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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影落舊長安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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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紅綢纏街,鼓樂震耳。

蕭逸辰著狀元紅袍,騎著白馬緩行,沿途百姓的喝彩聲裡,他眼底卻藏著幾分按捺不住的急切。

過了這宮門,麵聖謝恩,就得立刻求旨。

求陛下賜婚,把沈念秋風風光光娶進門。

儘管連續三日,他書房窗台上都會多出一封阻攔他娶沈念秋的信。

信箋是尋常的竹紙,字跡卻與他自己的分毫不差,字裡行間滿是警告:

【勿求娶沈念秋,朝陽公主趙靈悅方為良配,唯她可助你站穩朝堂。】

蕭瑾辰隻覺荒唐,隨手將信丟在一旁。

良配?仕途?

這些虛幻的東西,又怎及得上沈念秋的半分情意?

他早就在心裡許了諾,今日見了陛下,便求旨提親,此生絕不負她。

去年赴京趕考時,他還是個連盤纏都湊不齊的寒門書生,典當完最後一件舊棉袍,攥著幾枚碎銀站在巷口發怔。

是沈念秋從後門溜出來,偷偷將自己的嫁妝錢塞給他:

“逸辰,你隻管去考,我等你回來。”

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他刻在心底,怎麼會為了所謂的權勢舍棄?

遊街隊伍剛抵宮門,人群裡突然竄出一墨袍男子。

鬢角已染了霜白,麵容卻與蕭逸辰九分相似,唯眉宇堆滿沉鬱倦色,似被歲月磨儘少年氣。

“攔住他!”

侍衛們持戟上前,卻被男子一把推開。

他踉蹌著撲到馬前,死死攥住馬韁繩,厲聲喝止:“蕭逸辰,站住!你不可求娶沈念秋!”

白馬受驚揚蹄,蕭逸辰猛地勒緊韁繩。

他垂眸睨向那張酷似自己的臉,語氣裡淬了冷意:“閣下是誰?竟敢在此胡言亂語!”

“我乃四十載後的你。”

墨袍人仰頭望他,眼底翻湧悔恨與急切,“沈念秋出身寒微,隻會累你仕途!”

“朝陽公主方是歸宿,她能給你兵權、人脈,日後你必定愛她入骨!”

“一派胡言!”

蕭逸辰猛地扯回韁繩,白馬人立而起,“我能有今日,全靠念秋扶持!此生我唯她不娶,豈會為了仕途負她!”

可這場鬨劇終究耽誤了時辰。

太監傳旨,令其明日再覲,目光掃過被侍衛
“看顧”
的墨袍人時,意味深長。

蕭逸辰攥緊了馬鞭,終究還是沒將人交給官府。

若是這瘋子的話傳出去,不僅他的名聲受影響,念秋也會遭人非議。

接下來幾日,墨袍蕭逸辰被安置在狀元府的偏院。

他常坐在廊下,對著院中的梧桐樹發呆,偶逢丫鬟路過,便喃喃自語:

“你們大人,日後會在公主府旁建座金屋,裡麵擺滿奇珍異寶,都是給公主的;”

“他更會為公主一句戲言,親赴江南采新茶,來回奔波半個月也不覺得累。”

丫鬟們隻當他是瘋了,私下裡咬著耳朵議論。

可這些話傳到沈念秋耳中時,她正坐在窗前縫冬衣,銀線穿過厚布,突然歪了針腳,針尖戳在指尖,滲出血珠也沒察覺。

從前蕭逸辰每日都會來她這裡,陪她吃晚飯,聽她講街坊趣事。

可如今他總說
“朝堂事忙”,有時連她派人送去的點心,都原封不動地送回來。

京城裡的風言風語也越來越多。

茶館裡有人說,看到狀元郎和朝陽公主在禦花園偶遇,相談甚歡;

還有人說,皇帝有意撮合兩人,已讓皇後召公主入宮商議婚事。

沈念秋將縫好的冬衣疊整齊,放進樟木箱的最底層。

木箱裡還放著她從前為蕭逸辰繡的荷包,她看著上麵繡著的
“一生一世一雙人”
字樣,怔愣了許久。

終於,蕭逸辰來了。

他穿著常服,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沉默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艱難地開口:

“念秋,我
我要娶朝陽公主了。”

沈念秋手裡的針線
“啪嗒”
掉在地上。

銀線滾了幾圈,纏在青磚縫裡。

她紅著眼抬起頭,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你說什麼?”

“你彆慌!”

蕭逸辰急忙起身,急切的辯解,“我不愛她,我娶她是迫於陛下的意思。我已經求過陛下了,成婚當日,我會以平妻之禮迎你進門。”

“念秋,我向你保證,這輩子我心裡隻有你,絕不會和公主有任何牽扯!”

“平妻之禮?”沈念秋輕聲重複。

她想起去年冬天,雪下得很大,蕭逸辰把她的手揣進自己懷裡暖著,哈著白氣說:

“等我高中,就用八抬大轎娶你,讓你風風光光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時他眼裡的光,比冬夜裡的炭火還要暖,可如今,那光卻滅了。

她知道,這是妥協的開始。

今日他能為了仕途娶公主,明日就能為了權勢,舍棄她。

墨袍蕭逸辰的話,像魔咒一樣在她耳邊回響:“她隻會拖累你的仕途”

沈念秋抽回手,指尖冰涼,卻隻是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蕭逸塵以為她懂了,鬆了口氣,又絮絮叨叨說些“日後定會補償她”的話,才轉身離開。

次日清晨,沈念秋換上最整潔的青布衣裙,托人找到了當年曾受她父親恩惠的老禦史,請他幫忙求見皇帝。

禦書房裡,檀香嫋嫋,皇帝坐在龍椅上,手裡翻著奏摺,頭也沒抬:

“沈氏,你是為蕭逸辰娶悅兒的事來求情?不必說了,朕已打定主意。”

“昨日朕與悅兒聊了許久,她說蕭逸辰待她愈發和善,想來是動了心。”

皇帝說著,從案上拿起一張紙,遞了過來:

“況且,這是四十歲的蕭逸辰暗中送來的,你自己看看吧。”

沈念秋接過紙,指尖抖了抖。

紙上的字跡,與她見過的那幾封信一模一樣,冰冷地寫著:

“日後蕭逸辰會為朝陽公主建金屋、尋奇珍,對其寵愛無度,此乃天命,不可違。”

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緩了許久,抬眸時,眼底沒有淚,隻剩決絕:

“陛下,民女不是來求情的。”

“民女隻求陛下賜一個恩典。”

“懇請陛下遣人護送民女‘假死’離京,歸鄉故裡,此生不複返。”

“如此,民女既不礙公主眼,亦不會讓蕭大人為難。”

皇帝聞言一怔,放下奏摺,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粗布裙衫難掩風骨,沒有半分哀求和怯懦。

沉默片刻,皇帝終究點了頭:“朕允了。”

“一個月後,朕會設局,助你離開。”

2

隔了數日,蕭逸辰許是察覺沈念秋的冷淡,心底漸生愧疚,便主動提議帶她去逛廟會。

廟會當日,他牽著她的手穿梭在人聲裡。

糖畫師傅將琥珀色的糖絲繞成鯉魚,他接過來遞到她掌心;

人群擁擠時,他下意識將她護在身側,手臂抵著周遭的推搡,聲音還像從前那樣溫軟:

“念秋,等我忙完這段時日,便帶你去城外看桃花,就我們兩個。”

沈念秋望著他側臉,熟悉的暖意漫上來,指尖悄悄攥緊了糖畫。

她想開口說些什麼,玄色身影卻突然從人群裡衝出來。

是四十歲的蕭逸辰。

那人一把拽住蕭逸辰的胳膊,急聲道:“你瘋了?此刻還陪她逛廟會!”

“朝陽公主知曉你帶她出來,賭氣跑出去了,少時便會在城西遭劫匪挾持,你快些去救!”

“與我何乾!”
蕭逸辰想甩開他,“我要陪念秋
——”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銅鑼亂響,跟著是小販們的叫喊:

“走水了!城西著火了!”

人群瞬間炸開,潮水般朝東街湧去。

混亂中,一隻手猛地推在沈念秋後背,她踉蹌著撞在石墩上,掌心的糖畫摔在地上,碎成了渣。

更糟的是,發間那支素銀簪,她母親留的唯一遺物,剛才被人扯了一把,簪頭
“哢嗒”
斷在泥地裡。

“我的簪子!”

沈念秋急得聲音發顫,蹲下身想去撿,湧來的人潮卻踩著她的手背過去,鈍痛讓眼淚差點滾出來。

她抬頭想喊蕭逸辰,卻見他被四十歲的自己死死拽著,正朝與東街相反的方向走。

那是去城西的路,是朝陽公主遇險的地方。

“逸辰!我的簪子!”

她拔高聲音,可喧鬨聲吞沒了她的呼喊。

四十歲的蕭逸辰回頭瞥了一眼,眼神冷得像霜,對著蕭逸辰低吼:

“不過一支簪子,怎及公主性命重要?你此刻不走,將來隻會恨她耽誤你!”

蕭逸辰腳步頓了頓。

沈念秋的心跟著提了起來。

他分明看見她手背上的紅痕,看見地上那支斷簪,也該記得這簪子的分量。

去年母親忌日,她抱著簪子哭到半夜,說這是母親唯一的念想。

那時他還滿臉心疼地擁著她,發誓說往後會替她母親好好護著她。

可現在,他隻皺了皺眉,朝著她的方向匆匆喊了句
“念秋你等我,我很快回來”,便被拽著沒入人群,再也看不見身影。

沈念秋蹲在地上,看著那截斷簪一半被人踩進泥裡,剩下的銀身染得發黑。

手背火辣辣地疼,卻遠不及蕭逸辰轉身時的毫不猶豫來得刺骨。

她慢慢撿起簪子,斷裂的銀邊劃破指尖,血珠滴在泥汙裡,轉瞬間就沒了痕跡。

簪子斷了,那些曾說得懇切的誓言,也跟著散了。

她等到廟會散場,街燈都滅了,蕭逸辰也沒有回來。

3

臨近正午,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是蕭逸辰帶著一身冷梅香踏進來


那是公主府獨有的香氣,裹著寒氣,壓過了屋內殘留的皂角清淺。

沈念秋坐在桌邊,指尖攥著那截斷簪。

她眼泡腫得發亮,手背結了痂,痂皮邊緣還沾著沒洗乾淨的泥點。

抬眼望他時,沒說話,隻靜靜坐著,等他開口。

“念秋,對不起。”

蕭逸辰快步走到她麵前,語氣帶著急慌的歉意:“昨晚我不是故意不回,公主被劫匪嚇到,我怎能讓她獨自回宮?”

“後來陛下又留我問話到深夜,實在脫不開身。”

他蹲下身,視線落在她手背上,指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道被斷簪劃破的痂,聲音軟了些:

“這傷怎麼弄的?廟會那天我看到人潮衝你,可被那人拽著走不開。”

“我若不去救公主,陛下定會怪罪,到時候彆說護你,我自己都難保全。”

沈念秋垂著眼,沒接話。

他的解釋條理分明,可她心裡像凍住的湖麵,掀不起一絲波瀾。

“彆生我氣好不好?”

蕭逸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貼著她的麵板。

“以後我絕不會再這樣丟下你。”

“對了,明日宮宴,我求了陛下,讓你隨我一同去,也讓你看看宮裡的樣子,往後也多些體麵。”

他說得認真,沈念秋卻隻扯了扯嘴角,沒應聲。

體麵?

她想起摔碎的糖畫、斷了的簪子,還有被人踩過的手背,哪裡還有半分體麵可言。

恰在這時,院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大人,公主府的人送賞賜來了!”

兩個侍從捧著描金盒子進來,盒蓋開啟的瞬間,珠光寶氣晃得人眼暈。

最上麵壓著張粉箋,蕭逸辰先拿起來看,笑著遞到她麵前:“公主還想著你,倒是細心。”

沈念秋接過紙箋,上麵字跡娟秀:“蕭郎說這些你用得上,莫再穿舊衣,讓他失了顏麵。”

舊衣、失顏麵

這幾個字像冰錐,紮得她心口發寒。

指節攥得泛白,剛要開口,就見蕭逸辰拿起一支赤金嵌珠的發釵,湊到她耳邊:

“你看這支釵,多襯你,正好把你那舊銀簪換了。”

“公主雖是金枝玉葉,卻一點不嬌氣,還總替旁人著想,這般平易近人,你往後跟她好好相處,定能處得和睦。”

他語氣裡滿是對公主的誇讚,全然沒察覺沈念秋的臉色早已慘白。

原來在他眼裡,她的舊衣真的讓他丟臉,公主的諷刺成了
“替人著想”,連她的出身,都成了需要靠討好公主來彌補的短板。

沈念秋忽然明白,或許連蕭逸辰自己都沒察覺,他心底早就覺得,她配不上他如今的狀元身份了。

房門突然被推開,四十歲的蕭逸辰闖進來:

“你怎麼還在這?公主讓人來傳,明日宮宴你要穿的禮服,領口得再改窄些,讓你此刻就過去一趟!”

“改衣服?”

蕭逸辰皺起眉,回頭看了眼沈念秋,推辭道:“我不去了,剛回來,想陪陪念秋。”

“你瘋了?”

四十歲的蕭逸辰上前一步,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吼道:

“禮服不合身,明日在陛下麵前丟的是你的臉!”

“公主特意讓人等你,你不去,是想惹她生氣?你可知我後來因得罪公主母家,多少年都沒機會升遷?”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你現在心心念念沈念秋,可你知不知道,她那時想吃塊桂花糕,我都要算著月錢夠不夠!”

蕭逸辰的眉頭皺得更緊,視線在沈念秋和門口之間轉了轉。

沈念秋看著他,心裡最後一點微弱的期待,也漸漸沒了。

“念秋,”蕭逸辰最終還是站起身,語氣帶著歉意,“我去去就回,很快就回來陪你試新衣服。”

不等沈念秋回應,他已抓起外袍往外走,四十歲的蕭逸辰緊跟在後麵。

出門前,那人還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嘲諷不加掩飾。

像在說:看吧,蕭逸辰,終究還是會選公主。

4

宮宴當日,蕭逸辰遞來一件淺青色衣裙。

料子是細棉,比沈念秋平日穿的粗布軟些,可領口歪斜的針腳、腰間簡易的係帶,分明是仆役才穿的樣式。

“怎麼不是禮服?”她捏著衣角,指尖發顫。

蕭逸辰避開她的目光,伸手理了理她的衣領,語氣帶著幾分哄勸:

“念秋,公主身份尊貴,陛下本就不允你以賓客身份入宴
讓你跟公主平起平坐,豈不是折了她的體麵?”

“我求了陛下半宿,才獲準帶你以貼身侍女的名義進來。能親眼見一次宮宴,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侍女”兩個字,狠狠紮進了沈念秋心裡。

喉嚨發堵,連反駁的力氣都卸了,指尖攥著裙擺,直到布料擰出褶皺,才麻木地點了點頭。

皇帝已降恩許,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入宮的路很長,沿途宮人頻頻投來打量的目光,有的帶著好奇,有的藏著輕蔑,那些視線密密麻麻落在她身上。

像細小的刺,讓沈念秋的頭越垂越低,連呼吸都放得輕了。

蕭逸辰走在前麵,偶爾回頭催她“快些”,卻沒注意到她的腳步沉重。

宴會廳裡早已熱鬨起來,絲竹笑語聲裹著酒肉的香氣撲麵而來。

蕭逸辰徑直將她帶到東側的席位後方,那裡正對著朝陽公主的坐席。

他壓低聲音,拍了拍她的肩:“你就站在這,不用做事,也能看歌舞、賞宮宴。”

“等散了宴,我帶你逛禦花園。”

話音未落,朝陽公主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蕭郎,你怎麼才來?我都等你半天了。”

蕭逸辰立刻轉身,臉上的侷促換成笑意,快步走到公主身邊,自然地接過她遞來的酒杯:

“路上耽擱了些,公主莫怪。”

他與公主碰杯,談笑間,將身後的沈念秋忘得一乾二淨。

沈念秋站在陰影裡,看著兩人湊在一起看舞姬跳舞,看著公主將剝好的葡萄遞到蕭逸辰嘴邊;

看著他笑著張口,眉眼彎起的弧度,比當初吃她親手做的糖畫時,還要溫柔幾分。

她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

宴席過半,朝陽公主突然從隨身的錦盒裡取出一塊暖玉。

玉色瑩白,觸手生溫,麵上刻著清晰的
“朝”
字。

她將玉佩遞到蕭逸辰麵前,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背,聲音嬌軟:

“蕭郎,再過一月便是你我大婚之日。”

“這玉佩你收著,就當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往後見玉如見我。”

沈念秋的目光猛地鎖在蕭逸辰腰間。

那裡掛著一個素色香囊,是她去年冬天熬了三個大夜繡的。

為了找裡麵安神的平安香葉,她淩晨就去城郊古寺排隊,寒風凍得手生了瘡,才求來那一小撮乾葉。

蕭逸辰當時接過香囊,眼眶都紅了,攥著香囊反複說
“會一直戴著”,說這是
“此生最珍貴的東西”。

此刻沈念秋屏住呼吸,盯著蕭逸辰的手,心裡隻剩一個念頭:

他會拒絕的,他會說他有香囊,他會記得她的心意。

蕭逸辰看著那枚玉佩,指尖頓了頓。

他的目光下意識掃過腰間的香囊,眉頭微蹙,眼神裡閃過一絲遲疑。

沈念秋的心猛地提起,眼裡閃過一絲微弱的光。

可這遲疑隻持續了片刻。

下一秒,蕭逸辰便抬眼對朝陽公主笑了笑,伸手接過了玉佩。

5

蕭逸辰指尖觸到玉佩的刹那,沈念秋隻覺世界驟然靜了。

絲竹驟停,笑語匿跡,唯有心臟碎裂的鈍響,一下下撞著耳膜,疼得她幾乎站不穩,藏在袖中的手更是不受控製地發抖。

她竟不知自己是如何撐到宴會散場的。

宮宴的喧囂還未散儘,蕭逸辰已攥著她的手腕往外走,掌心的熱度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隻想躲。

“念秋,你聽我解釋,”

他腳步急促,著急辯解,“公主當眾遞玉佩,滿殿官員看著,我若拒絕,便是駁她顏麵,陛下定會動怒,我”

沈沈念秋被他拽著,她垂著眼,望著兩人交握的手。

這雙手明明曾攥著她繡的香囊,說
“會一直戴到白頭”,如今卻握著公主的玉佩,說著身不由己的話。

“我也是沒辦法,”

蕭逸辰的聲音越來越低,連自己都覺得牽強,“公主是金枝玉葉,咱們不能硬碰硬。等以後我地位穩了,一定”

“等!又是等!”

沈念秋猛地停步,抬眼盯著他,眼眶泛紅卻沒掉淚。

失望攢得太滿,連哭的力氣都快耗光了。

她指著他腰間的玉佩,聲音發顫卻字字清晰:“在你心裡,君恩權勢纔是頭等!那我呢?”

“蕭逸辰,我為給你湊趕考盤纏,在繡坊沒日沒夜趕了一年活,指尖被針紮得全是血洞”

“我做這些,難道是為了把你推得越來越遠嗎?”

蕭逸辰被問得一噎。

他望著沈念秋泛紅的眼眶,想伸手抱她,卻被她側身躲開。

“我不是故意的,”他聲音軟下來,帶著幾分無措,“我隻是想先穩住局麵,等以後”

“蕭郎!”

朝陽公主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掐斷了他沒說完的話。

沈念秋回頭,見公主身著霞帔,裙擺金線牡丹晃得人眼暈,正快步朝他們走來。

公主的目光掃過她時,帶著輕蔑的打量,落在蕭逸辰身上,語氣瞬間軟了:

“你怎麼不等我?說好要一起逛禦花園的。”

她說著,自然地挽住蕭逸辰的胳膊,全然沒把沈念秋放在眼裡。

蕭逸辰的身體僵了僵,下意識想推開,卻在公主期待的眼神裡,慢慢鬆了手。

他轉頭看沈念秋,眼神裡帶著幾分催促,像是在讓她
“識趣些,彆礙事”。

沈念秋看著這一幕,心裡最後一點暖意也滅了。

她默默往後退兩步,站進桃樹的陰影裡,淺青衣裙與暗沉的樹影融在一起,竟真像個不起眼的侍女。

她看著公主指著池裡的錦鯉笑:“這條紅的真好看,蕭郎你看”。

蕭逸辰湊過去附和:“公主眼光好,確實靈動”;

看著兩人並肩而行,桃花瓣落在他們肩頭,畫麵詩意又般配。

而她站在陰影裡,連呼吸都覺得多餘。

突然,頭頂傳來“哢嚓”脆響。

沈念秋抬頭,隻見假山頂端,半人高的石塊正順著濕滑岩壁滑落,碎石跟著往下掉,軌跡赫然對著她和公主。

蕭逸辰若要救人,隻能選一個。

周圍宮人發出驚呼,蕭逸辰也猛地抬頭。

他的目光掃過石塊,又掃過沈念秋和公主,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眼裡隻剩慌亂。

沈念秋沒躲,也躲不開。

她望著滾落的石塊,望著蕭逸辰的臉,眼底最後一點微光,像風中殘燭,在等一個答案。

那顆早已麻木的心臟,竟還在為這個男人做最後一次掙紮。

答案比石塊來得更快。

“公主小心!”

蕭逸辰的嘶吼劃破寧靜,他幾乎沒有遲疑,推開身邊宮人,朝著公主撲過去,雙臂緊緊將她抱在懷裡,轉身撲到草地上。

石塊重重砸在池邊,發出“轟隆”巨響,碎石濺向四周。

尖利的石片擦過沈念秋的胳膊,劃開幾道血口,鮮血瞬間滲出來,染紅了淺青衣袖。

疼痛傳來時,沈念秋卻笑了。

她看著不遠處的蕭逸辰,正緊張地檢查公主的身體,“公主,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公主靠在他懷裡,眼眶泛紅:“蕭郎我好怕”。

兩人依偎在一起,全然沒注意到柳樹下,那個被碎石劃傷的人。

夕陽餘暉落在沈念秋臉上,她抬手摸了摸胳膊上的傷口,笑了笑。

可笑著笑著,眼淚卻落了下來。

那些所謂的承諾,終究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

一件帶著淡淡墨香的外袍突然落在她肩頭,將她流血的傷口遮得嚴實。

沈念秋一怔,轉頭見四十歲的蕭逸辰站在身側。

鬢邊白發在夕陽下格外紮眼,眉宇間堆著化不開的倦色,眼底沒了之前的急切,隻剩一片冰冷的沉寂。

“疼嗎?”

他開口,聲音沙啞,聽不出情緒。

沒等沈念秋回答,他又看向不遠處相擁的兩人,語氣裹著嘲諷:

“你看,他選的從來都不是你。”

“當年我總覺得,再等等,等我爬得高些就能護你周全,可最後才知道,有些選擇從一開始,就錯了”

後麵的話,沈念秋沒聽清。

失血加上情緒崩潰,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


身旁的人卻下意識伸手,穩穩接住了她。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她聽到了一聲歎息。

是在惋惜她,還是在惋惜當年那個選錯路的自己?

沈念秋不知道,隻覺得眼前的黑暗,終於把所有的期待和疼痛,都吞沒了。

6

禦花園之事後,蕭逸辰在沈念秋院外懺悔了三日。

他說了許多舊事,提了無數次補償,可沈念秋始終閉門不出。

“念秋,開門。”

門板外又傳來他的聲音,“我買了你愛吃的桃花酥,咱們去城外看桃花吧。”

“就當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好不好?”

這話他說了三天,從最初的懇求到如今的堅持。

沈念秋終是起身開了門,便見蕭逸辰立在廊下,肩頭沾著未乾的雨珠


昨夜剛下過雨,他定是又在院外等了許久。

她心底生出幾分倦意,不願再糾纏,終是鬆了手,沉默地跟著他上了馬車。

馬車碾過青石板,軲轆聲裡,蕭逸辰絮絮叨叨說起從前:

“還記得你
7

狀元府滿院紅綢,從朱漆大門纏到內院迴廊,鼓樂聲震得人耳膜發疼。

今日,是蕭逸辰與朝陽公主大婚的日子。

沈念秋坐在西院窗前,手裡捏著個錦盒,盒裡躺著皇帝派人送來的假死藥。

院門外,蕭逸辰的親信守得嚴實,說是
“護她安全”,實則是軟禁,斷了她所有退路。

“沈姑娘,蕭大人來看您了。”

門外傳來通報,蕭逸辰穿著大紅喜服走進來,眼底帶著血絲:

“念秋,綁架的事還在查,你再等等。”

“查清後我就向陛下請旨,以平妻之禮迎你入府,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做到。”

沈念秋抬眼,眼神空洞:“若查出的結果,就是我做的呢?”

蕭逸辰身體一僵,慌忙避開她的目光,躊躇許久,剛要開口辯解,外麵的催嫁聲就急促地傳進來:

“大人,吉時快到了!公主那邊已候著了!”

他沒辯解,沒承諾,隻猛地轉身,腳步踉蹌著往外走。

沒過多久,西院突然冒起濃煙。

看守的親信慌了神,轉身就要跑去找蕭逸辰,卻被一道墨色身影攔住


“彆聲張,”四十歲的蕭逸辰塞過一錠銀子,“這是沈姑娘故意的,想攪黃婚禮逼你家大人妥協。”

“你就回稟說,她隻是點火嚇人,並無大礙,讓大人安心拜堂。”

親信捏著銀子,半信半疑地跑回前院。

此時蕭逸辰正站在喜堂前,紅綢蓋頭的公主在伴娘攙扶下候著,聽到親信的回話,他還是下意識想朝西院的方向邁步。

卻被四十歲的自己按住了肩。

“彆上當!沈念秋就是賭你會心軟,逼你取消婚禮。”

“她捨不得死,更捨不得讓你徹底離她而去。”

蕭逸辰望著遠處的濃煙,又回頭看向鳳冠霞帔的公主,他終是咬著牙說道:

“繼續拜堂。”

西院內,沈念秋在素箋上落下最後一筆。

紙上記著公主被綁架前,她每日的行蹤:去繡坊取活計、給巷口張嬸送糕點、在窗邊縫補舊衣,每一件事都有人可證。

沒做過的事,她絕不會認。

放下筆,她拿起那瓶假死藥,仰頭儘數吞下。

很快,眩暈感便湧了上來,視線漸漸模糊,身體軟倒在椅上,徹底沒了聲息。

院後的牆角,接應的人早候著。

前院鼓樂喧天,賓客們圍著喜堂觀禮,沒人注意這處的動靜。

幾人悄無聲息地將沈念秋抬上馬車。

車簾落下時,前院恰好傳來司儀高聲唱喏:

“一拜天地——”

馬車漸漸遠去,消失在煙塵中。

8

四十歲的蕭逸辰立在原地,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

前院鼓樂還在斷斷續續傳來,喜慶調子卻像針,一下下紮在心上。

他清楚,這場被自己親手操控的命運,終究走向了不一樣的結局。

禮堂內,年輕的蕭逸辰雙腳像灌了鉛,釘在原地挪不動半步。

司儀高亢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

“夫妻對拜——”

什麼夫妻對拜?

親信那張慌得沒了血色的臉,“點火嚇人”
那四個字,在他腦子裡攪來攪去,亂成一團麻。

四十歲的自己說得沒錯,念秋性子烈,是做得出來這種事,就是想逼他,逼他在最後關頭選她。

可為什麼,心口堵得像壓了塊大石頭,連氣都喘不順?

他猛地扭頭往西院看,濃煙已經淡了些,可那股燒焦的味道,卻順著風鑽進來,嗆得他眼睛發酸。

下一秒,沈念秋那雙空洞得沒了半分光的眼睛,卻突然撞進腦海裡。

她問
“若查出的結果就是我呢”
時,語氣裡的涼,他那時候怎麼就沒聽出來?

不對,事情不對勁。

“逸辰?”

身旁的昭陽公主輕輕扯了扯他的喜服袖子,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催促。

“吉時快過了。”

蕭逸辰驟然回神,目光落在公主那張描金畫翠的臉上。

她眼裡滿是對婚禮的期待,卻沒有半分對西院火情的擔憂,連一絲假意的詢問都沒有。

他心裡猛地一沉。

“婚禮暫停。”

四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不大,卻讓喧鬨的喜堂瞬間死寂


“你說什麼?”

朝陽公主的臉
“唰”
地白了,珠翠滿頭的鳳冠都跟著晃了晃。

重新回到廳堂的四十歲蕭逸辰也急了,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吼:

“你瘋了!現在停婚,就是當眾打皇家的臉!你這輩子都彆想再翻身了!”

“滾開!”

蕭逸辰一把甩開他的手。

他再也顧不上什麼君臣禮數,什麼錦繡前程,抬手撥開圍著的賓客就往西院衝。

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他要見念秋,必須現在就見到她!

西院門口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幾個下人端著水盆進進出出,空氣裡全是嗆人的焦臭味。

那間沈念秋住了數月的小屋,窗戶燒得隻剩黑洞洞的木框,木頭燃燒後的焦臭味直往鼻腔裡鑽。

“沈姑娘呢?”

蕭逸辰抓住一個剛從廢墟裡跑出來的親信,聲音抖得厲害。

那親信
“噗通”
一聲跪倒在地,臉上滿是煙灰和眼淚,哭喊著:“大人
火太大了!我們衝進去的時候
已經”

“已經什麼了!說!”

蕭逸辰隻覺得自己的血都快涼了。

“隻在裡屋
發現了一具
一具燒焦的屍體”

親信抖著手,指著那間已經燒塌了大半的內室,“身上的衣服料子
像是沈姑娘今天穿的那件”

轟——

蕭逸辰的腦子像被驚雷劈中,眼前驟然一黑,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

屍體?

怎麼會是屍體?

他不是說她隻是嚇唬人嗎?她不是隻想逼他妥協嗎?

怎麼會
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他一把推開身邊的下人,瘋了似的衝進廢墟。

屋裡還燙得灼人,燒斷的橫梁歪七扭八地橫在地上。

他踩著滿地焦灰往裡走,終於在牆角,看到了那團蓋著白布的東西。

腿突然軟了,一步也挪不動。

四十歲的蕭逸辰這時也跟了進來,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

“你不是說她是假的嗎!”

蕭逸辰猛地回頭,一雙眼睛紅得嚇人。

他衝上去揪住四十歲自己的衣領,一拳狠狠砸在對方臉上,“你不是說她捨不得死嗎!你不是讓我安心拜堂嗎!”

一拳接著一拳,吼聲裡全是撕心裂肺的絕望和悔恨。

“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周圍的侍衛和下人全嚇傻了,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朝陽公主帶著人趕了過來,看到這副景象,花容失色地跑過來,伸手想拉他:

“蕭郎,你冷靜點!不過是個下人,值得你這樣嗎?婚禮還沒結束呢!”

“滾!”

蕭逸辰赤紅著眼,一把將她推開。

朝陽公主沒防備,重重摔在滿是焦渣的地上。

他再也看不見任何人,聽不進任何話。

一把甩開四十歲的自己,踉蹌著撲到那片白布前,指尖顫抖著,一點一點地,掀開了白布的角

9

白佈下,是焦黑蜷曲的一團。

麵容已辨不清,可那身形、那殘剩的素裙上的紋路

蕭逸辰隻看一眼,心口就像被生生撕開個口子,疼得他話都說不完整。

“念秋”

他跪倒在地,指尖顫著要碰,卻又僵在半空。

他不敢碰,他怕一碰,這最後一點念想也會徹底碎了。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從他喉嚨裡炸開,像是要把心都嘔出來。

蕭逸辰趴在地上,拳頭狠狠地砸向滿是灰燼的地麵,一下又一下,指節很快鮮血淋漓。

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信四十歲自己的鬼話!

為什麼他要轉身去拜那該死的堂!

要是他早一點過來,哪怕隻早一刻鐘,是不是就能拉住她的手?

什麼狀元功名,什麼駙馬尊榮,什麼錦繡前程
在這一刻全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抱著頭,任由鋪天蓋地的痛苦和悔恨將自己吞噬,連哭聲都堵在喉嚨裡,悶得胸口發慌。

不知過了多久,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瘋狂。

“查!”

他對著身後的親信嘶吼:“把這狀元府翻過來!”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查清楚這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目光死死盯著那片燒成炭的內室,煙熏的痕跡從裡往外蔓延,邊緣齊整得詭異。

不像是意外失火,倒像是有人在裡麵,故意點的火。

難道真是念秋自己點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像針一樣紮得他心口發疼。

手下的人不敢怠慢,立刻拿著工具在廢墟裡細細搜尋。

蕭逸辰就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有眼底偶爾閃過的光,證明他還活著。

四十歲的蕭逸辰坐在不遠處的台階上,臉上還帶著拳印,眼神複雜。

很快,一個親信捧著個燻黑的錦盒跑過來,“大人!在沈姑娘梳妝台的暗格裡,找到這個!”

“盒外裹了油紙,裡麵的東西沒燒著!”

蕭逸辰顫抖著手接過,哆哆嗦嗦開啟。

裡麵不是什麼金銀首飾,隻有一封信。

展開信紙,上麵是再熟悉不過的,清秀又帶著風骨的字跡。

信上密密麻麻記著公主被綁前幾日她的行蹤:

辰時去繡坊取蘇繡活計,午時給巷口張嬸送新蒸的桂花糕,申時在窗邊縫補他的舊衣;

連遇見的賣花郎、送水的雜役都寫得明明白白,樁樁件件都有人證。

“關於那支斷簪,廟會人多,擁擠之時便已遺失,當時你亦在場。此後,我再未見過。我未做過的事,絕不會認。”

蕭逸辰的呼吸驟然停住,指尖死死攥著信紙。

這些事,隻要他肯花一點時間去查,隻要他肯信她一次,就能查得清清楚楚!

她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去策劃那場綁架!

更何況被綁的還是當朝公主,她怎麼敢?!

他接著往下看,信的末尾隻有短短一行字,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直直紮進他心裡最軟的地方:

“我本不介意世人誤解,卻未曾想,連你也不信我。”

“噗
——”

一口鮮血從蕭逸辰嘴裡噴出來。

連你也不信我

六個字,字字誅心,把他整顆心都捅得千瘡百孔。

他想起廟會那天她攥著斷簪的慌張,想起桃林裡她蒼白著臉的辯解,想起她最後望著自己時,那雙滿是期盼卻最終歸於死寂的眼睛。

她不是沒有解釋,是他在那一刻,被前程蒙了眼,被猜忌堵了耳,親手堵住了她所有的話,也堵住了她所有的生路。

“大人!”

又一個親信匆匆跑來,神色凝重。

“我們去查了廟會那條街,附近商販說,公主府的侍衛在綁架案發生前兩天,就一直在那條街上轉悠,像是在”

“找一件很小的首飾,模樣和您之前提過的斷簪很像!”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突然串聯起來。

丟失的斷簪,公主府侍衛的提前搜尋,那場恰到好處的綁架,還有朝陽公主那句
“委托他們的人點名要我的命”

這根本不是意外,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大戲!

一場由朝陽公主親手導演,為了除掉沈念秋、逼他死心塌地的戲!

而他,就是這場戲裡最愚蠢、最可悲的棋子。

是他親手把自己最愛的人,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蕭逸辰抬起頭,望向前院的方向。

那裡,漫天的紅綢還在隨風飄動,卻像一片片浸了血的幡,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慢慢站起身,原本布滿悲痛和悔恨的眼底,此刻隻剩下刺骨的冰冷;

還有幾乎要溢位來的、瘋狂的恨意。

10

婚事終究不了了之。

拜堂時新郎衝進火場,抱著焦屍不肯撒手,最後還吐了血。

這事像長了翅膀,不到一個時辰就傳遍京城。

狀元府的紅綢被匆匆扯下,換上白幡

皇帝震怒,派人來傳旨,罵他“荒唐胡鬨,罔顧君恩”。

蕭逸辰跪在靈堂裡,聽著太監尖著嗓子唸完旨意,一聲不吭。

靈堂設在西院,那個小小的,被燒得隻剩框架的屋子裡。

一口空棺材擺在中央,那具焦黑的屍首,他沒讓任何人碰,親自用白布裹了,放在棺邊。

他不信。

他不信沈念秋就這麼死了,可翻遍府院,也找不出她活著的證據。

他攥著朝陽自導自演的全部證據,卻連告發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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