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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難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風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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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雨幕如層層紗帳,兩人撐著傘,並肩往外走,期間燕懷瑾一直窮追不捨,嘴裡絮絮叨叨:“那你到底原諒我沒?”

裴筠庭冷笑著剜他一眼,其意味很明顯就是“你想得美”。

料到這場戰線會拉得很長的燕懷瑾,顯然沒因此感到失落,畢竟纏著裴筠庭、哄她開心這種事,從小到大他再拿手不過。

明明隻叫了裴筠庭一人,卻遠遠瞧見他倆的身影,溫璟煦倒未表露出半分奇怪,示意他們自行落座:“周大人尚在半途,且候上一陣。”

裴筠庭敷衍地應了句,兀自斟起茶水。裴瑤笙時常笑話她見著茶盞就止不住自己的手,並非空穴來風。

等到周思年及其父親周崇泰如約而至,這場談話才終於開始。

前些日子國公府得了宮裡的賞賜,是些珍貴的茶葉,正巧今日溫璟煦終於捨得拿它出來待客,裴筠庭怎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故旁人都在對照手裡的情報時,唯有她埋首品茶,很快瓷盞便空空如也。

燕懷瑾一手撐著下巴,目光追隨著她,似笑非笑。

“聖上已吩咐過,明日宮宴,周少卿與周大人負責關注宴席上出現異樣的朝臣,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他伸出兩根手指,將自己那份茶水推到裴筠庭麵前,示意她喝完,同時道,“這點對周少卿而言,小菜一碟吧。”

她神色非常自然地端起來抿了一小口,無比滿足。

原先正預備接過他話頭的周思年,目睹兩人無聲交流,動作熟稔的全程,忽然變得啞口無言;周崇泰作為知曉燕裴二人淵源者,見此情形,亦略感疑惑;溫璟煦僅瞟了眼,沒覺得有何值得大驚小怪的。

直至裴筠庭放下杯盞,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周崇父夫子對眼前戴著麵具的少年就是燕懷瑾之事毫不知情。

而在座反應最大的,當屬周思年。

隻見他痛心疾首地望著裴筠庭:“筠庭,淮臨他才走了多久……你為何不肯再等等呢?”

燕懷瑾眼眸裡摻帶一絲促狹,笑得痞裡痞氣:“其實也沒必要瞞著諸位,我與綰綰,的確已經私定終身。”

見他當著眾人的麵鬼扯,裴筠庭也沒打算管,坐在一旁,滿心滿眼都在想如何把剩下的茶葉搞到手。

桌底之下,燕懷瑾故意去牽裴筠庭的手,被她狠狠一掐後,依舊麵不改色,眉眼間暈開淺淺的愉悅:“兩心相悅,情難自禁。還望少卿大人見諒。”

“該說正事了。”這次實在是連溫璟煦都看不下去,輕咳幾聲,適時打破燕懷瑾如入無人之境的戲台,提醒道,“裴筠庭,明日我會囑咐侍衛打掩護,準許你佩劍入宮。故明日你的任務比較重,首先保護好自己,其次注意企圖渾水摸魚之人,彆讓他們得逞,再者——”

他欲言又止,視線投向燕懷瑾。

他卻隻盯著裴筠庭的雙眼,比了個手勢。

……

幾人齊聚一堂商量宮宴行事計劃時,另一廂的燕懷澤也在同韓文清會麵。

誰曾想,此人竟會成為齊王府的常客。

一個頂著他二弟名號,卻與自己有仇人關係的合作者。

韓文清呷一口上等毛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勾唇:“殿下,明日一戰,成王敗寇,在此一舉。”

“倒也不必特意來府上提醒本王。”燕懷澤接過杯盞,“如今距成功確實僅餘一步之遙,但閣下可彆臨時反水,彆忘了,令弟的命還掌握在本王手裡。”

韓文清視線微凝:“怎會。”

“你最好是罷。彆再整日行蹤不定,故弄玄虛。”

“哈哈哈!”他爽朗地笑起來,“堂堂齊王、曾經的大皇子,為何如此膽小怕事?需要我提醒你,去歲臘月以來,你或親手,或間接殺死了多少人,其中,是否也包括了你三弟?再者,奪嫡必然要先將所有障礙掃除,這便意味著你要弑君、兄弟相殘,刨除性子裡的純良,否則——什麼都無法改變。”

血肉親情在皇權博弈中,是永遠無法阻止殺戮的刀劍的。

世人降生,總要背負許多東西,纔好繼續負重茍活。

於萬千黎民百姓而言,燕京乃天下禦極之處,雕卻榮華,富貴夢鄉,離登天之處僅一步之遙。

滿目琳瑯之下,暗瘡叢生。

“廢話少說,明日部署完畢後,在城門外等訊號接應本王。”

既如此,便由他這千瘡百孔之人統領天下罷。

……

上祀佳節,仁安帝在新建的蓬萊殿招待朝臣。席間眾人推杯換盞,氣氛看似熱火朝天,但背地裡仍有不明真相的人在暗暗唏噓。

最寵愛的兒子為國戰死,不到半年,帝後便大張旗鼓地舉辦宴席。想來天家本性涼薄,倒是可惜了那驚才絕豔的少年郎。

裴筠庭端坐人群中,摒除或探究或惋惜的視線,泰然自若,甚至為解乏仰飲半盞酒。裴瑤笙懷有身孕,加之今日本就是鴻門宴,彼此心知肚明,要在此決一死戰,溫璟煦腦子被狗啃了才會準許她赴宴。

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將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手心順勢到腰間的玉佩,愈摩挲愈安心。

管絃絲竹聲齊放,一首霓裳羽衣舞拉開帷幕,十三名舞姬步履生風,風情萬種。

有漂亮姑娘看,裴筠庭始終盯著舞池中央,眼睛眨也未眨。

一曲終了,滿堂喝彩。

變故正是在此時,毫無征兆地發生。

圖窮匕見,舞儘刀出,對方算準時機,企圖殺個措手不及。

大殿四周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瞬息間便將殿門,以及各個能容人逃走的地方堵得水泄不通。

另一邊,為首的舞姬還沒來得及摸到皇後的裙角,便被裴筠庭丟過來的碎片劃傷。

打從開始,她便時刻注意著這群舞姬。她們雖然身姿柔美,但個個都是練家子,不容小覷。

藏在衣裙下的承影劍驟然出鞘,劍意凜冽,自身後襲來,舞姬一咬牙,瞬間做出決斷,側身避退:“帶刀入殿?”

“你一介江湖中人,管得挺寬。”

“小姑娘挺機靈,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猜的。”她步法輕盈似飛燕,教人隻能瞧見幾道殘影。

劍意橫生,寒光刺眼。裴筠庭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用儘畢生所學對抗敵人。

血液滴滴答答,澆出一條蜿蜒的線。舞姬瞳孔微縮,似乎沒料到自己有天會被一個素不相識的黃毛丫頭所傷。

可沒等她再多感慨幾句,肩膀傳來劇痛,雙腿不聽使喚地軟倒在地。

裴筠庭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燕懷瑾給的東西有用,否則以一敵十,她斷無勝算。

銀兒拾起她剛剛情急之下敲出的碎片,警惕地環顧四周,生怕有人偷襲。

說來也巧,此次宮宴,朝中拿得出手,且經曆過真刀實槍的武將全部缺席,要麼駐守邊關,要麼請假告病,要麼有公務在身……

更彆提錦衣衛等本該駐守殿外的侍衛,一個也進不來。

前一瞬還熱鬨喧囂的蓬萊殿,如今宛若無援的孤島。

文官們平日最看不慣舞刀弄槍的武夫,此刻卻恨不得自己有一身足夠逃出生天的蓋世武功。

他們瑟縮著聚成一團,啞口無言。

唯有那位年方十六的小姑娘,手持利刃護住崢嶸風骨,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閃身躲過暗器的空隙,裴筠庭似有所感地抬眸,瞧見仁安帝身側的兩人後,眼神驀然往下沉。

韓文清,和燕懷澤。

“裴二小姐,彆來無恙。”

光是聽韓文清用那黏膩的話語同她寒暄,便感覺胃裡翻江倒海。

裴筠庭懶得分神搭理他,反手擊退一人,即使手臂被劃破,亦愈戰愈勇。

旁邊同樣出身武將世家的小姐和公子本想幫襯一二,奈何沒有趁手的武器,隻好勉強靠拳腳抵抗。

站在頂端的三人,自始至終作壁上觀。

剛過一盞茶的時辰,裴筠庭渾身上下就遍佈大小不一的傷口,淡紫色的留仙裙染成深紅,無人分得清究竟哪塊是她自己的。

與她有過幾分交情的世子見狀不忍,踢飛一人後擋在她身前:“裴二小姐,沒事吧?”

她半邊臉染著血汙,眼睛笑起來仍如月牙彎彎,透亮清澈:“多謝,我無事。”

然而那笑意未達眼底,倒看得人心底一麻。

耳畔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還有怡親王的穿越人群的大笑,裴筠庭劍鋒劃出一道極為耀眼的弧光,英姿勃發,笑容囂張至極:

“援兵來了?那便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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