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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難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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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睜眼,就見裴筠庭目光落在床前那串佛珠上,表情幽怨。

“怎麼了?”

“昨夜夢到佛祖責備我沒規矩……難道不應先將你罵個狗血淋頭麼?”

燕懷瑾倒在她身上哈哈大笑,半晌直不起腰來。

獨自穿好衣裳,便瞧見裴筠庭坐在桌前,對著滿身蹂躪後的痕跡唉聲歎氣。

他走過去環住她,下巴抵在頸窩處:“做什麼歎氣呢。”

她咬牙切齒,拉開大半衣領給他瞧:“拜何人所賜?”

“我。”

裴筠庭心懷不甘地起身,扒開他的衣領就是一通胡亂啃啄。

燕懷瑾似笑非笑,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作嘗試,手肘搭於梳妝台邊緣,敞著衣領,雙腿敞著,將裴筠庭納入其中,吊兒郎當,漫不經心。

她屢戰屢敗,可直至最後也沒啃出個所以然來。

見狀,燕懷瑾樂不可支,笑得肩膀都在顫抖,被她惡狠狠地瞪一眼後,才勉強老實下來。

她嘴硬道:“是不是你的皮太厚了?”

聞悉,他直接將裴筠庭拉入懷中,蹭著臉頰猛吸一口。

太可愛了。

實在是太可愛了!

……

推門而出,霜雪迎麵拂來,裴筠庭堪堪發覺,時至四月,燕京竟落起了小雪。

難怪屋內寒涼徹骨。

軼兒與銀兒不知何時已候在外頭,麵色焦急:“小姐,皇後娘娘召您前去。”

剛經曆過宮變大亂,故她略微怔愣:“現在?”

“是,先前派人來傳過了,說是娘娘油燈枯竭——”

燕懷瑾聞聲趕來:“你說什麼?”

恰逢展昭自遠處奔來,佐證此話:“主子,娘娘昨夜起便不好了,但因不想驚動闔宮,天亮時才肯讓人傳訊息出去。如今江太醫也束手無措,這會兒宮裡人都過去了,娘娘卻隻肯見二小姐。”

執手相望,燕懷瑾替她係好披風:“走吧,一塊去。”

除晨時請安外,坤寧宮極少像眼下這般人滿為患。

裴筠庭望著掩麵悲泣眾妃,心情五味雜陳。

所謂萬豔同悲,隻因彼此都明白,這或許也會是她們的結局。在此流下一滴淚,為皇後,更是為自己。

踏入內寢,與床頭斜靠著的那人對視時,裴筠庭眼中滿是震驚。

“綰綰,過來吧。”

她指尖微顫,一步步朝身形瘦削,麵如犒灰的皇後走去,難以相信往常的美人會變成這副病懨懨的模樣。

“娘娘……”

皇後示意她在床沿坐下,眼神柔和:“嚇到你了?哭什麼?”

裴筠庭抬手一撫,後知後覺自己已滿臉淚痕。

“喚你來,是有話交代。”

她忙不迭點頭:“綰綰悉數聽著。”

“淮臨平安歸來,本宮的牽掛得以落下。這孩子打小鐵了心要娶你……倘若兩心相悅,本宮希望你們彼此扶持,攜手白頭。”半長不短的一段話,皇後說得緩慢,斷斷續續,眼皮稍沉,“再一個,聖上若、若問起我,你便告訴他,不必掛懷。宮變結束,凡事都要大洗牌,本宮還能撐些時日,總歸……要見得你與淮臨成婚。”

“年少期夢,是我天真,是我無知。不恨了,不唸了。”

“既惠餘以至歡,又結我以同心。交恩好之款固,接情愛之分深。誓中誠於曒日,要執契以斷金。”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皇後緩緩閉上眼。

她知道,夢裡有她的少年郎。

……

燕懷瑾已整整一日未曾進食。

身為皇後獨子,他比任何人都難受。

昔日驕傲不可一世的三皇子,頭一次展露如此頹廢的一麵。

裴筠庭左右勸不動他,便打算親自端來吃食。

沒過多久,就瞧見遠處宮牆上,有道明黃色的身影,眺望遠方。

“小姐?”

“走吧。”

小雪方停,宮牆與雪色交相輝映,一紅一白。

“裴二丫頭。”經過牆角時,仁安帝開口喚住她,“你可願與朕談談?”

他看上去十分疲憊,彷彿一夜間蒼老了許多,周身那股威嚴隨之淡去不少,與其命令,她卻覺得這更像一位老者的哀求——因為他實在找不到人說這些話了。

裴筠庭點頭應承下來,跟在仁安帝身後,清楚瞧見藏在發間的銀絲,以及他壓彎的脊背。

“皇後,可有提起朕?”

“聖上何必執著呢?”她淡淡道,“徒增傷感憂愁罷了。”

他未作聲,二人沉默地走著,一路行至高樓。

“朕與鳶娘十歲初識。”

台階上還積著未打掃的雪,他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回憶昔年,曾發生在此處的場景。

“朕的母親,當年便是從這威嚴高聳的城牆上,穿著舊時與父皇成親的嫁衣,一躍而下。是她,捂住了朕的眼睛。”

“朕數次慶幸,四哥有額娘,二哥有父皇的寵愛,而我有鳶娘,她會永遠陪著我。”

“可後來,她對朕說,厭倦了。”

年老的帝王背對裴筠庭,令其無法窺破他的狼狽,這是他最後的倔強。

但裴筠庭明白,那雙犀利的眸裡,此刻應有落寞與淚水。

“她哭訴自己後悔一腔真情,終身托付,最終隻是一場破碎的幻夢,將她困囚這紫禁城中,隻能日夜懷念年少的時光。冷戰時,朕說了許多入不得爾的重話,罵她清高,還利用純妃刺激她。每次相爭都不歡而散,久而久之,便使她心灰意冷。”

“朕是皇帝,身上的重擔太多,給不了她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朕……是我負她。”

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

“聖上,若您早些對娘娘吐露真心,或許那些話,就該是您去聽了。不過沒關係,娘娘說,她不恨了。”

“她不恨了?她為何不恨了!”

“聖上——”江公公向前一步,本想攔在裴筠庭身前,卻為時已晚。

仁安帝掐著她的衣領,看似質問裴筠庭,實際是渴望透過她,得到另一個人的答案。

求得她的原諒,才能放過自己。

“娘娘說……”裴筠庭艱難道,“年少曾與心愛之人,有過美好的曾經。她和純妃其實都一樣,期盼著下輩子,莫再遇見天家人,莫再,踏入宮門半步。”

“她說,前生宛如鏡花水月,美夢一觸即碎,所以她選擇放下。”

他陰沉著臉,彷彿即刻就要命人將她原地斬首。

可他深深明白,這是苦果。

往昔好似圍城,皇後想逃出去,他卻想永遠留在此處。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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