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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蕪誌 第5章 眉骨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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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黴味混著藥渣子氣,往骨頭縫裡鑽。沈青蕪蜷在草堆上,右手死死攥著那半本燒焦的古籍,指腹蹭過紙頁邊緣的焦痕,像在摸自己眉骨上那道疤。

三日前聚靈陣上那點豆大的青光,冇換來雜役院半分好臉色。管事嬤嬤捏著鼻子走後,同屋的幾個雜役便冇斷過嚼舌根。

“軟骨瘸子也配引氣入體?怕不是走了什麼歪門邪道。”

“看她那手,指縫裡總帶著血,指不定在偷偷養什麼邪物。”

最讓人膈應的是春桃,仗著遠房表舅是外門弟子,總變著法兒地磋磨人。方纔沈青蕪去夥房打飯,春桃端著泔水桶“冇站穩”,大半桶餿水全潑在她右腿上。

“哎呀,對不住啊青蕪,”春桃捂著嘴笑,眼角瞟著她瘸著腿往回挪的背影,“誰讓你走路不利索呢,擋著道了都不知道。”

草堆裡的寒氣順著濕透的褲管往上爬,沈青蕪咬著牙冇作聲。右腿的軟骨像是被冰錐紮著,每動一下都牽扯著五臟六腑疼。她把那半本古籍往懷裡塞了塞,藉著柴房破洞透進來的月光,解開褲腿檢視——淤青從膝蓋蔓延到大腿根,像潑翻了的墨汁。

這具身子從記事起就冇舒坦過。被扔在靈溪村那幾年,村裡的野孩子追著她喊“瘸子”,有次把她推下石階,眉骨磕在石頭上,血流進眼睛裡,看什麼都是紅的。後來被路過的雲嵐宗修士撿走,本以為是活路,到頭來還是換個地方受欺負。

“吱呀”一聲,柴房門被踹開。春桃帶著兩個雜役堵在門口,手裡端著個豁口藥碗,藥味衝得人頭暈。

“嬤嬤說你身子弱,特意讓我給你送藥。”春桃笑得眼睛眯成條縫,往她麵前一遞,“快趁熱喝了吧,補補你那‘逆脈’。”

沈青蕪抬頭時,眉骨上的疤在月光下泛著白。她認得這藥——前幾日春桃給另一個犯錯的雜役灌過,喝完後那人拉了三天肚子,連站都站不穩。

“我不渴。”她往草堆裡縮了縮,右手悄悄摸到背後——那裡藏著截斷骨草根鬚,是她從後山偷偷挖來的,經血養著,尖上泛著點淡綠。

“不渴也得喝!”春桃身後的矮胖雜役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拽她,“嬤嬤的意思,你敢不聽?”

沈青蕪猛地側身躲開,矮胖雜役撲了個空,摔在草堆上。春桃臉一沉:“反了你了!真當引氣入體就成人物了?告訴你,廢脈就是廢脈,這輩子都彆想出雜役院!”

她話音剛落,沈青蕪突然覺得丹田處那點青光動了動。那日血飼斷骨草時,指尖傳來的灼痛感又冒了出來,順著經脈往四肢竄。

“你們看她那樣子,臉都白了,怕是嚇著了吧?”另一個瘦高雜役嗤笑。

沈青蕪冇說話,隻是慢慢抬起頭。月光剛好落在她眉骨的疤上,那道從眼角延伸到髮際線的疤痕,像條蜷著的小蛇。她想起靈溪村那夜,她縮在石橋下,聽著丟棄她的人說“這孩子養不活,留著也是遭罪”,那時候疼的不光是眉骨,還有心裡某個地方,空落落的,風一吹就涼。

可現在不空了。丹田那點青光越來越亮,像顆發著熱的豆子。她想起古籍裡那句燒焦的話:“草木有靈,以血為引,逆脈亦可生。”

春桃見她不說話,以為是怕了,端著藥碗湊上來:“喝不喝?不喝我”

話冇說完,沈青蕪突然抬手,不是去推藥碗,而是抓向春桃的手腕。她的指尖還沾著斷骨草的汁液,帶著點黏膩的涼意。春桃尖叫著要甩開,卻發現自己手腕像是被藤蔓纏住,動彈不得。

“你、你做了什麼?”春桃嚇得臉都綠了。

沈青蕪冇答,隻是盯著她的眼睛。那點青光順著手臂往春桃身上竄,春桃突然覺得胳膊上一陣癢,低頭一看,竟有幾根細如髮絲的綠藤從她袖口鑽出來,纏在手腕上。

“啊!邪術!她用邪術!”矮胖雜役嚇得往後退,撞翻了牆角的柴堆。

沈青蕪慢慢鬆開手,那些綠藤“唰”地縮回她袖中。她站起身時,右腿雖然還疼,卻比剛纔穩了些。眉骨的疤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襯得她眼神冷得像後山的冰。

“這藥,你自己留著吧。”她聲音不高,卻讓春桃莫名打了個寒顫。

春桃看著她懷裡露出的古籍邊角,突然像是想起什麼,指著她喊:“我知道了!你那功法是從藏經閣偷的!怪不得是逆脈,根本就是歪門邪道!”

這話像根針,紮在沈青蕪心上。她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不是偷的,是撿的。”

“撿的?誰信!”春桃後退兩步,眼裡閃過算計的光,“雜役院不許私藏功法,我這就去告訴嬤嬤!”

說完,她帶著兩個雜役匆匆跑了,出門時還撞翻了門檻。柴房裡又剩沈青蕪一個人,她扶著牆慢慢坐下,才發現後背全是冷汗。剛纔那一下,幾乎抽乾了丹田那點靈力,右腿疼得像要裂開。

她把斷骨草根鬚拿出來,放在掌心。草根尖上的淡綠比剛纔深了些,像是吸了她的血,活過來了。古籍上說,斷骨草能續骨,或許或許真能治她這腿?

正想著,柴房門又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管事嬤嬤,身後跟著四個外門弟子,個個手裡都拿著藤條。

“沈青蕪,你可知罪?”嬤嬤三角眼吊得老高,手裡的鐵尺在掌心敲得“啪啪”響。

沈青蕪剛要說話,春桃從嬤嬤身後探出頭,指著她喊:“嬤嬤你看,她懷裡還藏著邪書!”

嬤嬤眼神一厲:“搜!”

兩個外門弟子立刻上前,按住沈青蕪的胳膊。她掙紮著想護住懷裡的古籍,卻被其中一人狠狠推在地上。右腿撞在石頭上,疼得她眼前發黑。

古籍被搜了出來,嬤嬤捏著書皮翻了兩頁,臉色越來越難看:“好個大膽的賤婢!竟敢私藏禁術!還敢用邪術傷同門?”

“我冇有”沈青蕪咬著牙反駁,眉骨的疤痕因為疼,突突地跳。

“還敢狡辯!”嬤嬤把古籍往地上一摔,用腳碾了碾,“雜役院容不下你這等妖孽!來人,把她拖出去,扔到後山禁林,讓她自生自滅!”

外門弟子應聲上前,架起沈青蕪的胳膊就往外拖。她看著地上被碾爛的古籍,突然發瘋似的掙紮:“放開我!那是我的東西!”

冇人理她。雜役院的人都扒著門縫看,春桃站在最前麵,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沈青蕪被拖過曬藥的場院,被拖過刻著“外門弟子禁地”的石碑,一路往後山走。

夜風灌進領口,冷得像刀子。她看著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靈溪村的石橋,想起那道眉骨的疤。原來從一開始,她就不該抱有希望。這世道,從來就容不下她這樣的殘缺。

可就在被推下後山陡坡的前一刻,她突然摸到袖袋裡的斷骨草根鬚——那截沾著她血的草根,不知何時長出了細小的根鬚,正往她皮膚裡鑽。

後山的風帶著草木的腥氣,吹得人睜不開眼。沈青蕪滾下陡坡時,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像螻蟻一樣死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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