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途歧路淚成河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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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知年站在逆光裡,黑色皮衣沾著新鮮的血跡。
他手裡拎著個滿臉是血的混混,像扔垃圾一樣甩到牆角。
三秒。
滾,或者死。
男人們罵罵咧咧地衝上去。
桑妤蜷縮在牆角,看著顧知年像頭優雅的野獸般穿梭在拳腳間。
他每一下動作都精準狠辣,最後用酒瓶碎片直接抵住領頭男人的眼球。
等保安聞聲趕來時,廁所裡隻剩滿地狼藉和蜷縮在角落的桑妤。
顧知年蹲下來,皮衣帶著血腥氣,檢查她傷勢的動作意外輕柔,指腹擦過她顴骨淤青時頓了頓。
能走嗎
他脫下皮衣裹住她發抖的身體,桑妤動了動身體,很明顯痛的起不來。
顧知年打橫抱起桑妤時,她整個人都陷進了他的氣息裡,血腥味混著他身上獨有的香氣,還有皮衣上殘留的威士忌酒氣。
夜風從酒吧門口灌進來,吹亂他額前碎髮,露出眉骨上一道新鮮的血痕。
家住哪
顧知年等不到回答,嘖了一聲:嚇傻了
她搖搖頭,突然伸手碰了碰他嘴角的傷口。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腳步一頓。
彆亂動。
他聲音啞了幾分,抱著她的手臂收緊。
指路。
桑妤終於抬起手,卻不是比手語,而是指向街道儘頭那棟有著紅色屋頂的公寓樓。
顧知年抱著她穿過霓虹閃爍的街道。
他的步伐很穩,彷彿懷裡輕若無物,路過一盞路燈時,她看清了他臉上的傷。
眉骨那道口子還在滲血,順著太陽穴滑到下頜,在冷白皮膚上格外刺目。
不知怎麼,她突然想起他小說裡寫過的句子。
看夠了嗎
顧知年突然低頭,他的眼睛彷彿研磨開沾了水的墨,有著和月色相稱的疏離剔透。
桑妤慌忙移開視線,卻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公寓樓下,顧知年停下腳步。
幾樓
桑妤比了個三的手勢。
電梯裡,鏡麵映出兩人狼狽的樣子,她頭髮淩亂,臉上帶著淤青,他白色短袖領口染血,嘴角破了一塊。
可桑妤覺得,此刻的顧知年比任何時候都要真實。
門開時,顧知年單手托著她,另一隻手從她口袋裡摸出鑰匙,動作乾脆利落,冇有絲毫逾矩。
醫藥箱在哪
他把她放在沙發上環顧四周,這間公寓和他想象中一樣整潔,牆上掛著她畫的河畔夜景,茶幾上還擺著幾本他的書。
桑妤指了指浴室,卻在顧知年轉身時拉住他的衣角。她仰著臉,指了指他眉骨的傷口,又指了指自己。
顧知年皺眉,卻還是蹲下來平視她。
先管好你自己。
醫藥箱拿來後,顧知年單膝跪在地毯上,用棉簽沾著消毒水給她清理顴骨的擦傷,動作專業得不像作家。
以前在野戰部隊待過兩年,後來發現殺人不如寫書畫畫有意思。
桑妤沉默了,雖然她不會說話。
為什麼去那種酒吧乖乖女不該好好在家畫畫嗎
她咬著下唇,她不想承認是因為看見他走進去,更不想承認自己像個跟蹤狂一樣在門外徘徊了二十分鐘。
‘路過。’
顧知年輕笑一聲,擦完藥後直起身子往窗邊走。
撒謊。
他靠在桑妤公寓的窗邊看著她慌亂比劃的手語,突然開口:
想不想重新說話
桑妤的手指頓在半空,這個問題太殘忍,像一把刀直接插進她最痛的傷口,她下意識摸向喉嚨上的疤痕,眼眶瞬間紅了,急促地比劃著。
‘冇用的,醫生說過......’
有些醫生就是廢物,你先告訴我,怎麼變成這樣的
顧知年的聲音意外地柔和下來。
或許是夜色太深,或許是他難得溫柔的眼神,桑妤突然覺得那些積壓多年的情緒找到了出口。
手指開始顫抖,開始講沈默琛和她以前的故事,比劃的速度越來越快。
手語像決堤的洪水,那些從未對人傾訴的往事傾瀉而出。
講到濃煙中拖著昏迷的沈默琛爬行的絕望,講到在醫院醒來時發現自己失聲的崩潰,甚至講到後來沈默琛是怎樣從感激逐漸變成嫌棄......
六歲那年,沈默琛搬來隔壁,抱著足球砸碎了她家玻璃。
那時候她正在花園裡給媽媽的花澆水,碎玻璃濺到腳邊時,那個男孩正趴著牆頭對她做鬼臉。
喂,小矮子,幫我撿個球。
十二歲那年,他在她被高年級欺負時,一個人打跑了三個男生。
十六歲,他翻牆進來送她戒指,卻被她媽用掃帚打出去。
考上大學我就給你戴上!
高考結束那晚,他喝醉後吻了她,他捧著她的臉說:桑妤,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再後來,桑妤去接他時,電路短路的火花已經竄上窗簾,他攤在沙發上不省人事,她隻能拖著他往外爬。
比劃到這裡,桑妤的指尖無意識蜷縮起來,彷彿再次觸摸到滾燙的地板。
濃煙鑽進氣管的灼痛,聲帶被炙烤的撕裂感,還有最後看見消防員時,她試圖喊先救他卻隻能吐出黑血的絕望。
她在醫院醒來後,他說:桑妤,我娶你。沈默琛跪在病床邊哭得像個孩子,那時候,他們都以為這是愛情最崇高的模樣。
到後來,沈默琛出軌了。
出軌了跟她嗓音很像的實習生。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時,手機鬧鐘響起,她猛然驚醒,想起顧知年臨走前說的話:明天繼續去上你的德語課。連電話號碼都冇留。
她摸了摸喉嚨,那裡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昨天晚上他教她發聲時,手掌輕輕貼在她的聲帶處。
啊。
她特意繞路去了顧知年提過的那家麪包店,買了剛出爐的牛角包,不知道老太太喜歡什麼口味就選了最經典的原味。
桑妤推開教室門時,還在想著昨晚顧知年說的重新說話的可能性。
妤妤來了!
聽見老太太慈祥的聲音,她迎著聲音望過去。
然後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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