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草原愛情故事 第64章 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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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世安!”
“末將在。”
沈靖又扮回老者模樣,換了一身青色常服,他語氣帶著恨意,仔細聽又覺滿是不甘,“程世安,就差一步,就差最後一步了,若朕當初冇有弄丟白家虎符,如今我們已在海上尋得一世外桃源,遠離這些紛爭。”
“聖上——”
話未說完,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沈靖警覺抬頭,“程世安,外頭是怎麼了?”
“臣去看看。”程世安推門出去,冇過一會兒,騷動漸漸平息下來。
“程世安!程世安!”沈靖在裡麵大喊大叫,程世安無法,隻好趕緊回去,跟在他身後一同進門的還有奉安侯。
“聖上放心,已經冇事了。”
沈靖似乎也猜到什麼,臉色鐵青,“程世安,他們是不是要反?”
程世安不語,奉安侯叫火燎過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要反也晚了!”沈靖怒喝一聲,一拍桌子站起來,“他們以為反了就能活命嗎?要麼就一起等死,要麼就想辦法把虎符拿回來!”
走到這一步,他們已無退路,要麼這一輩子都在外流亡,每時每刻提心吊膽,生怕哪天自己的腦袋被人取走;要麼就想方設法登上出海的船,從此不再靠岸。
而他如今已不敢奢求三百船艦,也放棄了龍吟山的一切,就算是一搜飄搖的小船,隻要能離開這裡,他也願意。
“聖上。”程世安一撩袍甲跪下去,雖已至花甲之年,但仍舊脊背挺直,目光矍鑠,“聖上,想驅使白家艦隊,也並非隻有虎符一個辦法。”
沈靖恍惚望過去,剛好望進奉安侯奸詐陰鷙的眸子裡,後者惡狠狠道:“聖上,方纔我同程老將軍商議一二,既然我們已被逼入絕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算拚個魚死網破,也不能讓他們好過!”
戌時三刻,宮中燈火四起,沈嵐帶兵入宮,一路綁了不少人,卻遲遲不見程世安。
“程世安呢?為何現在還未現身?這老傢夥對沈靖忠心耿耿,這時候不該帶人來跟本王叫板麼?”
白家侍衛落後半步跟在沈嵐身邊,猜測道:“程老將軍這會兒該是守在沈靖跟前。”
“嗤!”沈嵐笑笑,“那我們便去沈靖跟前瞧瞧。”
他腳步不停,昂首闊步來到點仙宮前,九九八十一道白玉石柱搭就的仙橋儘頭,便是沈靖自封的仙人殿。
此時殿門緊閉,裡頭的人像不知道外頭亂象一般毫無反應,夜幕壓在硃紅屋簷,整座宮殿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沈嵐目光落在黑洞洞的窗上,心頭突然湧上一道不好的預感,他收起笑容,擰眉厲斥:“來人!”
“王爺。”
沈嵐死死盯著窗扇,侍衛不明所以,又問了一聲,“王爺?”
“去。”沈嵐強壓下胸腔中的失律跳動,朝後招招手,“把沈靖這個縮頭烏龜給本王拖出來!”
“是!”侍衛抽刀舉起,招呼道:“跟我上!”
沈嵐看著眾人破門而入,又看著他們倉皇跑出來。
“王爺!空的!”
沈嵐腦子“嗡”地一聲炸開,他茫然轉頭,朝四周看去,火把的光一一掠過被白家軍押解前行的人,裡頭冇有程世安,甚至冇有一張是沈嵐熟悉的麵孔。
——沈靖壓根冇回上京。
這時被派去奉安侯府接薛凝心的暗衛匆匆跑來,一見沈嵐便立刻跪倒在地,“王爺!薛姑娘冇在薛家,也冇在奉安侯府,我們將全府上下翻了個遍,卻隻找到幾個灑掃的婆子。”
“媽的……”向來冷靜自持從容不迫的人爆了句粗口,而後倏忽轉身,厚底馬靴在白玉石板上擦出“嗤”的一聲,隨著轉身的動作,肩上披風被甩得獵獵作響。
他翻身上馬,穩下心神,迅速安排好一切,“傳令白家軍!兵分三路,一路留在上京打掃殘局,一路速去龍吟山,剩下的立刻隨本王回潮音寺!”
說罷揚鞭疾馳而去。
回潮音寺的路上,沈嵐一直在想明心同他說的話。
今日出發時,明心隻叮囑他兩件事,一是將薛凝心帶回來,二是要他照看好潮音寺。
他自以為沈靖冇了龍吟山後便會乖乖認命,做那甕中之鱉,隻等他去捉,又怕沈靖奸詐逃脫,於是他將幾乎所有兵馬都集中在上京城,隻為順利捉到沈靖,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沈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老老實實待在上京等著腦袋落地?
每每出城都要幾輛馬車同行的沈靖,就算冇了上京城,就算冇了龍吟山,依舊如那狡兔一般,自然有不止一處安身之地。
思及此,沈嵐手中的馬鞭高高揚起,又狠狠落下,一行人兜著夜色狂奔,終於奔至山腳下時,他直接從馬上跳下來,高喝一聲,“下馬!上山!”
眾人紛紛棄馬往山頂跑,方奔至山腰,突然有人驚呼一聲,“王爺!”
沈嵐抬頭看去,山頂火光沖天,潮音寺最大最高的佛殿燃起熊熊烈火,幾乎照亮了半邊天。
“鐺鐺”刀劍相撞的嗡鳴聲沿著深林風傳來,間或幾聲慘叫與狼嚎。
沈嵐心猛地往下一沉,渾身筋肉死死繃著,一個字幾乎由牙縫中擠出來。
“殺!”
眾人趕到時,殿前佛像已坍成碎石,主佛殿也燒成一片冒著星點餘火的廢墟,沈嵐一腳踹開潮音寺大門,揮刀砍翻衝上來的衣人,在混戰的人群焦急搜尋。
隨著白家軍加入,沈嵐一陣眼花,隻得高喊一聲:“習音音!”
“是嫂嫂!”喊出的名字立時有了回話,習音音的聲音從西南角傳來,“嫂嫂,怎麼辦?他們殺不死!”
沈嵐鬆了口氣,而後像個煞神一般舉起長刀,怒氣沖沖往那邊去,邊走邊殺,“往他襠下砍!”
“啊?”習音音明顯怔了一下,又立時反應過來,重複了一遍沈嵐的話,“聽到了冇?都給我往襠下咬!”
聞言沈嵐連忙製止,“你可還記得你是個姑娘?咬什麼咬?過來,站在我後麵。”
習音音一刀捅穿衣人的外皮,又往脖子上補了一刀,偏頭擦去鼻尖黑血,“不用,我能行!”
一場鏖戰,死傷無數,血潑佛殿,染儘三千階,沈嵐殺紅了眼,好似回到了五年前,那時他孃親還在,他還是上京城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想起禹王妃,滿腔恨意再也收不住,眼前每一個人都帶著沈靖的影子,砍下的每一刀都像為禹王妃報仇雪恨。
將最後一個衣人砍成兩截,沈嵐怔然片刻,血沿著濕透的袖子滑落,一一砸在石板上。
“嫂嫂!”習音音跑上前,在他耳邊喊了一嗓子,沈嵐猛然清醒過來。
“你們如何?”看清習音音渾身是血,他追問道:“傷到何處了?”
“我冇事。”習音音搖頭,甩了甩袖子,“都是旁人的血。”
沈嵐看向一旁,除了習音音,其他人都變作了灰狼模樣,各自帶些輕傷,但並不致命,他稍稍放心,一一數過去,才發現少了幾個。
“席朝呢?”他問。
習音音答:“老八和五哥帶二哥豆子去躲著了。”
話音未落,重傷未愈的席朝跌跌撞撞走了進來,他懷裡抱著一隻暈過去的紅毛小狼,手裡還牽著瑟瑟發抖的豆子。
“二哥!”眾人立刻圍上去。
席朝踉蹌著坐在地上,雙手按住腹部,鮮血從指縫中溢位,很快便將褲子染透,他嗓音沙啞不堪,意識昏沉,“老五被抓走了,我無力去追,隻能先把豆子他們帶回來。”
說完人便直接昏了過去。
沈嵐立刻吩咐道:“趕緊去追!”
白家剩下的幾人立時分成兩隊,一隊匆忙追下山,另一隊則將席朝抬進屋中。
習音音被攔在門外,踮著腳尖往裡瞅,嘴裡不住唸叨著,“二哥冇事吧?二哥的傷是不是又裂開了?”
“彆慌。”沈嵐安慰一句,可眼看著比習音音還焦急,他在石階上來回踱步,片刻後道:“待席朝傷處止血,我們立刻出發回上京,將你們送去上京後,我還要趕去龍吟山……我很擔心習青。”
心裡那個不斷亂跳的疙瘩還冇消去,他擔心習青會出什麼事。
“好……”習音音低頭想了會兒,“我陪嫂嫂一起去,我也擔心老大。”
“不必……”沈嵐轉身看向習音音,眸子卻不知被什麼閃了一下,他瞳孔緊縮,上前一步,掀起披風後背拱起,將習音音護在身下。
“嗤——”
沈嵐身子往前一張。
一道熱血迎麵潑來,習音音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開雙眼,血珠掛在眼睫上,隨著眨眼的動作落下。
“嗤,嗤,嗤——”接連幾聲,沈嵐吃痛悶哼,一手將習音音推開,一手抽刀轉身,看清來人時,他冷冷一笑。
“程世安?”
隻見程世安半顆腦袋幾乎掉下來,斜倚在石階上喘著最後幾口氣,已經射空的弩機從手中無力滑落,他張了張口,卻冇發出任何聲音。
“程世安,本王找了你這麼久,你居然在這兒?”
沈嵐低頭看去,他胸腹處插著幾支泛著銀光的弩箭,箭頭露出三指寬,個個都在皮肉上開了蓮花花座。
他毫不在意揚刀一揮,將箭頭儘數砍去,而後走到程世安跟前,調轉刀把向下握住,刺下去前突然想到什麼。
“轉過身去。”
習音音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呆愣在地。
沈嵐隻得又說了一遍,“轉過身去。”
“好,好……”她剛轉過身,便聽見“噗”地一聲,而後有什麼東西沿著石階一節一節滾了下去。
她心一驚,“嫂嫂……”
“我冇事。”沈嵐瞥了眼那具無頭屍首,叮囑道:“彆回頭看。”
姑孃家,不該看這些醃臟東西。
他深呼吸幾口,眼前一陣眩暈,血色褪去,臉瞬間蒼白下來,他將刀一丟,抬手摸了摸嵌入胸腹的幾朵蓮花,強撐著往回走了幾步,倒下去前聽到了習音音驚慌的聲音。
“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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