爸媽現在是沒辦法了!」我急聲道,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沒辦法?」李哲逼近一步,眼神銳利如刀,「他們沒辦法,應該去找他們的寶貝兒子田磊!房子給他買了,養老自然歸他管!憑什麼禍水東引,找到我們家來?這房子,是我爸媽出的首付,每個月房貸大部分也是我在還!你有什麼資格不經我同意,就讓你爸媽住進來?」

「李哲!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這是家,不是房產交易所!什麼事都要論資格嗎?」我氣得渾身發抖。

「好,我不講道理。」李哲點了點頭,表情冷硬得像一塊花崗岩,「那我們就按『不講道理』的來。田穎,我給你兩個選擇。」

他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要麼,他們彆來。要麼,你跟他們一起走。」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和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他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碎了我對婚姻、對「我們」的所有幻想。原來,在他心裡,這套房子的歸屬權如此分明,原來,我的父母,始終是「外人」。

「你……你說什麼?」我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我說,要麼他們彆來,要麼,你跟他們一起走。」李哲麵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眼神裡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淚水終於決堤而出。我沒有再吵,也沒有再爭辯,隻是轉身衝進了臥室,砰地一聲甩上了門。那一夜,我躺在冰冷的床上,淚水浸濕了枕頭,而李哲,始終沒有進來。

第二天,我還是去車站接了父母。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以及一種寄人籬下的侷促不安。母親看到我,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父親則一直沉默著,眼神躲閃,不敢與我對視。

把他們接回家,李哲不在。我把他可能加班的說辭嚥了回去,默默地幫他們安置行李。家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父母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個裝修精緻的家,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晚上李哲回來了,麵對我的父母,他維持了最基本的禮貌,叫了「爸、媽」,但那份疏離和冷淡,像一堵無形的牆,隔在中間。飯桌上,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偶爾我試圖找話題,也很快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無聲息地沉沒了。

父母在我這裡住了下來。日子變成了一種鈍刀割肉般的煎熬。李哲幾乎把我當成了空氣,早出晚歸,即使在家,也大部分時間待在書房。父母顯然感受到了這種尷尬和不受歡迎,他們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母親搶著做所有家務,父親則整天坐在陽台的小板凳上,望著樓下的車流發呆。

我看著他們花白的頭發和佝僂的背影,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這是我的家啊,為什麼我的父母在這裡,卻像兩個不受歡迎的闖入者?

這種壓抑在半個月後達到了繁體。一個週末的下午,我無意中聽到母親在陽台壓低聲音給弟弟打電話,帶著哭腔:「……小磊,媽知道你不容易……可這邊……女婿他……唉,媽這心裡難受啊……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我靠在牆邊,心裡一片冰涼。這就是我那從小被偏愛的弟弟,父母為他付出了一切,甚至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房子,他卻連給父母一個暫時的容身之處都做不到(或者不願做)。

那天晚上,我又和李哲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這次不再是為了父母該不該來,而是為了一件小事——衛生間地板上未乾的水漬。爭吵迅速升級,翻出了所有舊賬。我指責他冷血無情,不念親情;他諷刺我伏弟魔,拎不清,把我父母現在尷尬的處境歸咎於他們自己的重男輕女和我的無原則妥協。

「田穎,你醒醒吧!你爸媽眼裡隻有你弟弟!現在榨乾了自己的價值,沒地方去了,纔想起你這個女兒!你還在這一廂情願地講親情?你看看你弟弟管他們嗎?」李哲的話像毒蛇一樣鑽進我的耳朵。

「那你呢?你眼裡隻有你的房子,你的邊界!我們是一家人啊!」我歇斯底裡地喊道。

「一家人?」他冷笑,「從你未經我同意讓你父母住進來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把這裡真正當成我們共同的家!」

爭吵以母親帶著哭腔的勸阻和父親沉重的歎息聲告終。我癱坐在沙發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婚姻走到這一步,還有什麼意思?

就在我以為生活已經爛到不能再爛的時候,一個來自老家的電話,帶來了一個更具爆炸性的訊息,徹底顛覆了我的一切認知。

電話是村裡一位和我家關係不錯的遠房嬸子打來的。她先是寒暄了幾句,然後語氣變得神秘而遲疑:「小穎啊,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跟你通個氣,你心裡有個數就好。」

我心裡咯噔一下:「嬸子,你說,什麼事?」

「是關於你們家老房子的事……」嬸子壓低了聲音,「前幾天,我聽村支書喝醉了酒,跟人嘮嗑,說漏了嘴……你們村那頭,好像要規劃修一條什麼旅遊快速路,正好從你們家那老房子那塊地穿過……聽說,拆遷補償的丈量摸底,年前就秘密開始了……你爸媽那房子,院子那麼大,要是真拆了,補償款可不是個小數目呢……」

我握著電話的手,瞬間冰冷。

拆遷?摸底?補償款?

我父母對此隻字未提!他們隻是告訴我,為了給弟弟買房,「賣」掉了房子!如果是為了拆遷,他們為什麼急著在這個時候「賣」掉?賣給誰了?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冰冷的毒蛇,倏地鑽進我的腦海,讓我渾身汗毛倒豎。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謝過嬸子,掛了電話。然後,我立刻開始動用所有能想到的關係,拐彎抹角地打聽老家那邊的規劃訊息。同時,我找了個藉口,拿到了母親的身份證,去列印了一份她的銀行流水。

當那份薄薄的流水單握在手裡時,我感覺它重逾千斤。流水顯示,就在母親告訴我「賣房」後的第三天,有一筆五十萬的款項,從「石嶺村村委會」的對公賬戶,打入了她的賬戶。

五十萬!我們那棟老房子,按正常的市場價,絕對賣不到這個數!而且,如果是私人買賣,錢怎麼可能從村委會過來?

真相,像一塊巨大的冰山,浮出了水麵。

根本沒有「賣房」給弟弟湊首付這回事!至少,不完全是!父母是提前知道了拆遷的風聲,為了最大限度地獲取補償款,或者……是為了把這筆即將到來的、巨大的財富,完全、徹底地留給兒子田磊,而不讓我這個嫁出去的女兒有任何覬覦的可能,他們上演了一出「賣房助兒」的苦情戲!

他們故意選擇在這個時間點,製造無處可去的假象,住進我家。一方麵,可能是做給村裡或者某些人看,坐實他們「失去房產」的事實;另一方麵,或許,也隻是或許,有那麼一絲絲對我的愧疚,想用這種方式,在我這裡尋求一點心理上的安慰和補償?或者,僅僅是利用我的善良,為他們這出戲增加真實性?

我不敢再想下去。心,像被扔進了冰窖,然後又拿出來被重錘擊碎。原來,我一直活在精心編織的謊言裡。我的丈夫,因為房產的歸屬對我冷若冰霜;我的父母,為了另一處房產(或者說钜款)的未來歸屬,將我蒙在鼓裡,甚至利用了我的孝心和困境。

我,田穎,一個自以為努力生活、珍視親情的女人,在我的至親眼中,到底算什麼?一個需要防備的外人?一個可以隨意利用的工具?

那天,我拿著那張銀行流水單,一個人在咖啡館坐到了打烊。窗外華燈初上,車水馬龍,這個世界依舊喧囂,而我卻感覺前所未有的孤獨和荒謬。

我沒有立刻回家揭穿一切。我需要時間思考,如何麵對這個殘忍的、可笑的局麵。

幾天後,我回了一趟父母家——不,那已經不是他們的家了。我藉口說幫他們找落在老家的什麼證件,實際上是想去探探口風,看看能否找到更多證據。母親顯得很緊張,眼神閃爍,言語間漏洞百出。當我故意提到村裡最近好像有工程隊來看地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沒……沒什麼工程,你彆瞎打聽。」她慌亂地打斷我。

我心裡最後一絲僥幸也熄滅了。

回到市裡的家,那氣氛已經不能用壓抑來形容,簡直是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被強行壓抑著的死寂。李哲依舊冷淡,父母依舊小心翼翼,而我,則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看著這出由我的至親們聯手演出的荒誕劇。

轉折發生在一個週末的清晨。李哲出門去買早餐,母親在廚房準備煮粥,父親在陽台「例行」發呆。我的手機響了,是弟弟田磊打來的。

我走到客廳,按了擴音。我預感,這場戲,該落幕了。

「姐!」田磊的聲音帶著慣有的、被寵壞的理所當然,「媽跟你說了吧?那邊拆遷款差不多定了!比你之前知道的五十萬又多了一點!哈哈,這下我換輛好車的錢也有了!你可彆往外說啊,爸媽交代了,這事得保密,尤其不能讓你知道細節,怕你……」

他的話像一把尖刀,精準地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廚房門口,母親端著淘米盆,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陽台上,父親猛地回過頭,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和絕望。

而就在這時,大門哢噠一聲輕響,李哲提著早餐,走了進來。他顯然聽到了手機擴音裡傳出的、田磊那興奮而愚蠢的聲音。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李哲站在玄關,看看麵無人色的我父母,又看看握著手機、麵無表情的我,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那還在喋喋不休的手機上。

田磊的聲音還在繼續:「……姐?你在聽嗎?我說,這下爸媽就不用再在你那兒擠著看姐夫臉色了,等我這邊手續辦完,拿到全部補償款,就接他們來省城享福!到時候……」

李哲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錯愕,到逐漸瞭然,再到一種極致的荒謬和嘲諷。他沒有看我的父母,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我。

那眼神複雜極了,有震驚,有瞭然,有同情,有嘲諷,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我們這共同陷入這場鬨劇的憐憫?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把早餐輕輕放在門口的鞋櫃上,然後,轉身,默默地又走了出去。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而我,緩緩地放下手機,掐斷了弟弟還在規劃美好未來的聲音。我看向我的父母,他們像兩尊瞬間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呆立在原地,不敢與我對視。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卻照不亮這滿室的狼藉與冰冷。

原來,崩塌的不止是婚姻,還有我一直以來堅信的,叫做「親情」的東西。

現在,我該怎麼做?

嗬。

這真是一個,無比諷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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