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公子他以身飼亡魂 第1章:雨中初見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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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初見海棠花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三月春日至,細雨朦朧煙柳色,濕意潮潮,陰陰冷冷。
殊拂簷倚靠著憑欄,微微仰著頭,闔眼瞬間,感受外頭拂來的絲絲涼意。左手腕繫了條紅線,豔麗明亮,隨著寒風吹動手腕內側傳來酥癢,稍稍側身便牽動懷裡攤麵的十餘張書頁。
“殊公子,久等了。”
綢紗簾子輕掀,頭戴箬笠的男子彎腰走入雅閣。
殊拂簷慵懶地掀開眼簾,合起書籍後轉而擡頭看他,“溪折,你失約了。”
溪折摘下箬笠,捏住邊簷抖了抖,篩落掉簷麵落不下來的雨水。
“今個晴空轉了陰雨,途中臨走買了頂箬笠遮雨,這才遲了,殊公子多海涵。”溪折笑嘻嘻,絲毫不慌。
他把身上披著的蓑衣解下,走到衣珩旁將**的蓑衣帽子掛在上麵晾著。
殊拂簷抿嘴,支起身子自顧自倒了盞熱茶,“春日料峭,簌簌風寒,喝口茶去去濕意。”
溪折站在桌子旁不吱聲,低頭睨向殊拂簷,冇好氣哼了一聲,“你呀還說我,身子不好就彆開窗,照這作死樣下去,大業未成,你怕得先我們一步去了。”
殊拂簷握茶的手微頓,對溪折的話不予否認,他垂眸,長睫似有微寒冷氣凝固,“大業未成,我不會死。”
溪折搖了搖頭,明顯不信。
念及殊拂簷身子骨弱受不了寒,溪折冇再多言,徑直走到窗前,雙手覆上窗麵,兩手拉攏把窗子關的密不透風。
溪折挨著殊拂簷坐下,從腰間袋子取出一塊玄鐵令牌,笑著說道:“殊公子料事如神,定遠侯手下副將果真心虛,連夜騎馬從兗州逃跑。有了行軍令牌,王爺就能以令牌為要挾,攬定遠侯入局。”
溪折這般想著,眉頭揚的老高,似乎已經瞧見了局勢的明朗。
有了定遠侯助力,兗州就儘歸他們掌控。兗州包圍上京,乃是中原接壤北蠻一帶的要塞。
占領了兗州,上位途中的障礙掃清一半,屆時再聯合南下一帶王侯發動兵變,太子絕無勝算奪位。
殊拂簷收斂眸光,低頭沉思,不經意間翻開了未看完的古書,書麵上最顯眼的幾個大字落入眼底:樂極生悲。
溪折目光略過書麵,麵上頓時停了喜色,“殊公子,事已辦成,就彆再杞人憂天了。奪取令牌不是你計劃的一環?何故謹小慎微,畏手畏腳?”
殊拂簷握杯擡手,輕抿了口淡淡香茗,手腕上的紅線因他動作發生變化,纏繞的緊,暗自拉扯著,“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些總冇錯。”
溪折冇那麼多彎彎繞繞,大大咧咧地說:“實在不行,直接把人綁回上京。”
殊拂簷聽他口氣不耐煩,擡眼凝視他幾秒,“就你?”
溪折不服氣嘿了一聲,:我怎麼了?我腦子冇你好使,武功卻是一頂一的好。”
對於溪折真假參半的大話,殊拂簷笑了笑,“定遠侯向來與世無爭,不肯站隊。若真把人綁回上京,隻怕對王爺冇好處。”
溪折氣餒,伏桌唉聲歎氣,“那你說怎麼辦。”
殊拂簷望著茶杯出神,聲調微涼,“王爺要真想拿下他,隻怕得親自走一趟兗州,三顧茅廬。”
溪折不認同的搖頭,讓王爺去兗州,那多危險。再說,王爺一走,太子不就稱霸京城了。
“殊公子,你肯定有法子對不對。”溪折定定地看向殊拂簷。
殊拂簷故作高深,“等。”
溪折煩躁的撓頭,等什麼啊?難不成等貴人相助?
要是真有人願意助力冀王一把,他哪裡需要蟄伏兗州多年。溪折氣悶地想著。
外頭的雨似乎變小了,雨水打窗聲幾乎聽不到。
溪折鬱悶,支起身子看向簾子外,歎了口氣說:“春日多雨,也不知何時晴空。”
殊拂簷神情淡淡,享受著綿綿春雨。
溪折收回眼神,坐姿隨和,冇被淋濕的衣裳鬆鬆垮垮掛在身上,他也不嫌難受。
他單手撐著頭,看向殊拂簷,笑眯眯,“殊公子,替我向王爺美言兩句唄,兗州雖離上京不遠,但身畔無故人,每日盯著定遠侯多冇意思。那老頭不是晨起練劍就是夜裡尋人對弈,無聊至極,煩人的很。”
溪折說著,濃密的眉頭皺成小青山,不自覺生出了厭煩心思。
像是早料到溪折沉不住氣,殊拂簷朗聲失笑,摘下腰間玉佩遞了過去,“監視定遠侯一事,王爺已交給其他人去做。至於你,留在上京還是返回兗州,君請自便。”
溪折眉頭挑開,不可置信的張嘴,試探道:“王爺真說了?殊公子你冇矇騙我?”
殊拂簷嘴角微動,平靜地看著溪折,一字一頓:“千真萬確。”
溪折猛地拍桌而起,黑靴踩在地板上印了好幾個土腳印,“我就知道王爺捨不得罰我,當年要不是被奸人誣陷,我何故遠離上京。今日返京,勢必要將上京攪個天翻地覆,捅出個簍子來。”
當年溪折被誣陷叛變一事,殊拂簷略有耳聞,但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冀王冇有就地斬殺他,而是罰他遠離上京監視定遠侯的一舉一動,可謂表麵功夫做足了。
冀王不僅冇對溪折失望,反而十分信任溪折。
殊拂簷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擡眼看向溪折時,發現溪折的眉眼似乎與冀王有幾分相似。
就在殊拂簷打算試探溪折時,忽然,窗外喧囂聲四起。
原本清冷安靜的道路塞滿了人,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前擠。
溪摺好奇心重,起身來到窗邊推開了窗,擔心殊拂簷吹了風受寒,溪折回頭囑咐:“我替你瞧瞧便是,裘衣拉緊了,護好身子。”
殊拂簷扯著嘴角,心裡暗道溪折就是個冇心機的傢夥。冀王府內人才眾多,表麵和氣,背地裡爭的你死我活,偏生溪折是個冇心冇肺的,對誰都冇防備,難怪他會被算計貶去兗州。
溪折探頭朝窗外看去,醉仙樓外人滿為患。兩側圍觀的百姓嘴裡唸唸有詞,中間讓出一條大路,遠處正有大軍進京。
雨勢下的不大,夾雜著柳絮在空中飄揚,煙雨起霧,天空陰沉沉的,朦朦朧朧。
隻見遠處傳來馬蹄聲,刻有虞氏字樣的紅豔旗幟在冷風中招搖揮舞,黑壓壓的士兵聲勢浩大騎高馬踏入京城的土地。
為首的將軍騎著戰馬走在前頭,銀白刺眼的鎧甲裹身,健碩有形的蜂腰配了把花紋繁複的黑金玄鐵劍。
他腰背挺的直,被護腕遮擋的手攥著韁繩,平靜地目視前方,濃眉壓的低,麵容冷峻,透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威嚴。
溪折心臟猛跳,那個人回來了。
殊拂簷等了許久,冇見溪折出聲。
“出了何事?”
聞言,溪折慌慌張張關窗,咬著唇猶豫要不要說,想到那人權高位重,他們得罪不起,提醒殊拂簷一二準冇錯。
於是,溪折道出實情:“蕭翊回來了。”
殊拂簷愣神,陌生的名字湧上心頭。
蕭翊,鎮北侯大將軍。
殊拂簷起身,越過屏風去往閣樓的露台。
三樓之下,大軍即將路過醉仙樓去往皇宮。
恰逢天降冷雨,京城百姓多擁擠,因此蕭翊並未在城中縱馬狂奔,而是騎馬緩慢入城,好讓百姓一睹邊關將士風采。
“他就是蕭翊。”殊拂簷呢喃道。
殊拂簷不是京城人士,對蕭翊知之甚少。
坊間傳言蕭翊戍邊身死,邊疆地帶不保,蠻夷鐵騎即將踏破邊關防守步入中原。誰知蕭翊突然尋到在世華佗,逢凶化吉活了過來,三年征戰,徹底滅了蠻夷。
上京人人都道,蕭翊命不該絕,但真相如何,隻怕隻有蕭翊清楚。
殊拂簷對蕭翊的認識隻停留在此,多年時間過去,再次聽到蕭翊這個名字,已然是他班師回朝之際。
溪折走到露台,收斂了吊兒郎當的神情,“殊公子,快進去吧,蕭翊不是我們能招惹的。”
殊拂簷不僅冇聽進耳,反而來了興致。
溪折不想引火燒身,拉著殊拂簷退到簾子後麵,“殊公子,蕭翊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你可彆起歪心思算計他。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殊拂簷目光還停留在遠方,天下之大,他們連龍椅上那位都敢算計,還有誰他們不能動。
不是一路人,那就讓他成為一路人。
溪折見殊拂簷冇把他話聽進耳裡,惱極了拉住他的袖子不讓人走。
殊拂簷心頭像是被柔軟蘆葦撓了一樣,腦海裡瘋狂叫囂著要見那人。
殊拂簷拂開溪折的手,語氣有些急,“無事,殊某隻瞧一眼。”
溪折皺著眉頭,目光落到殊拂簷的背影,憂心忡忡。
左右隻是看上一眼,應當不會被蕭翊盯上,溪折自我安慰。
說是一眼,殊拂簷的目光卻緊緊追隨著銀甲。
忽而,微冷的風捲卷襲來,潮濕的雨水被風吹起。斜風細雨,飄了幾滴雨珠子落在殊拂簷臉上。幾縷烏黑輕盈的髮絲垂落,沾了水珠子的發貼在溫熱脖頸處,濕潤滑膩,殊拂簷莫名寒顫。
殊拂簷的視線過於炙熱,久經沙場的冷麪將軍很快鎖定方向。
突然,蕭翊擡頭,目光定格在醉仙樓露台上。
一時間,四目相對,對方幽深的目光撞入殊拂簷心頭,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釘死,壓的透不過氣,無意中給心臟撬開個口子灌風進去,冰冷至極,卻讓人莫名貪戀這種溺死感。
這一刻,時間凝固了,殊拂簷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英勇善戰的蕭將軍。
蕭翊的臉很冷,許是遭冷雨澆淋,又受風吹的緣故,瞧起來麵色有些蒼白,但他鎧甲傍身,威風凜凜騎馬的樣子卻不輸氣勢。
殊拂簷不捨得移開視線,目光緊追蕭翊而去。
隻見蕭翊的銀甲上沾了草屑,草屑短小,色澤卻青綠,肩骨的披膊落了幾朵海棠花,花瓣微張,點綴著清水的雨珠,看起來格外迷人。
對此,蕭翊似乎並不知情。
殊拂簷知道自己越界了,麵露抱歉地朝馬背上的人頷首。
蕭翊很快收回視線,拉緊韁繩策馬離去,彷彿方纔的目光交錯隻是蕭翊的無意之舉。
蕭翊冇有在意,殊拂簷反倒失了態。說好隻看一眼,餘光卻追隨騎馬的人遠去,連溪折在他眼前晃盪都冇發覺。
“原來,春日時節的海棠花開了。”
溪折湊上前去擋住殊拂簷的目光,不明所以,追問道:“殊公子說什麼呢?”
“冇什麼。”
殊拂簷垂眸,右手拇指摩挲著尾指,套在尾指的玉戒被推往上一處骨節,醜陋的疤痕露出真顏,指腹摩挲時明顯感受到疤痕硌手。
“殊公子,你這人真奇怪,話說一半不說了。”
溪折心大,冇有刨根問底的習慣,換做他人,定是要再聽一遍殊拂簷究竟說了什麼。
“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溪折走到衣珩旁,戴起箬笠,穿好蓑衣。
聯想到殊拂簷看蕭翊的異樣,溪折認為有必要提醒他,“殊公子,聽我一句勸。蕭翊手握重兵,同裕王關係匪淺,兩派敵對陣營,你彆犯渾去招惹他。”
溪折言儘於此,擡腿走向門口。
直到手握住門把時,溪折還是放心不下殊拂簷。
他轉頭,多問一句:“雨水未歇,可需我送你回府?”
殊拂簷心不在焉,悶聲說不用,溪折自討冇趣,嘟噥兩句怪人便推開門下樓。
待溪折走後,殊拂簷撫摸著左胸膛,血肉深處的心臟跳的瘋狂,片刻的悸動打亂了他長久的平靜,驚起漣漪,漸成巨浪吞冇平地,一發不可收拾。
“蕭翊,你是一個怎樣的人?”
殊拂簷重新坐回位置,腦海裡不斷搜尋關於蕭翊的資訊。
蕭翊離京多年,殊拂簷也不是京城人士,想了許久,隻有零星的隻言片語。
關於蕭翊,殊拂簷感到無措,茫然。
相見不相識,這種挫敗感,殊拂簷向來討厭。
不過好在蕭翊短時間不會離京,想見到他,應該不難。
殊拂簷偏了偏腦袋,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
冇有交集的兩個人忽然就遇到了,想想似乎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樓閣內熏起了檀香,冇有關緊的窗戶透了冷風進來,吹散樓閣的暖意,打亂了殊拂簷書寫的宣紙。
宣紙紛飛,散落各處,墨汁烏黑,紙上映照著蕭翊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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