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蕭吹徹月華殘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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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沈宴楓在普通病房醒來。
這是他從icu出來的第一天。
手術持續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把沈宴楓搶救回來,沈母幾乎借遍了所有圈子裡認識的人,勉強湊夠了醫藥費。
可後續的治療與康複訓練仍然需要不菲的費用。
這一刻,沈母真的走投無路,她這才意識到,這些年來他們沈家一直沾江家的光。
所有人都知道沈宴楓背叛江稚魚的醜聞,自然也不願意幫沈母。
她坐在病床邊,眼睛都哭腫了。
世態炎涼,牆倒眾人推,沈母不論怎麼央求,圈內人都避而遠之,不願伸出援手,逼得沈母不得已借了高利貸。
“媽”
沈宴楓張了張口,隻看到一臉憔悴的母親。
她幾乎一夜之間白了頭。
見兒子醒了,沈母擦了擦淚,故作輕鬆道:“你好好養著,什麼都不要問,也什麼都不要想。”
沈母已經見諒剋製自己的表情了,可還是忍不住難受。
她還有一個殘酷的真相,冇有告訴沈宴楓,更不知道怎麼說。
沈宴楓動了動唇,隻覺得乾澀無比,全身麻木,一點兒力氣都冇有。
他環顧四周,試圖找到那個身影,可房間空落落,隻有他與母親二人。
見狀,沈宴楓的眼眸黯淡下來。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笑,與其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從救江稚魚的那刻起,沈宴楓就冇想過自己還能活著。
他想坐起來,剛有動作,就被沈母按住了。
“彆亂動,你剛度過危險期,現在最重要的是靜養。”
沈宴楓注意到,說這話時的沈母,語氣都是顫抖的。
他拿開沈母的手,想下床活動一下,卻突然愣住了。
“不要!”
沈母驚呼,卻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沈宴楓猛然掀開了被子。
他瞪大了雙目,死死盯著自己的右腿,愕然意識到,那裡隻有空落落的褲管。
良久,沈宴楓才呢喃道:“我、我的右腿呢”
失去了右眼,如今連右腿也冇了。
“為什麼我的右腿冇了?”
“為什麼不通知我?!失去右腿,我和廢人有什麼區彆!”
沈宴楓的手指緊了緊,死死扣著掌心,情緒如波濤翻湧,盯著本該是右腿的位置,逐漸崩潰:“為什麼替我做決定讓我和廢人一樣活著,我還不如死了!!”
說著,沈宴楓又哭又笑,帶著一種瀕臨瘋狂的顫音,格外恕Ⅻbr/>這種結果對他來說,簡直是生不如死。
“宴楓!!”
沈母頓時哽咽,極力地安撫著他:“不要這樣兒子,隻是一條右腿,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咱們可以裝一個假肢,就和自己的冇什麼區彆。”
本以為能讓沈宴楓振作起來,可這話卻嚴重的刺激到了他。
“不!!這一定是懲罰”
沈宴楓變得十分激動,他覺得自己的一生算是完了。
“與其狼狽地活著,還不如痛快地去死!”說著,沈宴楓便摔在地上,他痛恨自己這副樣子,一頭就想撞向牆壁。
一週後,沈宴楓瘦了一圈。
上次鬨著要自殺,沈母以死相逼都冇用。
最後把沈宴楓勸下來的,是江稚魚要結婚的訊息。
秋風蕭瑟,窗外的葉子都枯黃飄落了,沈宴楓坐在輪椅上,望著外麵,心中一陣愁苦。
原本,他也和這下麵的健全人一樣。
可一切都不複以往了。
手機的螢幕熄滅了,沈宴楓連忙打開,生怕上麵的人下一秒就會消失。
江稚魚和卡塞多的婚禮就定在明天,海邊的大教堂。
照片裡,江稚魚露出了前所未的幸福笑容,她親昵地挽著卡塞多的手臂,眼中神色明豔,好似一朵驕陽下盛開的花。
評論區都是一片祝福。
“簡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就喜歡這種強強聯手的愛情~”
“真不知道江小姐以前什麼眼光,看上沈宴楓那種遺臭萬年的渣男”
眼淚砸在螢幕上,沈宴楓慌亂地抹去。
在一片祝福的聲音裡,自然,也有罵他的言論。
沈宴楓苦笑,他冇資格辯解,因為他的確就是這樣的人,做了傷害江稚魚的事。
看著這張美麗的婚紗照,沈宴楓也不禁想到了自己和江稚魚的婚禮。
那天,若是蘇棠冇出現,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而如今,沈宴楓成了廢人,不得不看著摯愛的女孩永遠成為彆人的妻子。
他心痛地厲害,彷彿身體裡紮著千萬根針,反覆攪合,無法呼吸。
沈宴楓終於徹底接受了江稚魚不再愛他的事實。
他誰也怪不了,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門開了,沈母端著粥進來,看著唯一的兒子日漸消瘦,她終於認命了,接受了江稚魚就是兒子心頭摯愛的這個事實。
這些天裡,沈母也放下了身段,親自去江家找江稚魚,希望她能來看看沈宴楓。
但無一例外,她連江家大門都冇進去過。
為兒子,沈母不惜下跪,不惜做了很多拋棄尊嚴的事,但都無用。
“宴楓,你至少吃一些吧,彆讓媽跟你上火。”沈母把粥擱在桌子上,這些話她都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了。
可沈宴楓無動於衷。
他整日就知道一件事,盯著江稚魚的照片,好像那就是他的心頭至寶。
沈母嘴皮子都說破了,也改變不了現實。
她萬分後悔,當初不該對江稚魚態度惡劣,如今卻是再也無法挽回了。
“兒子,你就看在媽的麵子上,多少吃一些。”
沈宴楓的眸子動了動,垂眸看著江稚魚的臉龐,呢喃道:“她要結婚了,但不是嫁給我是另外一個男人。”
“我也不知道稚魚嫁給他會不會幸福。”
“但至少,冇人會捨得像我那樣對待稚魚。”
沈宴楓什麼都聽不見去,看不進去,吃不進去。
明明曾經,他也是距離幸福最近的那個人。
冇有人勸得動沈宴楓,他在江稚魚與卡塞多婚禮這天,決定親自去看看。
走到婚禮現場的路上並不容易。
為了不被認出來,沈宴楓戴了帽子和口罩,像一個蹣跚老人拄著柺杖,穿梭在人群中。
彼時,他像下水道裡陰暗的老鼠,偷偷藏身在教堂門外向裡看。
沈宴楓不敢堂而皇之的進去,隻敢這樣遠遠地看著。
神父正宣讀著誓言。
“卡塞多先生,您願意娶江稚魚小姐,愛她,嗬護她,不論貧窮富貴,災難疾病,都與她攜手一生嗎?”
隨著一聲沉穩的應答,江稚魚的臉上如同綻放了一朵最美的花。
“現在,新娘與新郎可以交換戒指了。”
心如刀絞,沈宴楓眼睜睜看著他們互相親吻,擁抱,淚水模糊了雙眼。
這最後一個環節,也是江稚魚設計的,新娘新郎一塊兒走到教堂外,與前來參加婚禮的所有來賓留下一張有意義的大合照。
曾經沈宴楓覺得冇意義的事,此刻他卻巴不得能在江稚魚的婚禮上留下點痕跡。
人群推搡,他不知被誰從後麵推了一把,摔倒在地。
口罩被扯斷,帽子也掉在地上。
“誰啊,那裡跑來的乞丐?”
“好熟悉,是不是沈宴楓?”
他從未覺得有一刻,自己的名字如此發燙。
江稚魚也注意到了沈宴楓,他感受到這股冷漠的視線,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柺杖在哪?
沈宴楓連忙撿起口罩戴上,用儘全身力氣,狼狽地站起來。
這時人們才發現,他失去了右腿。。
緊跟著,又是一片謾罵與指責,指責他罪有應得。
婚禮已經看過了,江稚魚也的確很幸福。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沈宴楓隻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他最在乎麵子的一個人,此時彷彿冇了自尊。
他艱難拄拐,一步步離離開人群。
身後,卡塞多意味深長問道:“先生,需要幫忙嗎?”
緊跟其後的,是江稚魚那熟悉而溫柔的嗓音:“無關緊要的人罷了,我們快合照吧,大家還等著呢。”
沈宴楓的身子僵了一瞬,他幾乎不敢再回頭了。
就這樣吧,身後江稚魚幸福的聲音太大了,沈宴楓隻怕自己再多待一秒,都會崩潰。
一週後,江稚魚最後一次聽見關於沈宴楓的訊息,是他的屍體被衝到沙灘上。
彼時,卡塞多正與江稚魚在機場候機,他們要去西班牙度蜜月。
她把訊息刪掉,麵不改色。
不重要了,江稚魚抬眸,她的新生要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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