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誌 第118章 世界樹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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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未至,天穹仍懸著幾顆殘星,如碎銀般灑在雲嵐宗後山的霧海之上。蕪園深處,那株由沈青蕪親手種下的世界樹新芽,已在三年間長成一株丈許高的小樹。樹乾通體泛著淡淡的青金光澤,枝葉如琉璃般剔透,每一片葉子都彷彿蘊藏著微縮的天地。它不隨風搖曳,卻總在無人注視時,悄然顫動一下,像是在傾聽什麼。
昨夜那道來自宗主令的警示——“血月非敵,真魔將醒”——如寒針刺入沈青蕪的夢境。她一夜未眠,輪椅停在世界樹下,掌心貼著樹乾,試圖感知那股若有若無的意識。
忽然,指尖傳來一陣溫潤的震顫,如同心跳。
“你……聽見了?”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浮現,模糊、稚嫩,卻帶著某種古老而純粹的韻律。
沈青蕪瞳孔微縮:“是你在說話?”
“我是……樹。”那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初學言語的孩童,“我記不得名字,隻記得……根鬚穿過萬界,枝葉觸碰天心。”
她心頭一震。這並非傳音,也非神識交流,而是一種更原始的“共鳴”——彷彿世界樹正用最本源的生命頻率,向她傳遞資訊。
“你為何現在纔開口?”她低聲問。
“因你……終於願意聽。”樹的聲音帶著一絲歎息,“從前,你隻看仇人,看權勢,看規則。如今,你開始看‘悔’,看‘生’,看‘變’。所以,我能觸到你的心。”
沈青蕪沉默。她想起趙元啟跪在悔過堂前的背影,想起毒娘子徹夜熬藥時顫抖的手,想起那個賊修默默捐出積蓄時低頭的神情。或許,正是這些微小的“改變”,才讓這株世界樹選擇了此刻與她對話。
“你說真魔將醒,那是什麼?”她問。
樹的迴應緩慢而沉重:“魔……不是外物。是執唸的凝結。是那些……強求完美、不容瑕疵、不容弱者、不容異類的心念,日積月累,化作無形之毒,滲入天地靈脈,終成魔氣。”
沈青蕪眸光一凝。
她忽然明白——為何魔氣浩劫總在“正道昌盛”之時爆發。那些以“純淨”為名的清洗,以“秩序”為由的鎮壓,以“天賦”為標準的淘汰……都在無形中滋養著魔氣的滋生。
“所以,魔氣並非來自外域,而是……來自人心?”她喃喃。
“是。”樹答,“你們斬殺‘劣根’,驅逐‘異類’,卻不知,每一次排斥,都在割裂天地的完整。而草木靈力,天生便是中和之源——我們不擇土壤,不論優劣,隻要一息尚存,便能生根發芽,將混亂化為生機。”
沈青蕪抬頭,望向世界樹那晶瑩的葉片。每一片葉脈中,都流淌著淡綠色的光暈,如同血脈般緩緩搏動。她忽然意識到,這株樹的存在,或許本就是一種“解藥”。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她問。
“因你……種下了我。”樹的聲音變得柔和,“你未將我供於高壇,也未以禁製封印,而是讓我紮根於悔過之地,聽萬人懺悔。我的根鬚,已纏上《悔錄簿》的案桌,讀過三百二十七份悔言。我聽見了痛苦,也聽見了悔,更聽見了……希望。”
它頓了頓,聲音忽然低沉:“但歸墟之門,不可開。那鎖鏈之下,並非初代宗主,而是……節後麵還有哦,請,後麵更精彩!
“若她是敵,世界樹不會提醒我。”沈青蕪淡淡道,“若她是友,我們更不該拒之門外。況且——”
她眸光微深:“真正的試煉,從來不是刀劍相向。而是當一個‘異類’站在你麵前,你是否願意,聽她說完一句話。”
轎輦行至山門時,霧已散去大半。
那女子仍立於原地,灰白衣裙無風自動,長髮如瀑,麵容被輕紗遮蓋。她背上的青銅鏡古樸斑駁,鏡麵蒙塵,卻隱隱透出一絲詭異的光。
沈青蕪停下輪椅,靜靜望著她。
女子緩緩轉身,抬起手,輕輕揭下麵紗。
刹那間,沈青蕪呼吸一滯。
那張臉……竟與她有七分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眉宇間多了一抹冷峻,眼底藏著無儘滄桑,彷彿活過千百輪迴。
女子開口,聲音如風過古井:
“沈青蕪,我是你未曾走過的另一條路。”
她指向青銅鏡:“你想知道,如果你當年選擇了複仇,而不是寬恕……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嗎?”
鏡麵緩緩拂去塵埃,映出一片血色蒼穹——
無數宗門崩塌,屍骨成山,天地間迴盪著一個冰冷的聲音:
“凡有瑕疵者,皆當誅。”
鏡中世界,赫然正是“完美之念”統治下的未來。
而鏡外,世界樹的根鬚悄然探出地表,輕輕纏上沈青蕪的輪椅腳架——
彷彿在提醒:選擇,就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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