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花開處，瑟瑟寒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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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

沈維錚動用了驚人的財力與人脈，像一張無形的巨網撒向全球，尤其是那個歐洲小國及其周邊區域。

他聘請了最頂尖的私家偵探、精通數據追蹤的黑客。

無數次線索中斷，無數次希望燃起又熄滅。

江瑟瑟顯然有意隱藏行蹤。

在反覆篩查數以萬計該小國的公共網絡照片時，終於捕捉到了一個模糊的側影。

那個女人穿著樸素的當地服飾，低著頭，懷裡抱著一個木盒，身形消瘦。

但輪廓與江瑟瑟有七八分相似。

拿到確切地址時，沈維錚的手是顫抖的。

他冇有立刻動身，而是在辦公室裡坐了一整夜，菸灰缸裡堆滿了菸蒂。複雜的情緒在他胸腔裡翻湧：找到她的狂喜、近鄉情怯的惶恐、以及這半年來早已將他啃噬得千瘡百孔的悔恨。

他立刻拋下所有事務，乘坐最早的航班，輾轉抵達了這個他從未聽說過的、安靜得彷彿時間都停滯的小鎮。

他隻想一個人，悄悄地，看她一眼。

他入住了一家離她木屋不遠不近的家庭旅館，房間窗戶正好能遠遠望見那棟臨湖的木屋和那個小小的閣樓窗戶。

他不敢靠得太近，怕驚擾了她

更怕怕看到她眼中或許依舊存在的恨意，或者，更可怕的，徹底的漠然。

抵達後的第一天，

他看到她從木屋裡走出來，穿著一件厚厚的、看起來有些舊的羽絨服，圍著手工編織的圍巾，臉色比記憶中蒼白。

他看到她去鎮上的咖啡館工作，動作熟練地清洗杯碟，偶爾會對同事和客人露出微笑

他看到她在傍晚時分，獨自一人沿著湖岸散步，腳步緩慢，有時會停下來，望著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湖麵，靜靜地站很久。

風吹起她額前的碎髮，側影單薄。

她還活著，而且，似乎在嘗試著好好生活。

她離開了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離開了擁有巨大財富和權勢的他，在這個語言不通、舉目無親的異國小鎮，做著最普通的工作，過著清貧簡單的生活，臉上卻出現了他許久未曾見過的、真實的平靜。

那他呢？

這半年來，他過的是什麼日子？

公司事務勉強維持，但效率大不如前。

許芷晴依舊在他身邊，那份因跳樓事件而產生的嫌棄和厭煩並未消失，反而在與日俱增。

她依舊會惹出各種大大小小的麻煩，而他為她兜底時，再也找不到當初那種心甘情願的感覺，隻剩下麻木的煩躁。

他開始無法忍受她的矯揉造作、她的愚蠢和那永遠流不完的眼淚。

折磨他的是無數個無法入睡的夜晚。

一閉上眼，就是江瑟瑟在墓園裡那雙燃著業火又最終死寂的眼睛

是她趴在泥濘中，抱著那包混雜著骨灰的泥土時單薄顫抖的背影

是他親手扇在她臉上那記狠戾的耳光和她嘴角滲出的鮮血

是她最後一次看他時，那彷彿在看一個陌生垃圾般的眼神

二十歲那年，他急性胃出血住院，她紅著眼眶守了三天三夜，握著他的手一遍遍說“冇事的，我在這裡”。

他為了她和家族抗爭最激烈的時候，她什麼都冇說，隻是默默整理好他的行李，告訴他“你去哪裡，我都跟著”。

她弟弟第一次手術成功時，她喜極而泣，撲在他懷裡，哽嚥著說“維錚，謝謝你，冇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座他買給她的島嶼上，她赤腳在沙灘上奔跑，回頭對他笑，眼睛亮得像星星，說“這裡就是我們的世外桃源”。

四十年的點點滴滴，她的溫柔，她的依賴，她的付出，她的毫無保留

曾經他覺得理所應當，甚至偶爾會感到束縛的一切，如今都變成了最鋒利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在他的心上。

而現在，他找到了她，卻隻敢躲在遠處，看著她過著冇有他反而更好的新生活。

他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

這後悔，早已不是最初那種因為失去掌控而產生的惱怒，也不是因為生活不便而產生的煩躁

他連走上前，敲開那扇門的勇氣都冇有。

他怕看到她冰冷的眼神，怕聽到她驅逐的話語。

更怕怕證實自己在她心中連恨都不屑於給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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