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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咬墨刀 ??風波定(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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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定(十)

天剛矇矇亮,雪花便打著旋兒飄下來。

臨安難得有雪,貓兒巷的李大叔打著哈欠推開門,轉身要關門時,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門板上糊著張印滿小字的紙。他心裡咯噔一下,嚇了一跳,揉揉惺忪的睡眼再瞧,那紙分明還在。

更叫人發怵的是,他擡頭往四下一掃,左右鄰居家的門上,竟都貼著一模一樣的東西,像一夜之間冒出來的鬼魅。

“這是撞了邪不成?”李大叔喃喃自語,伸手把紙揭了下來。粗糙的麻紙麵上,一排黑字格外紮眼。

“偽忠郭璜,奸佞亂國,罪列四宗,昭告天下!”

李大叔心頭莫名一緊,捏著紙的手微微發顫,低頭繼續往下看:“其一罪構陷忠良,朋比為奸。二罪草菅人命,視民如芥。三罪暗通敵國,賣主求榮。四罪聚斂無度,中飽私囊……”

從十年前炮製糧餉丟失一案,到今日與金國暗通款曲、蹂躪邊境百姓,樁樁件件,皆是郭璜所行惡事。字裡行間似有血淚滲出,看得人脊骨發涼。

李大叔手裡的紙險些拿不住,正驚惶間,巷子裡“吱呀”“吱呀”的開門聲接連響起,跟著便是此起彼伏的驚呼與抽氣。

“天呐!這說的可是真的?郭將軍竟是如此無恥之徒?”有人捧著紙,聲音都在發顫。

隔壁張屠戶攥著紙的手青筋暴起,指節泛白:“這要是假的,誰敢貼出來?”他弟弟當年在清遠軍服役,年方十八,便殞命於十年前的朱仙鎮一役,連屍首都冇尋見,至今提起仍是剜心之痛。

巷口賣豆腐的徐婆婆早已老淚縱橫,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抖著紙頁:“我通許老家的爹孃兄弟……聽聞那邊遭了難,原來竟是這般緣故……”她遠嫁臨安多年,近日來總夢到故裡親人,此刻字字句句如細密小針一般,紮得她心口淌血。

“可如今郭將軍是我大宋抗金的中流砥柱啊……”李大叔後背沁出冷汗,“僅憑這來曆不明的檄文,怎可胡亂定罪?萬一是金人設的離間計呢?”

話音未落,卻見巷尾不知何時已聚了十多號人,手裡都捏著那張紙,臉上或驚或怒,議論紛紛。

張屠戶猛地一拍大腿:“老李頭你細看!檄文底下寫著呢,若要證據,天明時至京郊沁芳園一觀,真相…

天剛矇矇亮,雪花便打著旋兒飄下來。

臨安難得有雪,貓兒巷的李大叔打著哈欠推開門,轉身要關門時,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門板上糊著張印滿小字的紙。他心裡咯噔一下,嚇了一跳,揉揉惺忪的睡眼再瞧,那紙分明還在。

更叫人發怵的是,他擡頭往四下一掃,左右鄰居家的門上,竟都貼著一模一樣的東西,像一夜之間冒出來的鬼魅。

“這是撞了邪不成?”李大叔喃喃自語,伸手把紙揭了下來。粗糙的麻紙麵上,一排黑字格外紮眼。

“偽忠郭璜,奸佞亂國,罪列四宗,昭告天下!”

李大叔心頭莫名一緊,捏著紙的手微微發顫,低頭繼續往下看:“其一罪構陷忠良,朋比為奸。二罪草菅人命,視民如芥。三罪暗通敵國,賣主求榮。四罪聚斂無度,中飽私囊……”

從十年前炮製糧餉丟失一案,到今日與金國暗通款曲、蹂躪邊境百姓,樁樁件件,皆是郭璜所行惡事。字裡行間似有血淚滲出,看得人脊骨發涼。

李大叔手裡的紙險些拿不住,正驚惶間,巷子裡“吱呀”“吱呀”的開門聲接連響起,跟著便是此起彼伏的驚呼與抽氣。

“天呐!這說的可是真的?郭將軍竟是如此無恥之徒?”有人捧著紙,聲音都在發顫。

隔壁張屠戶攥著紙的手青筋暴起,指節泛白:“這要是假的,誰敢貼出來?”他弟弟當年在清遠軍服役,年方十八,便殞命於十年前的朱仙鎮一役,連屍首都冇尋見,至今提起仍是剜心之痛。

巷口賣豆腐的徐婆婆早已老淚縱橫,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抖著紙頁:“我通許老家的爹孃兄弟……聽聞那邊遭了難,原來竟是這般緣故……”她遠嫁臨安多年,近日來總夢到故裡親人,此刻字字句句如細密小針一般,紮得她心口淌血。

“可如今郭將軍是我大宋抗金的中流砥柱啊……”李大叔後背沁出冷汗,“僅憑這來曆不明的檄文,怎可胡亂定罪?萬一是金人設的離間計呢?”

話音未落,卻見巷尾不知何時已聚了十多號人,手裡都捏著那張紙,臉上或驚或怒,議論紛紛。

張屠戶猛地一拍大腿:“老李頭你細看!檄文底下寫著呢,若要證據,天明時至京郊沁芳園一觀,真相自會大白!咱們去看看,是真是假,頃刻便知!”

“張屠戶說得對!去看看!”眾人紛紛應和,李大叔也動了心,攥緊紙跟著人群往外走。

剛轉出巷口,卻見街上早已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男女老少摩肩接踵,竟都是往京郊方向去的。

滿臨安城的百姓,想來都在自家門口發現了這張檄文,驚怒之下,全揣著一肚子疑團要去沁芳園探個究竟。人群中甚至混著些脫下官袍、換了便服的身影,也低著頭往前挪。

不過半個時辰,零散的人流已彙成浩浩蕩蕩的海洋,腳步聲、議論聲震得街麵發顫。雪越發大了,片片雪花落在攢動的人頭上,映著一張張或憤懣、或焦灼、或茫然的臉,朝著京郊沁芳園的方向湧去。

郭璜得知訊息之時,幾乎半個臨安的百姓都已湧到了沁芳園,將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他氣勢洶洶帶一隊士兵趕去,在人群中擠來擠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連沁芳園的牌匾都未瞧見。

眼見身側百姓越擠越多,他對手下士兵使個眼色。

郭璜手下的士兵得了示意,當即如狼似虎地往前撲,粗黑的胳膊掄開,對著人群左右推搡。“讓開!都給我讓開!郭將軍在此,豈容爾等堵路!”

一個老漢被撞得踉蹌,菜筐翻在地上,急道:“憑啥動手?我們就想看看!”

“攔得越凶,越像有鬼!”有人喊道。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炸開了:

“就是!難不成是心虛了?”

“對,不讓看就是默認!”

人群頓時亂作一團,推搡間夾雜著罵聲和孩子的哭鬨。

郭璜坐在馬上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麵,臉色鐵青,手裡的馬鞭攥得死緊。他原想藉著兵威鎮住場麵,冇成想反倒是捅破了馬蜂窩,越鬨越凶了。

他心一橫,暗忖不如把這些作亂的刁民全都拿下。可念頭剛起便被壓了下去,一來今日帶的兵根本不夠鎮住這黑壓壓的人潮,二來人言可畏,他昨日纔剛上任,稍有差池便會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這口氣堵在喉頭,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發疼,卻隻能硬生生憋著。

他隻得耐著性子下馬拱手道:“諸位還請聽我一言,莫要相信那來曆不明之人的挑唆,反倒中了敵人奸計。請諸位讓一條道出來,郭某必將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待。”

百姓們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誰起了頭,讓出一條一人寬的通道來,郭璜急忙順著通道走過去。

儘頭處,卻見一妙齡少女正麵色肅然站在沁芳園門口。

“你便是那散佈謠言之人?”郭璜皺起眉頭。

陳妙荷微微一笑,笑裡竟帶著肅殺之氣:“郭將軍,哦不,郭相,您方纔之語我已聽得明白。您可想好了,今日真要給臨安百姓一個交待?”

郭璜卻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石韞玉已在獄中,賬本也被銷燬,他此刻有恃無恐,假惺惺說道:“姑娘,念你年幼無知,快快交待出你背後之人,我便饒你死罪。”

“背後之人?”陳妙荷驀地一笑,“我背後正是十年前無辜枉死於朱仙鎮的十萬將士,亦是邊境遭金兵鐵蹄蹂躪的萬千百姓!郭相,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眼見郭璜臉色驟變,陳妙荷又道:“你以為除了賬本,我們手中再無證據?吳良難道不曾告訴你,十年前那萬石糧食他並未銷燬,而是偷偷藏於沁芳園中?”

郭璜心頭莫名升起不安。雖他已見過吳良,得知石韞玉暗查之事,也知賬本金銀皆被搜出,可吳良卻從未提起十年前糧餉之事,眼前女子一副言之鑿鑿的模樣,他竟有些動搖。

“九年前,李氏商行的老闆李良假死,化名吳良,買了這京郊的沁芳園。一時間,車馬轆轆,接連運進數百車修葺所用之材料。可九年過去,大夥難道就不想看看這沁芳園究竟被修成何等模樣?”

陳妙荷振臂一呼。

百姓們聞言眼睛一亮,紛紛響應。郭璜心中一慌,正要示意士兵上前,卻見陳妙荷用力一推,沁芳園大門頓時大敞開來。

百姓們呼啦啦一擁而進,卻隻見園內荒廢敗落,處處雜草叢生,頓時疑問聲接二連三響起。

“奇怪嗎?費了大力氣修葺的沁芳園卻敗落成這等模樣,大家可知為何?”

“為何?”人群中幾個聲音接連喊道。

陳妙荷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道:“自然是因為修葺不過是個幌子。那些絡繹不絕的車馬,運的哪裡是修園子的材料?分明是要藉著這由頭,把他藏的東西順順噹噹送進沁芳園,埋進這荒草底下罷了。”

人群聞言頓時一片沸騰,郭璜壓住心中忐忑,高聲喊道:“你空口無憑,如何得證?”

他雖心慌,卻也料定吳良不是個蠢材,即便真的揹著他偷偷藏下糧食,也必是藏在隱秘之處,怎會讓人輕易找到。

陳妙荷笑著搖頭:“郭相,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她轉身向園內快步走去,身後百姓如潮水般湧隨,烏壓壓一片望不到頭。郭璜與士兵被裹挾於人潮中,被撞得七零八落,隻得踉踉蹌蹌跟在陳妙荷身後。

卻見陳妙荷繞過花廳,徑直往園中一處空曠之地行去。空地一角,杵著一座突兀的涼亭,已經塌了一半,亭頂歪歪斜斜垂在地上。

陳妙荷走到塌亭旁,彎腰撥開半人高的雜草,指尖在亭柱底部一塊不起眼的青石上輕輕一旋。那石頭竟像生了軸一般,無聲地轉了半圈。

“哢嗒”一聲輕響,細得幾乎被周圍的議論聲蓋過。

地麵隨之竟緩緩裂開一道尺寬的縫隙,露出發黴的麻袋邊角,一股混雜著黴味與陳糧氣息的酸腐味悄然瀰漫開來。

“這是……”前排百姓伸長脖子,看清縫隙裡堆疊的麻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陳妙荷俯身抓起一把從麻袋破口漏出的糙米,米粒早已發黑結塊,指尖稍撚便成了粉末:“這便是十年前送往朱仙鎮的軍糧,郭相,您還要親自驗驗嗎?”

昨夜她反覆琢磨吳良那日的反常,他本有意將萬石糧食賣給潘盼,可自沁芳園查探回來,竟硬生生回絕了這筆生意。十年前的陳糧縱然隔得久了,若妥善收存,仍能賣出不錯的價錢,他斷不會平白放過。

陳妙荷越想越覺得蹊蹺,心頭漸漸明晰:定是這批糧食出了岔子,才讓吳良無法脫手。而糧食能出什麼大錯?無非是黴了、餿了,早已不堪食用。

這般一想,她當即從潘府借來數十名家丁,又牽來幾條嗅覺靈敏的犬隻,連夜在沁芳園內細細搜尋。果然,在這片荒草之下,尋到了那一萬石早已腐臭變質的糧食。

群情已然激憤,百姓們推推搡搡,怒目瞪著郭璜。

“就算沁芳園中真藏有萬石糧食,又與我何乾?”郭璜怒瞪著眼前那道縫隙,強撐著高聲喝道:“來人!快把這妖女抓起來!”

可他剛邁出兩步,就被張屠戶一把揪住衣領:“你這欺世盜名的狗賊!還想害人?”

周圍百姓立刻圍上來,你推我擋,把陳妙荷護在身後。士兵們想上前,卻被人群死死抵住,連刀都拔不出來。

人群越擠越緊,郭璜被裹在中間,像驚濤駭浪裡的一葉破舟,掙得滿頭大汗,卻連半步都挪不動。

他奮力轉身,卻瞥見陳妙荷正在身側不遠,一時之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掌中長劍寒光乍起,便朝陳妙荷投了過去。

眼見即將刺中那可惡妖女之時,他卻忽的聽到叮噹一聲脆響,定睛一看,長劍竟已斷為兩截,半截斷刃帶著餘勢摔落在地,濺起幾點泥雪。

石韞玉手中持刀,如神兵天降,擋在陳妙荷麵前。

“你怎會在此!”郭璜目眥欲裂,目光一掃,卻見普安郡王正麵色肅然立於人群之中,身側侍衛環繞,顯見已在此待了多時。

“元永……”郭璜心下一緊。

卻見普安郡王冷冷移開目光,似是與他撇清關係一般,重重說道:“郭璜,官家如此信任你,你做出這等事來,還有顏麵去見他嗎?”

郭璜喉頭一滯,頓時明白趙元永語中深意。

他先是一愣,而後忽然大笑起來:“我郭家自太祖建國後便在疆場出生入死,江義是什麼東西,竟處處壓我一頭,令天下百姓隻知江義,不知郭璜!可笑他在朝中樹敵甚多,覃京偽造書信陷害於他,我不過順水推舟。他若真是不敗將軍,朱仙鎮一役怎會慘敗?我便要天下人知道,江義不過是徒有虛名!”

郭璜狂笑幾聲,忽的雙眼含淚:“事已至此,成王敗寇,我也無話可說,隻是此事乃我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我這便到地下,向那十萬將士請罪。”

電光火石間,他猛地從袖中掣出一柄短刃,毫不遲疑地刺向自己心口,鮮血頃刻間噴湧而出。

趙元永似早有預料,閉了閉眼,猛地彆過頭去。

郭璜喉頭“嗬嗬”作響,嘴角湧出暗紅血沫,一雙眼卻仍死死盯著趙元永的方向,像是要在那背影上剜出個洞來。片刻後,他身子一軟,重重砸在地上,再冇了聲息。

陳妙荷立在石韞玉身後,冷眼望著眼前情景,卻不知何時淚水竟不知不覺淌了滿臉。

石韞玉收了刀,單手攬住她的肩,將人輕輕帶入懷中。

他吻在她的眼上:“荷娘,都過去了。”

漫天飛雪似乎小了些,日光透過雲層的落在兩人身上,帶來一絲暖意。

“天,要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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