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誌 第91章 黑霧穀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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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霧穀的風帶著蝕骨的寒意,刮在臉上像無數細小的冰針。林夢冉身前的火焰明明滅滅,將兩人周圍的黑霧燒得滋滋作響,卻始終無法徹底驅散。那些黑霧像是有生命般,在火牆邊緣扭曲著、試探著,隨時準備趁隙而入。
“青蕪,你還撐得住嗎?”林夢冉回頭時,看到沈青蕪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輪椅扶手上的符文已黯淡到幾乎看不見。她連忙往輪椅的木輪上拍了張淨化符,淡金色的光芒閃過,木輪上的黑氣消散些許,前行的速度才快了半分。
沈青蕪的指尖按在膝蓋上,那裡的刺痛已經蔓延到整條腿,像是有團活物在皮肉裡翻湧。她深吸一口氣,將生息之力源源不斷地注入輪椅的靈木樞紐:“無妨,聚靈陣還能撐住。你看前麵。”
林夢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前方的岩壁縫隙裡,竟冒出幾株嫩綠的草芽。那些草芽頂著淡紫色的花苞,在濃稠的魔氣中舒展著葉片,絲毫不見枯萎之態。
“這是凝魂草?”林夢冉驚訝地低呼。她曾在藥經上見過,這種靈草最是嬌弱,遇魔氣即腐,如今卻在黑霧穀裡活得好好的,實在反常。
沈青蕪讓輪椅靠近岩壁,指尖懸在草葉上方。一股微弱的生息之力從草芽裡透出,竟與她的靈力產生了微妙的共鳴。她忽然想起師父留下的手劄,裡麵提過上古靈植能在絕境中演化出抗魔之力,難道這些凝魂草已經變異了?
“彆碰。”沈青蕪按住林夢冉伸出去的手,“它們的根鬚纏在地脈上,恐怕早已與魔氣共生。”
話音剛落,那些凝魂草的花苞突然齊齊綻放,淡紫色的花瓣裡滲出黑色的汁液,滴在地上瞬間腐蝕出細密的坑洞。林夢冉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半步,火焰燒得更旺了些:“好險!差點就中了招。”
沈青蕪的目光掃過周圍的岩壁,發現類似的靈植竟不在少數。有的蕨類植物葉片背麵佈滿了銀色的絨毛,正吸附著飄散的魔氣;有的藤蔓纏著扭曲的樹乾,結出的果實泛著詭異的藍光。這些本該純淨的靈植,如今都成了半魔之物。
“魔氣在這裡盤踞了至少百年。”沈青蕪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它們在改造這片土地,讓所有生靈都變成魔的養料。”
輪椅碾過一截枯骨,發出細碎的聲響。林夢冉低頭看去,發現地上散落著不少骸骨,有的還穿著雲嵐宗的服飾,骨骼表麵覆蓋著黑色的紋路,顯然是被魔氣侵蝕而亡。
“這些是十年前失蹤的內門弟子?”林夢冉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剛入宗時就聽過傳聞,說有批弟子去黑霧穀尋找秘境,從此杳無音信,原來都死在了這裡。
沈青蕪的指尖劃過輪椅側麵的木格,那裡刻著雲嵐宗曆代弟子的名錄。她輕輕歎了口氣:“他們的靈牌早就碎了,隻是冇想到”
話音突然頓住。她衣襟上的同心草劇烈震顫起來,綠光裡竟摻進了一絲極淡的紅。林夢冉胸前的半株草也有了同樣的變化,兩株草像是被什麼東西驚擾,傾斜的角度變得更加急促。
“有東西過來了。”沈青蕪轉動輪椅,讓靈木樞紐對準左側的山道。那裡的黑霧突然變得濃稠,隱約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地麵都跟著微微震動。
林夢冉的斷劍嗡鳴作響,火焰凝聚成一道丈高的火牆:“是魔修還是妖獸?”
“都不是。”沈青蕪的瞳孔微微收縮。她能感覺到,那東西身上的氣息既非魔氣,也非妖氣,而是帶著一種腐朽的生息之力,像是被強行喚醒的亡者。
黑霧中緩緩走出一個身影,穿著破爛的灰袍,身形佝僂,裸露的皮膚上爬滿了黑色的血管。它的臉被兜帽遮住,隻能看到一雙毫無神采的眼睛,手裡拖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長劍——那是雲嵐宗弟子的製式佩劍。
“是是失蹤的弟子?”林夢冉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她認出那人腰間的玉佩,正是當年帶隊的師兄佩戴的流雲佩。
灰袍人冇有迴應,隻是緩緩抬起頭,兜帽滑落,露出一張潰爛的臉。它的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拖著長劍朝兩人走來。長劍劃過地麵,火星四濺,竟在魔氣中燃起了幽藍的火焰。
“是屍變。”沈青蕪的指尖在輪椅扶手上快速結印,七十二株靈木的虛影在她身後浮現,“魔氣侵入屍身,讓他們成了行屍走肉,還保留著生前的功法。”
灰袍人的長劍突然揮出,幽藍的火焰連成一片,朝著林夢冉的火牆劈來。兩種火焰相撞,發出刺耳的爆鳴聲,林夢冉隻覺得手臂一麻,竟被震得後退半步。
“好強的力量!”她咬著牙將烈火訣催至極致,斷劍上的火焰暴漲三尺,“青蕪,我來對付它,你先往前走!”
沈青蕪卻冇有動。她看著灰袍人手腕上的一道疤痕——那是當年幫師弟擋妖獸時留下的舊傷。她的指尖輕輕顫抖,突然從木格裡取出一枚玉針,注入生息之力後朝著灰袍人飛去。
玉針擦過灰袍人的脖頸,帶出一串黑色的血珠。灰袍人動作一滯,眼中竟閃過一絲清明,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嗚咽。但僅僅一瞬,那絲清明就被濃黑的魔氣吞噬,它的動作變得更加狂暴,長劍舞得密不透風。
“它還有殘存的意識!”林夢冉看出了端倪,火焰突然轉向,避開了灰袍人的要害,隻灼燒著它身上的魔氣。
沈青蕪趁機驅動輪椅繞到灰袍人身後,指尖按在它的後心。精純的生息之力順著指尖注入,想要驅散那些盤踞的魔氣。然而魔氣早已與屍身融為一體,她的生息之力剛進去,就被瘋狂反噬,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青蕪!”林夢冉見狀,不再留手,斷劍直刺灰袍人的眉心。那裡是魔氣最濃鬱的地方,火焰穿體而過,灰袍人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身體在火焰中逐漸化為灰燼,隻留下一枚流雲佩落在地上。
沈青蕪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那口血滴在輪椅的靈木扶手上,竟被木頭吸收,原本黯淡的符文突然亮起微弱的綠光。
“你受傷了!”林夢冉連忙扶住輪椅,從懷裡掏出療傷丹,“都怪我,剛纔不該猶豫的。”
“不怪你。”沈青蕪搖了搖頭,將療傷丹服下,“他們不該變成這樣的。”她撿起地上的流雲佩,玉佩上刻著的“明”字已經被魔氣侵蝕得模糊不清。
就在這時,兩人胸前的同心草突然劇烈閃爍起來,綠光中摻雜的紅絲越來越密,幾乎要變成赤紅色。它們傾斜的角度也越來越大,直指前方的一處峽穀。
“不對勁。”沈青蕪的臉色凝重,“魔氣核心的氣息好像變了。”
林夢冉也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甜膩中,多了一絲極淡的草木清香,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被喚醒。她看向峽穀深處,那裡的黑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隱約能看到漩渦中央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我們得快點。”沈青蕪驅動輪椅,靈木樞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它在吸收那些屍變弟子的力量,恐怕”
話音未落,峽穀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個黑霧穀都跟著劇烈震動。無數黑色的藤蔓從地底鑽出,朝著兩人蔓延而來,藤蔓上開滿了血色的花朵,散發著刺鼻的腥氣。
林夢冉的火焰在藤蔓上燃燒,卻隻能燒掉表麵的一層,根本阻止不了它們的生長。她看著那些藤蔓越來越近,突然發現藤蔓的根部竟纏著不少白骨,而在白骨堆裡,有一株半枯的古樹,樹乾上刻著雲嵐宗的護山大陣符文。
“那是護山大陣的陣眼木?”林夢冉的聲音帶著震驚。護山大陣的陣眼木早在百年前就遺失了,冇想到竟在這裡!
沈青蕪的目光落在古樹的斷口處,那裡有一個模糊的掌印,邊緣還殘留著生息之力的波動。她的瞳孔驟然收縮,一個可怕的猜測在她心中浮現——當年偷走陣眼木的,難道是
峽穀深處的漩渦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黑光,將整個黑霧穀照得如同白晝。兩株同心草同時發出尖銳的嗡鳴,綠光徹底被紅光取代,朝著漩渦的方向劇烈傾斜。
“它要出來了。”沈青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的膝蓋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
林夢冉扶住她的肩膀,發現她的手正在劇烈顫抖:“青蕪,你的腿”
沈青蕪冇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峽穀深處,那裡的黑霧漩渦正逐漸散去,露出一個巨大的祭壇輪廓。祭壇中央,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升起,帶著讓她靈魂都為之戰栗的氣息。
而在那些蔓延的血色藤蔓上,不知何時多了些白色的花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放。那些花苞裡包裹的,赫然是一顆顆跳動的心臟,每一顆都散發著微弱的生息之力——那是雲嵐宗弟子的心頭血凝結而成的。
“原來它一直在收集生息之力。”沈青蕪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那些失蹤的弟子,那些屍變的亡者,都隻是它的養料。”
她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膝蓋,那裡的皮膚已經泛起青黑色,隱約能看到血管裡流動的黑氣。她的指尖輕輕撫過,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林夢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突然明白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青蕪,你的意思是”
沈青蕪冇有回答,隻是將輪椅轉向祭壇的方向。靈木輪椅在她的催動下,發出一陣歡快的嗡鳴,彷彿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決心。
“走。”她的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等著我這條腿。”
兩人朝著祭壇走去,血色藤蔓像是畏懼著什麼,自動讓出一條通路。林夢冉的火焰在前方開路,卻發現那些黑霧正在主動避開她們胸前的同心草,彷彿那紅光是什麼可怕的東西。
祭壇越來越近,林夢冉已經能看清祭壇上刻著的詭異符文。那些符文扭曲著、流動著,像是活物般在石頭上遊走,組成一個巨大的陣法——那是她在**裡見過的“換魂陣”,據說能以生靈為祭,換取強大的力量。
而在祭壇中央,那個緩緩升起的東西終於露出了全貌——那是一截巨大的黑色木頭,上麵佈滿了裂痕,裂痕裡流淌著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在流血。木頭的頂端,長著一株嫩綠的芽,正頂著一顆晶瑩的露珠,散發著既純淨又邪惡的氣息。
“那是”林夢冉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沈青蕪的瞳孔驟然收縮,幾乎要停止呼吸。她終於認出了那東西——那截黑色的木頭,分明是世界樹的殘根!而那株嫩芽上的露珠,散發著與她血脈同源的氣息。
就在這時,那截殘根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無數黑色的絲線從裂痕裡飛出,朝著沈青蕪的方向延伸而來。她胸前的同心草爆發出刺眼的紅光,與那些黑色絲線在空中相撞,發出滋滋的聲響。
沈青蕪隻覺得膝蓋裡的黑影瘋狂跳動起來,像是要衝破皮肉,撲向那截殘根。她的血液也跟著沸騰,順著血管湧向指尖,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被喚醒。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一滴鮮血從指尖滴落,朝著祭壇中央的殘根墜去。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林夢冉看著那滴鮮血在空中劃過一道鮮紅的弧線,心臟狂跳不止。她預感到,這滴血落下的瞬間,將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沈青蕪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截世界樹殘根,眼中閃過震驚、痛苦、迷茫,最終化為一絲瞭然的悲哀。
鮮血,即將落在殘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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