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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待竹歸 憫仙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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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淡的寒氣從水晶棺壁滲出來,在棺沿凝出細碎的霜棱,將棺內的憫仙襯得好似上界的神君。

墨發鬆散的鋪在素白錦緞上,身上還沾著一些梅花,與老梅樹的香氣一模一樣,此刻卻在棺內的微涼氣流中輕輕顫動,透著幾分虛無縹緲的仙。

微生竹放輕腳步靠近,指尖先觸到棺壁的冰涼,玉髓般的質地滑過指腹時,她本想先探探憫仙頸間的脈搏,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他心口:逐玉安靜的擱在那裡,蕭身泛著溫潤的白色光澤,刻在蕭尾的竹紋像是活了般,隨著他的靠近微微亮了亮。

“不對……”她心裡剛掠過一絲警覺,手臂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緩緩探向棺內。

指尖碰到逐玉的瞬間,一股清潤的暖意順著指腹漫上來,不是玉的涼,反倒像憫仙從前握過蕭時留下的溫度。

想收回手,指節卻僵著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輕輕捏住蕭尾,將逐玉從憫仙手中抽了出來。

就在逐玉離開棺木的刹那,棺內突然亮起一層柔和的白光。

微生竹瞳孔微縮,隻見憫仙的軀體開始變得透明,先是指尖,再是手臂,最後整個人化作螢火似的的光點,順著她握蕭的手腕纏上來,像有生命般鑽進逐玉的蕭管裡。

蕭身瞬間亮了幾分,原本淺淡的竹紋變得清晰,甚至能隱約看見光點在蕭管裡流轉的軌跡。

“這是……”九方旭的聲音突然繃緊,微生竹轉頭時,才發現周遭的景象正在崩解:茅草屋的土牆像被風吹散的煙,簌簌化作細碎的光點。

屋頂的破洞越來越大,透進來的不再是幻境裡的天光,而是極淵特有的暗沉天幕。

嶙峋的玄黑色岩石從虛空中冒出來,凜冽的陰風捲著碎石掠過耳畔,遠處還能聽見極淵深處黑霧翻滾的低響。

不過呼吸間,茅草屋、水晶棺,連帶著棺內那點梅花,全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微生竹低頭看向手中的逐玉,蕭身還殘留著神識入蕭時的暖意,而她和九方旭,正站在極淵熟悉的凍土上,腳下的冰碴子硌著靴底,傳來刺骨的涼。

“是執念化成的幻境。

”九方旭收起按在腰間佩劍上的手,目光落在逐玉上,“他也許早就算好了,要借你的手取走蕭。

方纔的梅樹、茅草屋,全是未了的執念勾勒出來的幻相。

”微生竹握緊逐玉,指腹摩挲著蕭身的竹紋,能清晰感覺到裡麵有微弱的氣息在輕輕搏動,像憫仙還在時,靠在梅樹下吹蕭時的呼吸節奏。

她抬頭望向極淵深處的黑霧,突然明白:從老梅樹下聽見蕭聲開始,他們就踏進了憫仙佈下的局。

他要的從不是被找到,而是讓逐玉帶著他的神識,回到她的身邊。

極淵深處的陰寒尚未從衣料上散儘,微生竹與九方旭踏著嶙峋黑石走出入口時,天邊已漫開一層淡灰的晨霧。

入口處的封印泛著微弱的金光,邊緣還殘留著黑霧侵蝕的痕跡,那是先前從極淵逸出的黑氣所致。

“得再加固一下封印。

”九方旭抬手按住封印,指尖傳來的涼意讓他眉頭微蹙。

微生竹會意,從懷中取出逐玉,玉蕭剛觸到封印,便自發漾開一圈瑩白光暈。

她指尖在蕭身上輕叩三下,清越的蕭音穿透晨霧,隨著曲子落下,封印上的金光竟與蕭光纏在一起,漸漸凝成一道更厚的光壁,將極淵的陰寒徹底鎖在裡麵。

就在兩人收勢之際,一道赤紅符紙突然從空中掠來,穩穩落在微生竹掌心。

符紙上的字跡潦草卻急切,正是赤獻傳來的訊息:“古殿再現,外覆結界,殿內亡靈逸出,危!”“走!”微生竹將逐玉揣回懷中,足尖一點便躍向空中,九方旭緊隨其後。

兩人禦著風穿過山林,不過半柱香的工夫,便望見遠處山穀中懸浮的流雲古殿。

此刻周身裹著一層暗紫色結界,結界縫隙間不斷有黑霧溢位,無數枯瘦的亡靈正從縫隙裡鑽出來,肢體扭曲如朽木,指爪泛著青黑的腐光,落地時在石麵上抓出刺耳的刮痕。

古殿下方的空地上,赤獻正被三隻亡靈圍在中央,白色鞭子在她手中舞出殘影,法器劈開空氣時帶起了細碎的火星。

一隻亡靈猛地朝她麵門撲來,腐臭的氣息直灌鼻腔,赤獻旋身避開,長鞭順勢向後一揮,精準纏上亡靈的脖頸。

可那亡靈竟毫無痛感,黑霧從傷口處翻湧而出,反而纏住了赤獻,將長鞭侵蝕得暗淡無光。

“該死!”赤獻咬牙想抽回長鞭,另一隻亡靈已從側麵襲來,尖利的爪尖擦著她的小臂劃過,瞬間撕開一道血口,黑褐色的血珠滲出來,剛落地便被地麵的陰氣凝成冰粒。

她吃痛悶哼一聲,手臂的力氣驟然泄了大半,第三隻亡靈趁機繞到她身後,枯爪高高揚起,指甲上還纏著未散的黑霧,眼看就要抓向她的後心。

赤獻隻覺後背一陣刺骨的寒意,視線裡已能看見亡靈爪尖的寒光,她握緊法器想回身格擋,可體力早已在連綿的纏鬥中耗儘,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鉛。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清冽的蕭音突然破空而來——逐玉從微生竹手中飛出,蕭身旋出瑩白的光弧,光刃如裂冰般斬過,瞬間將那隻亡靈劈成漫天黑霧,連帶著纏在赤獻鞭子上的陰氣也消散無蹤。

微生竹瞬移至赤獻身前,抬手接住回落的逐玉,周身散出的瑩白氣場如屏障般鋪開,逼得周遭殘存的亡靈連連後退,不敢再靠近半分。

赤獻踉蹌著扶住微生竹的手臂,眼眶瞬間紅了,小臂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可她顧不上疼,隻望著眼前的人。

微生竹衣袍雖沾了晨露,卻依舊身姿挺拔,逐玉在指間泛著溫潤的光,方纔那道救下她的光刃,比她見過的任何法術都要耀眼。

敬畏與感激在心底翻湧,最終化作全然的崇拜,讓她不自覺攥緊微生竹的衣袖,聲音帶著後怕的顫抖:“尊主!幸好您來了……”黑霧在山穀中翻湧成海,數以萬計的亡靈從流雲古殿的結界縫隙裡湧出來,密密麻麻鋪了滿地。

它們肢體扭曲如朽木,有的缺臂斷腿,有的胸腔洞開,腐臭的氣息混著陰霧瀰漫在空氣中,連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前排的亡靈已撲到結界邊緣,枯爪瘋狂抓撓著結界,發出“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響,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外麵的人撕碎。

微生竹握著逐玉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泛起瑩白的神力光暈。

她抬蕭至唇邊,清冽的蕭音驟然破空而出。

不同於先前的防禦性光刃,這次的蕭聲裹著磅礴的神力,化作無數道細密的白光,如暴雨般向亡靈大軍傾瀉而下。

白光掠過之處,亡靈的軀體瞬間被撕裂,黑褐色的腐肉與黑霧一同散逸,成片的亡靈像被割倒的枯草般接連倒地,短短數息間,山穀中央便空出一片空地。

可還冇等眾人鬆口氣,倒地的亡靈竟開始動了。

斷成兩截的軀體在黑霧中重組,缺了頭顱的脖頸處鑽出新的腐肉,那些散逸的黑霧也漸漸凝聚,重新化作亡靈的形態。

它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空洞的眼窩盯著微生竹,再次發出嘶啞的嘶吼,朝著結界撲來。

“殺不死?”九方旭皺眉撫著地上的伏羲琴,琴聲悠揚婉轉,不斷治癒著受傷的魔族,“這些亡靈雖靠著陰氣維繫,但隻要源頭還在,就能無限複活。

”微生竹收了蕭聲,額角已滲出細汗,連續催動神力讓她氣息微喘,但眼神依舊沉穩:“不能再耗下去,結界撐不了多久。

”她抬手將逐玉橫在身前,指尖快速結印,青藍色的神力順著蕭身蔓延開,化作一道更厚的光罩,從困住亡靈的結界中分離出內層屏障,將殘存的亡靈牢牢鎖在裡麵。

亡靈撞在光罩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結界隻微微震顫,卻始終未破。

“相柳,你守好外層結界,彆讓它們衝破。

”微生竹轉頭看向身側的相柳,對方銀白色的髮絲間還沾著陰霧,蛇尾在身後輕輕掃過地麵,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相柳頷首,指尖彈出幾縷墨綠色的妖力,纏上外層結界,讓光壁又凝實了幾分。

安排妥當後,微生竹推開通往古殿的厚重石門,門軸轉動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殿內昏暗無光,隻有牆壁上鑲嵌的幽藍磷火,映出滿地的殘破石雕,陰氣比殿外更濃鬱幾分。

古殿深處的通道越走越窄,幽藍磷火的光芒漸弱,唯有前方傳來的陰邪氣息愈發濃烈。

那氣息不同於亡靈的腐臭,帶著一種撕裂空間的生冷感,彷彿有無數寒氣正從某個缺口往外湧。

轉過最後一道殘破的石柱,微生竹三人終於抵達源頭,眼前的景象讓九方旭和相柳都驟然駐足。

那不是預想中的祭壇或法器,而是一道懸在空中的裂縫。

裂縫約莫一人寬,邊緣的岩石扭曲如融化的蠟,泛著詭異的暗紫色光暈,光暈裡隱約能看見模糊的影子在晃動,似有無數事物正想衝破這道屏障。

更古怪的是,裂縫中不斷溢位淡黑色的氣流,一接觸空氣便化作細小的陰氣,這正是維繫亡靈重生的根源。

微生竹指尖懸在裂縫前,能清晰感受到氣流中傳來的異域波動,這裂縫背後,分明是另一個充滿陰邪的世界。

“這裂縫在不斷擴張。

”九方旭的羅盤劇烈震顫,指針直指裂縫中心,“再拖下去,不止這些亡靈,恐怕有更難對付的東西出來了。

”微生竹冇有絲毫猶豫,她知道此刻容不得半分研究。

她握緊逐玉,掌心的神力驟然暴漲,瑩白的光芒順著蕭身蔓延,連蕭身上雕刻的雲紋都亮起細碎的光點。

“阿旭,幫我穩住周圍陰氣。

相柳,護住裂縫邊緣,彆讓它再擴大!”她話音未落,已抬蕭對著裂縫,指尖在蕭尾快速結印,清越而沉穩的蕭聲緩緩響起,這一次的蕭音冇有攻擊性,反而帶著厚重的安撫之力,如潮水般湧向裂縫。

神力撞上裂縫的瞬間,暗紫色光暈劇烈閃爍,裂縫邊緣的岩石開始震動,無數細小的石屑簌簌落下。

微生竹咬牙加大神力輸出,逐玉在她手中發燙,蕭聲愈發急促,瑩白的神力化作一道光帶,緊緊纏住裂縫,像一雙無形的手,正將這道缺口一點點往中間拉攏。

裂縫中的暗紫色光芒漸漸黯淡,溢位的陰氣也越來越弱,甚至有部分陰氣流被蕭聲逼回了裂縫內部。

“再加把勁!”相柳甩出幾縷墨綠色妖力,纏上裂縫兩側的岩石,幫著固定住不斷震顫的石壁。

九方旭則將伏羲琴放在石座上,伏羲琴器靈與微生竹的神力交織,形成一道雙重封印。

隨著最後一個印訣落下,微生竹猛地將逐玉往前一送,蕭身抵住裂縫中心,磅礴的神力瞬間注入。

隻聽“嗡”的一聲輕響,裂縫兩側的岩石快速合攏,暗紫色光暈徹底消失,那道通往異域的缺口,暫時被牢牢封住了。

幾乎在裂縫閉合的同時,古殿外傳來一陣細微的氣流聲。

三人快步走出殿門,隻見原本被結界困住的亡靈大軍,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量,紛紛停下動作,僵硬地晃了晃,隨後便如消融的冰雪般,化作一縷縷黑霧,在空氣中快速散逸。

短短數息間,山穀中數以萬計的亡靈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清新的風拂過草地,之前瀰漫的腐臭與陰寒,也隨著亡靈的消散一同褪去。

微生竹鬆開緊握逐玉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她望著空蕩蕩的山穀,終於鬆了口氣,這場由異域裂縫引發的危機,總算暫時平息。

————————————————微生竹回到天機閣時,衣襬還沾著山外晨露,指尖殘留的魔族氣息尚未散儘。

她冇顧上拂去塵埃,徑直穿過層層刻滿星紋的迴廊,停在雲鏵長老閉關的觀星殿前,聲音帶著難掩的急切:“長老,我有一事不解,請您解惑。

憫仙究竟是誰?千年前那場仙魔大戰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他的執念仍未消散?”殿門“吱呀”開啟,雲鏵長老拄著玉杖走出,花白長眉下的目光沉了沉。

他望著微生竹眼底的執拗,沉默片刻後輕歎一聲,終是知曉這秘密再瞞不住:“他還是回到了……也罷,你既已觸碰到過往的碎片,老朽便不再遮掩。

”他引微生竹至殿內案前,指尖拂過案上一卷泛黃的《仙魔誌》,聲音低得似怕驚擾時光:“憫仙本是魔族最受器重的聖子,修為深不可測,曾是魔族上下認定的未來支柱。

可千年前,他外出曆練,遇上了一位仙族修士,那修士溫潤謙和,與他在妖界的蒼梧塚相識,竟讓他動了叛逃族群的心思。

”“後來呢?”微生竹攥緊了袖角,追問著。

“後來……”雲鏵長老的聲音添了幾分責怪,“他為了那仙族人,甘願背叛魔族。

不僅在仙魔大戰時倒戈,還趁魔族內亂,悄悄潛入聖地,盜走了魔族核心——‘魔羅元樞’。

那是魔族的根基所在。

他這一盜,直接讓魔族元氣大傷,不僅打了敗仗,更是導致魔族子民再也不能修煉魔功。

”雲鏵歎氣,揶揄看向她:“不過要真算起來,他也算是你的先祖了。

”微生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暗紋,方纔雲鏵長老那句“憫仙是你的先祖”,像顆石子投進心湖,漾開的疑惑久久不散。

她望著殿內搖曳的燭火,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聲音裡帶著幾分試探:“長老,我鬥膽再問一句——憫仙……不先祖他,從未出現在微生氏的族譜裡,既不冠同姓,又怎會是我的先祖?”話未說完,雲鏵長老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半空頓了頓,語氣比先前更顯不屑:“你不必糾結姓氏。

”他轉身走到案前,從錦盒裡取出一枚泛著暗光的青銅令牌,令牌上刻著模糊的“憫仙”二字,邊緣早已被歲月磨得光滑,“因為這‘憫仙’二字,不是他的本名。

”微生竹的目光落在令牌上,疑惑更甚:“那是……”“是當年那個仙族人給他取的名字。

”雲鏵打斷她的話,指尖輕輕拂過令牌上的字跡,像是在觸碰一段塵封的過往。

“‘憫’是那仙族人心目中的慈悲,‘仙’是她對他的期許,可這兩個字,終究掩去了他原本的名字,也冇有讓他按照既定軌跡走。

”“那先祖的原名,難道就冇人記得了嗎?”微生竹追問,眼底滿是急切。

雲鏵長老輕輕搖頭,聲音裡添了幾分滄桑:“千年前見過他、知他本名的,要麼是魔族的舊部,要麼是仙族的故人。

可這麼多年過去,那些人要麼在仙魔大戰後的餘波裡坐化歸墟,魂魄散入天地。

要麼是修為精進者突破十三界桎梏,飛昇成神,早已不在這凡世停留。

”他頓了頓,望著微生竹失落的神色,又補充道,“如今十三界裡,連知曉憫仙曾有本名的人都寥寥無幾,更彆說記住那名字了。

他的名字,早就隨著舊時代的逝去,埋進了塵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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