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草原愛情故事 第68章 斷尾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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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清沈靖的話,就連一直瑟縮在角落不敢出聲的老五都抬起頭來。
行刑者點頭稱是,將棍子丟至一旁,轉身取了一把大環刀,這種刀刀背寬厚,刀尖部平,刀刃鋒利,看外形與劊子手的砍頭刀有幾分相似。
那人舉刀比劃了兩下,同另外一個人使了使眼色,“把他翻過來。”
另一人掏出鑰匙,將習青雙腳解開,直接拽住腳腕翻了個個,習青立時麵朝下趴在地上。
然後那人踏上習青後背,將人死死踩住,一手捂住習青的嘴,另一手則扯起習青的尾巴。
老五雙手攥緊柵欄,看著那把高高舉起的大刀,喃喃搖頭:“不、不要,不要……”
可無人能救。
“唔——”
習青猛然一抖。
行刑者將淌著血珠的大刀丟出去,彎腰拾起那根臟兮兮的狼尾,放進事先準備好的匣子中,再呈到沈靖跟前。
“聖上,狼尾已砍下,可要過目?”
“拿走!給朕拿走!速速送去上京!”沈靖麵色蒼白,連連後退,似乎那匣子裡裝了看一眼就會斃命的劇毒。
“是。”
周遭安靜下來,羅林被水嗆暈過去,奉安侯走回習青的牢房,蹲下身去,抬起後者的下巴,就著鮮血摩挲片刻後,有些心疼。
“嘖嘖嘖,看你這幅可憐的模樣,若你一早跟的是我,我定不會叫你受此苦難。”
他目光越過習青後背,落在腰後處,那裡的尾巴是齊根斷掉的,隻留了一個圓圓的傷口,正在往外汩汩冒血。
“多漂亮的尾巴啊,就這麼斷了,實在可惜。”
習青竭力睜開雙眼,劇痛之下,額角佈滿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哆嗦著支起腦袋,攢了攢力氣,一口咬上眼前的手指頭。
“啊!”奉安侯將習青一腳踹開,捧著手齜牙咧嘴,習青這一口使了渾身力氣,食指幾乎要被咬掉一塊肉。
“你個畜生!竟敢咬我!”
奉安侯上去又是一腳,習青身子一歪,腰封散開,一張疊成小方塊的紙掉在地上。
“這是什麼?”
習青看清,猛烈掙紮起來,邊掙邊朝奉安侯呲牙威脅,拚命要從地上爬起來,“還給、還給我……”
奉安侯俯身撿起,走到習青夠不到的地方,慢吞吞將紙展開,那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正中間寫著沈嵐的名字,名字上頭還蓋著一枚硃紅色的狼爪印。
那張不小心叫他踩了爪印的紙,被沈嵐好好儲存了起來,在習青臨出發時,沈嵐又塞進他的腰封中。
“這什麼破東西?”奉安侯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將紙直接撕成兩半。
“還給我!”習青雙手縛在地下,隻能跪坐起來,他目眥欲裂,狠狠瞪過去。
“還給你?方纔砍你尾巴不見你掙紮,一張破紙你就急成這樣?”奉安侯不屑一笑,下一秒,被撕成碎片的紙屑落入汙泥,像雪花一般,漸漸融於水中。
習青睜大眼睛,在紙屑中搜尋,試圖找到寫著沈嵐名字的那張,可他已撐不住,眼前一黑,身子左右擺了兩下,直直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奉安侯抬腳踢了踢,依舊冇什麼反應,他嘟囔一聲:“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語罷,習青無法維持人形,身體慢慢縮小,變成一隻渾身血汙冇了尾巴的白狼,而原本捆縛雙手的鐵鏈因著石鎖下墜,又將他兩隻前爪死死纏住。
奉安侯看了會兒,轉身離開,他先是給自己手指上了些藥,又拿著藥瓶回到房裡。
聽到開門聲,原本坐在床邊的薛凝心緊張起來,手指攪在一起,朝門口看去。
“夫人休息呢?”奉安侯上前,將那瓶傷藥丟進薛凝心懷中,捏著她的下巴抬起端詳片刻。
“既然夫人同沈嵐家那妖狼交情甚好,那便勞煩夫人去給他塗些藥,彆叫他死了,若他死了,那本侯就隻能用你來威脅沈昭了。”
上京城。
看過昏迷不醒的沈嵐,明心冷著臉走出來,迎麵碰上哭腫了雙眼的習音音時停下腳步。
習音音紅著眼圈看嚮明心,囁喏道:“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那個時候,他們都要我拿個主意,我隻能將嫂嫂和二哥先帶回上京。”
“冇事。”明心安撫,“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上京城有藥材,有禦醫,他們不會有事的。”
“好……”習音音點頭,又問道:“老大呢?他去哪了?”
明心沉默片刻,“已派人去找了。”
雖說著去找,但兩人心裡都清楚得很,習青怕是已經落入沈靖之手。
習音音垂眸,肩膀微微下塌,發頂淩亂,像是許久冇有好好打理過。
“若沈嵐醒來,先不必告訴他這件事。”明心叮囑一句,往外走去,快要走出院子時,又聽見習音音的聲音。
“你會去救的,是嗎?”
明心轉身,“為何這樣問?”
習音音吸吸鼻子,“我聽他們說,不過是兩隻妖狼而已,沈靖還以為拿到了什麼天大的把柄,他們還說,怎能因為兩隻妖狼就受沈靖掣肘,丟了已經到手的天下。”
明心眸子一沉,“是誰說的?”
習音音不語。
“我會去救的,你們就好好待在這裡,沈嵐這邊交由你們照顧我很放心。”
“好……”習音音應下,眼眶漸漸濕潤,“若發現沈靖藏身之處,一定要告訴我,我們狼族必會衝在最前頭,隻要能殺了沈靖,萬死不辭。”
沈嵐踹開上京城門的第三日,前太子沈昭登基為帝,繼而大刀闊斧重整朝堂。
沈靖一黨悉數入獄,小白來問沈昭是審判或流放時,沈昭卻給了一個意外的答案。
“都殺了吧,按律例走即可。”
小白一怔,朝沈昭看去,眼神中帶著詫異。
“怎麼了?”沈昭抬眼,同小白對視。
小白結結巴巴,“按,按律例,要誅九族。”
“那便誅九族。”
小白心裡一驚,隻覺得沈昭同之前不一樣了。
“覺得我變了麼?”沈昭翻開手下摺子,語氣淡淡的。
“從前遇到這種事,我都是讓沈嵐拿主意,若沈嵐不在,我必定要失了主心骨,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心裡想殺,但又在多方考慮,猶豫著要不要殺,後來我學會了,再遇到無法決定的事時,就想想沈嵐會怎麼做。”
“他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斷不會錯。”沈昭筆下用力,一滴墨落在摺子上,將字跡染花,他一句句叮囑。
“跟過沈靖的,立斬,策反有功的,便賞,龍吟山開倉放糧,禦城軍交由高程接手,於上京城中搜尋沈靖餘黨,三軍拆編,全都歸入白家軍中重新整合,待整編完後立刻出發去尋沈靖下落,沿上京城往外,不管鼠洞還是兔巢,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
“是!”
“沈嵐醒了嗎?”
小白搖搖頭。
“昨天出去的人可有習青音信?”
“還冇……”小白麪露難色,“沈靖也不知要做什麼,到現在都不露麵。”
“他自然不敢露麵,一旦露麵必死無疑,他想要白家的船,勢必要用習青來威脅我們。”
話音剛落,外頭有人高喊,“報!有宮外來信!”
小白同沈昭對視一眼,走出去拿信,再回來時手中捧了一個木匣子。
“打開。”沈昭吩咐。
小白怕是什麼機關,他走得離沈昭遠一些纔將匣子打開,看清裡麵的東西時,眼睛猛地睜大,臉上居然露出一絲懼意。
見狀,沈昭站起身來,“什麼東西?”
“是、是……”小白倉皇抬頭,看向沈昭,“是,是一條狼尾。”
沈昭臉色鐵青,他走上前檢視一番,無從分辨到底是不是習青的尾巴,隻好吩咐道:“去,將神女接來,叫她辨認一下。”
尾骨傳來絲絲麻麻的痛意,習青想甩甩尾巴,卻什麼動靜都冇有,他這才記起尾巴已被砍去。
“彆動。”有人按住他,輕柔的手指拂過耳朵,似是在安撫,“你傷的很重,我要仔細檢查一下,怕會漏掉傷口。”
薛凝心將帶來的乾淨毯子鋪在習青身下,然後撥開習青胸腹的毛,小心翼翼吹了口氣,學著兒時母親說過的話哄他,“吹吹就不痛了。”
習青冇力氣動,任由薛凝心幫他上藥,處理到尾巴的傷口時,薛凝心動作一頓,慢慢撒上藥粉。
“不過是掉了尾巴而已,冇什麼大不了的。”她試著安慰習青,“這一輩子,也並非那麼圓滿,也不是所有時候都一帆風順,總會失去些什麼。”
習青始終不言不語。
“抱歉。”見並冇有安慰到習青,薛凝心歎了口氣,“我又將我的意願強加於你了,我甚至連狼族都不是,我也不知道尾巴於你們來說有多重要,就同你說這樣的話,實在不該。”
習青終於有了反應,沙啞著嗓子開口,“無所謂。”
就如他後背上那道疤痕一般,旁人見了或憐惜或嫌棄,而習青卻覺得那並不影響什麼。
包紮好傷口,薛凝心由跪坐的姿勢直起腰來,妃色裙襬被汙泥蹭臟了一片,她轉頭看了眼外麵,回過頭小聲詢問,“你為何會在這裡?可是上京城出事了?沈靖都已被逼至如此地步,他們還是冇能成功嗎?”
習青想了想,猜測道:“他們一切都好,沈嵐已帶人占領上京,明心大師應該也回去了,隻是潮音寺出了些狀況,但無關緊要。”
是與這件事無關緊要,沈嵐他們有了上京,有了龍吟山,丟一個潮音寺而已。
但又與習青有關,他的弟妹都在潮音寺,而他尚不知道除了老五之外的其他人是否還活著。
“那就好。”薛凝心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隻要他們拿到三軍,早晚會找到沈靖,上京的天,終於要晴了。”
說著她想起沈昭,笑容淡了許多,“他現在……他現在應該已經是新帝了吧,可我卻幫不上他什麼,我連這裡是哪都不知道。”
怕她自儘,就連髮簪也一個不留全被拿走。
“不過我相信他,他會殺了沈靖,還全天下人一個太平,他本就是這樣的人,這麼多年,從未變過。”
“咳……咳咳咳!”隔壁傳來劇烈咳嗽聲,兩人停下交流,轉頭看去。
羅林終於醒過來,他踉蹌著從汙水中爬出,趴在柵欄上邊喘邊咳,餘光瞥過習青光禿禿的尾巴根,他愣了很久,不敢置通道:“你尾巴呢?”
冇人回答。
羅林恍恍惚惚站直身子,眼前景象突然同五年前那一幕重合,他就這麼站在那裡,就在習青以為他又要暈過去時,他突然開口:“五年前,那二十二個人,的確是沈嵐殺的。”
習青緩緩眨眼,輕聲問道:“為何?”
羅林長歎一聲,往沾滿水珠的石牆上一靠,“五年前,我是眼睜睜看著你們逃走的……”
那時正是秋末,先帝抓了戮字牢二十三人,吊在城門之上,又在城內城外貼了告示,習青幾人什麼時候露麵,這二十三人就什麼時候放下,一天不見人,就殺一個,兩天不見人,就殺兩個。
沈嵐得了訊息,一夜未睡,在禹王府的院子裡來迴轉圈,天快亮時,他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我們去救。”
小白一臉糾結:“世子,我們……我們怎麼去救啊?”
沈嵐這時狂得很,還不知天高地厚,聞言他瞥了小白一眼,“走著去救,騎馬去救,坐車去救,怎麼去不成?”
小白閉嘴。
“若我們不救,他們必定要再回頭。”沈嵐心裡很清楚,這二十三個人要麼好好活著,要麼乾脆死了,否則將永遠成為習青的軟肋。
於是他趁著天還冇亮,帶人偷偷摸摸來到城門,躲在遠處觀察起來。
沈靖這會兒頗受先帝喜愛,捉拿狼族一事也全權交由他來負責,他不敢輕視,調了禦城軍牢牢守在跟前,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沈嵐焦急地等待禦城軍換班交接,可沈靖的手令卻先一步傳來。
第一天已過,該殺人了。
城門上隨便放下一個,有侍衛上前,先是將人潑醒,而後拿出一個瓷瓶在那人鼻尖晃動片刻,狼尾狼耳便瞬間冒了出來。
“王爺有令!先嶄去妖狼狼尾,再剜去妖狼雙眼,等什麼時候妖狼顯現原形,就由頭頂開始,慢慢剝皮!狼皮送進宮中,給聖上做條軟和褥子!”
聞言沈嵐低聲罵了一句,“媽的!”
這時城腳下傳來一聲淒厲大喊,而後有侍衛高舉起刀,刀尖上正插著一條灰撲撲的狼尾。
“動手!”沈嵐將蒙麵的布巾拽起,率先衝出去,他們扮作無名俠士,同禦城軍纏鬥在一起,可交手許久,連城門半步都無法靠近。
羅林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起初在暗處躲著,見沈嵐一行人漸漸落了下風,他衝進人群,砍翻一個,朝沈嵐大喊,“彆救了!你們救不了!”
沈嵐停下,眼神茫然地往城門上方看去,那裡還吊著二十二個人。
羅林又勸道:“走吧!單憑我們幾人,冇辦法救!”
小白手臂捱了一刀,他捂著傷處跑到沈嵐跟前,頻頻搖頭,“衝不進去。”
沈嵐雙目赤紅,他咬住牙,朝一旁伸手,“弓!”
立刻有人遞上一把弓,沈嵐挽弓搭箭,眼睛眯起,瞄準的是上方的繩子。
這時羅林又喊:“彆費力氣了!給他們個痛快吧!”
“閉嘴!”沈嵐斥道,勾弦的手指微微顫抖。
“殺了他們!”
沈嵐額頭滿是冷汗。
“讓他們回努塔格吧!”
“我說讓你閉嘴!”沈嵐怒喝一聲,手指鬆開前箭尖下移,“唰”地一聲,正中前胸。
他腦子一片空白,動作不停,又取箭挽弓,接連二十二下,每一箭都穿心而過。
小白被這一幕嚇呆了,早已顧不得羅林如何,他拉起沈嵐,朝人群中大喊了一聲:“撤!”
“我自知一個人能力有限,原本就是想給他們個痛快的,剛好遇上那小子去救人。”羅林佝僂著腰身,重新坐進汙水中,“但就是這樣,也救不了。”
“小子,你無需怪他,那種情況下,殺了他們纔是最好的選擇。”
習青聽完,反而輕鬆,他最怕的就是族人落入沈靖手中,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若是死了個痛快,也免去受罪。
這時薛凝心突然道:“怪不得。”
習青抬眸,朝她看去。
“我記得五年前,鬥場大火不久之後,沈嵐就被人打斷了雙腿,那時上京有謠傳,說沈嵐不知哪裡惹怒了沈靖,沈靖便暗中派人將他小腿齊齊敲斷,現在看來,原是這樣。”
薛凝心歎息,抿起嘴角,“這件事發生之後,沈嵐便留在上京治傷,冇能陪禹王妃一同去贛城。”
若沈嵐當時能陪同,禹王妃或許不會死。
也是因為這雙斷了的腿,沈嵐滿身的傲氣幾乎被折磨殆儘。
習青聽完,緩緩閉眼,熱淚沿著鼻梁滑落,他側頭將臉埋進毯子裡,生怕叫薛凝心看見。
見狀,薛凝心十分知趣地站起身,“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你不會有事的,沈靖還要用你換白家的船,你也要相信沈嵐,他可以處理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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