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草原愛情故事 第71章 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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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地上那個因為巨大恐懼而扭曲蜷縮的人影,習青心緒萬分複雜,那其中帶著無法親手將他了結的不甘,又覺得他這樣死去纔是大快人心。
沈靖這一生都活在“習歆”的陰影之中,而他到死,都無法消弭“習歆”給他帶來的恐懼。
也正是他這輩子最虧欠的那個人,“親手”殺了他。
海風將眾人衣衫吹得獵獵作響,習青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驟然斷掉,又像是泄去一口攢了十年的怒氣,他脫力靠在鐵籠上,這才覺出尾骨處鑽心般疼。
習音音執刀的手微微顫抖,想起沈昭叮囑的話,她蹲下身去,將那張陌生麪皮挑開,確定底下的人就是沈靖之後,才鬆了口氣。
而後她緩緩起身,麵向眾人,好似將髮絲拂動的不是烈風,而是渾身煞氣!
有人終於看清局勢,將手中蓮花弩一丟,跪地求饒,“我願投降!我願投降!”
“投,降?”習音音秀眉一擰,毫不留情,直接上前抹了那人脖子,“以為投了就能活麼?沈靖殺我多少族人,你們拿命來祭!”
習青趴在鐵籠上朝她大喊,“習音音!先把我放了!”
習音音耳朵灌了風,響起陣陣嗡鳴聲,她冇聽見習青的話,手下不停,一刀一個,朝人群中殺去。
見投降無用,有人跳船逃生,有人舉劍拚死一搏,習音音殺到無力,她被人逼上麵門,踉蹌著後退幾步,幾乎跌倒在地。
就在這時,一支箭由遠處飛來,將習音音麵前的人射了個對穿,又直直釘在甲板上,習青轉頭看去,一個舉著弓箭的俊秀青年正往鐵籠這邊跑來。
習青眸子一亮,“老六!把我放出去!”
老六像陣風一般從鐵籠前跑了過去,直奔習音音。
習青:“……”
“你——”見是老六來救她,習音音臉紅心跳,“你怎麼來了?”
老六輕笑,將她的碎髮挽至耳後,目光溫柔,“我說過,傷了我自己都不會傷了你。”
習音音愈發害羞,拳頭往老六肩上錘去,“說什麼呢!”
習青:“……”
他不得不高聲重複了一遍,幾乎是以命令的語氣:“你們兩個,先把我放出去。”
話音剛落,空中傳來一聲大喊,“老大!大小姐!我們來了!”
習青抬頭,老三老四從高高的桅杆上一躍而下,他們身後,正是追上來的白家軍艦隊。
轉身看去,隻見小白裸著上身站在船頭,赤目怒喝,“虎符已毀!我以身為令,召白家軍眾將士!殺!”
他後背刻著一枚虎符,疤痕淡了,便再刻一遍,幾乎每月一次,尖刺硬生生劃開皮肉,鮮血淋漓,從未癒合。
看著眼前一幕,習青突然想起沈嵐的話。
“……沈靖這輩子都拿不到白家虎符,因為他永遠也猜不到,我會將虎符刻在小白背後,若明心出事,你需同小白一起才能號令白家軍,兩人缺一不可。”
那枚叫沈靖惦記一輩子的虎符,早在沈嵐拿到那一刻便直接摔毀,而替代它的,是一副裝載著忠肝義膽的血肉之軀。
“莫要放亂箭!小心傷了王妃!”小白手一揮,吩咐掌舵的,“能不能再快點!百米之內,必須追上!”
那掌舵的看看船帆,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沉吟片刻,“百米之內追上有些難,但讓前麵的船停下倒是能辦到。”
小白著急:“還不趕緊!”
這邊習青終於被放了出來,他卸下身上木枷鎖鏈,拽起地上的老五,推到老四跟前,“老四,你帶老五找個地方躲起來。”
說罷他忍住身上傷痛,朝船艙上麵跑去。
習青走後,老五又哆哆嗦嗦坐回了地上,“我、我走不動了,我腳軟,站、站不起來……”
“你個慫包!”老四破口大罵,他以刀擋去一支亂箭,背對著老五蹲下,“趕緊上來!”
老五連忙趴上,老四咬牙將他背起,朝船艙走去,打算先把人送去安全的地方再回來幫忙,可走著走著,他頸間突然變得濕熱,低頭一瞧,前襟竟被大片鮮血染透。
老四心一慌,連忙將老五放下檢視,隻見老五後肩插著一隻箭弩,臉色蒼白,緊緊閉著雙眼。
他又罵道:“你個慫包!中了箭為何不喊我一聲?”
老五疼的要厥過去,他顫顫巍巍抓住老四的手,嘴唇囁喏幾下,“四、四哥,我是不是要死、要死了?”
他從未喊過四哥,這一聲竟把老四喊得愣了一下。
“死不了!”老四惡狠狠道,然後撕下外衣,替他按在傷處止血,“冇事的,就中一支箭而已,四哥跟你保證,你死不了。”
可老五不信,他以為自己馬上要死了,躺在老四懷裡胡言亂語,“四哥,我想,我想同你說聲謝……若不是你當初分我乾糧,我早就死了……”
這聲謝遲了太久,他那時就該說出來的,可他心胸狹隘又膽小怕事,受了人家好處,卻怕人家要他報答,這五年來,他也始終融入不了整個族群,旁人都是狼,就他像條狗。
“我、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臧爺爺,我對不起老大,我活該——”
話未說完,竟是被自己活活嚇暈過去。
“完蛋玩意兒嗚嗚嗚……”老四被這一番話給感動哭了,他邊哭邊罵,將人重新背起來往前跑。
與此同時,習青迎麵砍倒一人,大步走到桅杆下麵,揚起一刀,將掛帆的繩子斬斷。
他兒時曾跟著白家人跑船巡艦,禹王妃說過,海上行船靠風,若想讓船停在原地,隻需將帆落下。
而他現在僅砍落一帆,還有九十九張迎風鼓起,驅使著小島一般的船艦前行。
習青正待去把帆挨個砍了,便聽得身後“嗖嗖”幾聲,密密麻麻的弩箭從頭頂掠過,這些弩箭的目標不是沈靖餘黨,而是空中桅杆。
幾陣箭雨過後,帆繩儘斷,帆一一落地,船艦慢慢停了下來,白家軍眾人終於追上,他們嘶喊著殺入人群,僅僅不到半刻鐘,便將叛黨殺了個一乾二淨。
遠處,船艦相連的最後一艘上,采薇目光哀切看著這一幕,而後迎著日頭緩緩闔眼,她慢慢後退,直至腳跟踏空,接著張開雙手,毫不猶豫地往後一仰。
幾乎是立刻,白家艦隊中也跳下一個黑色人影,緊跟著采薇墜入海中。
至此,沈靖一黨被全部剿滅,烏雲散去,塵埃落定。
上京城。
習青還未回城便問起沈嵐,沈昭思索片刻,冇刻意隱瞞,將他帶到沈嵐臥房前。
“前日他醒過一次,叮囑我彆告訴你,我怕他捱不過去,隻說你帶人去尋家中五弟下落,還未回來,旁的冇敢多說。”沈昭壓低嗓音道,而後將門緩緩推開。
習青放輕腳步,在離床榻兩步遠的地方停下,直勾勾盯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短短幾天,沈嵐臉頰變得消瘦,唇色蒼白乾裂,下巴冒著烏青的胡茬,是習青見過的,他最難看的樣子。
“他什麼時候會醒?”
“不知,或許待會兒就醒了,或許……”沈昭停下,歎了口氣。
習青掀起錦被,沈嵐裸著身子躺在那裡,胸腹之上一共四個血窟窿,他俯身摸了摸沈嵐的手指,一片冰涼。
當時席朝隻中兩箭便如此凶險,而沈嵐以凡人之軀接了四箭,能活到現在已是極大的造化。
“他說,從前同你說過的,相攜相伴同進同退,這次先不做數了,還說,若他死了,讓你帶他回努塔格,他要做那裡的野花,蝴蝶,和神河裡的水。”
說完,沈昭看了眼習青後腰上滲出的血跡,出聲勸道:“太醫在外頭等著,你的傷需要好好包紮一下。”
習青一言不發。
“去吧。”沈昭又勸了一句,“這裡有人守著,況且你現在這幅模樣,並不適合見他,若叫他看見了,隻會讓他心裡難受。”
習青如今的模樣也不好看,沈靖將他打個半死,又硬生生斬下尾巴,他能走著來看沈嵐,已是不易。
“那他會死嗎?”習青轉頭看向沈昭,他不懂怎麼委婉表達,最想問的便直接問了出來。
片刻之後,沈昭給出答案,“不會的。”
“好。”習青起身,將玉鐲從手腕上褪下,放在沈嵐手中,若他醒來,便知道自己已來看過他了。
而習青前腳剛走,沈嵐就醒了過來,他動動手指,觸手一片溫潤,手心中躺著的,是他親手給習青做的玉鐲。
“小崽兒……”他緩緩歪頭,問道:“小崽兒來過了?”
守在一旁的小白被沈昭叮囑過一番,聞言點點頭,將今日的事講給沈嵐聽,“是,沈靖已死,餘黨俱滅,王妃回來後吵著要見您,我們瞞不住,隻得同他說了。”
聞言,沈嵐緩緩歎了口氣,擺正腦袋閉上雙眼,“小崽兒聰明得很,你們幾個,哪瞞得住他。”
隻是這樣一來,他就得努力活下去了。
小白連連點頭,湊上去一臉關切,“王爺渴了麼?可要喝水?”
沈嵐冇說喝不喝水,又問道:“小崽兒去哪了?他可好?”
“好!”小白不太會撒謊,再開口時聲音直接抬高了幾個度,“王妃可太好了!”
沈嵐睜眼,慢慢看過去,眼中帶著冰冷的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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