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儘時緣終刻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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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王世子蕭徹是聞名天下的少年神醫,而我是跟了他十年無名無分的試藥盲女。
終於等到他得聖上親封,賞賜的各種百年藥材堆滿藥房。
可他還是冇有兌現當年要為我解毒醫治眼疾的承諾。
毒發時,我渾身經脈炸裂,痛暈在藥爐旁。
而蕭徹隻用銀針為我封住經脈止血,轉頭卻耗費三年時間為當朝郡主研製解毒丹。
“皎月,反正你一輩子都會在我身邊,多等幾年也沒關係。”
“郡主和你不一樣,她金枝玉葉,不能忍受病痛折磨。”
我冇和他鬨,摸索著替他整理好禦賜銀針,祝他診途無憂。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醫治好郡主,得郡主傾心的那一刻。
我正要在自請入皇陵守墓的文書上畫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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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出診,府中的藥房被他弄得一團糟。
我什麼都看不見,卻能清楚的分辨每一份藥材,並將它們歸回原位。
隻是在摸到桌麵上擺放的兩個針包時動作僵了下來。
左邊那個不是我熟悉的那個粗糙到磨手的針包。
我摸索著,摸到了針包邊細密的針腳,還有用宮中繡娘用蘇繡刺下的禦賜字樣。
府中的小丫鬟見我拿著針包冇動,湊到我身邊。
“這不是一年前聖上親封世子醫官時禦賜的針包嗎?怎麼丟在這裡了?”
我渾身經脈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卻還是緊緊抓住針包冇有放手。
蕭徹不喜文不喜武,自幼崇尚醫術,便拜了一位赤腳大夫為師。
我是他救治的成婚。
我也這麼以為,自顧自的將他視為我的所有物。
操心他的衣食住行,疑心他身邊出現的另一個女子。
可他是少年神醫,女患者不計其數。
宋明月隻是其中一個。
我第一次陪他去郡主府出診時,宋明月的父母皆在。
他們身份高貴,自然不會將我一個盲女放在眼裡,笑著打趣。
“說起來蕭世子和我們明月還是青梅竹馬。”
“有空我可要問問你爹孃,我們有冇有機會成為兒女親家。”
我拎著藥箱的手用力到發白。
蕭徹沉默了許久,才似有若無地觸碰了我一下。
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伯父伯母說笑了。”
後來我們回府,蕭徹將自己關在藥房整整三天三夜,銀針紮滿了自己全身穴位。
我擔心壞了,闖進藥房將他扯了出來。
他渾身紮的像個刺蝟,卻緊緊的攥住我的手,
“皎月,我找到可以替你減緩毒發的辦法了。”
“三年,我保你三年不再毒發。”
那時我以為,他不眠不休,隻是害怕我不能陪他白頭。
我說:“我能活多久,就一定陪你多久。”
他冇回答,我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後來他替我施針,我真的三年冇有毒發。
隻是這三年,他去郡主府的次數越來越勤。
我偶爾問起,他也隻是歎氣。
“郡主金枝玉葉,吃不得苦,皎月,你再等等。”
次數多了,我也不再問了。
就這麼等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現在,我等到快死了。
3
宮宴結束,我被送回府中。
蕭徹又去了郡主府,徹夜未歸。
我枯坐一夜,之後才摸索著起身整理自己的東西。
整理衣物時,在衣櫃角落處摸到一個未繡完的荷包。
我記得這個荷包,是一年前我想送給蕭徹做生辰禮的。
至於為什麼冇繡完。
那段時間蕭徹好忙,忙到終日不見人影。
我記得他的生辰,想著趁他忙碌的這段時間親手縫製荷包。
一個瞎子,指尖紮滿了密密麻麻的血孔後才堪堪做出了荷包雛形。
那天蕭徹意外的早歸,我慌忙地藏起荷包。
可我又想讓他心疼我。
便將流著血的手指伸到他麵前撒嬌說好痛。
他垂眸看了一會,語氣不太好聽。
“宋皎月,你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不要做些自找麻煩的事情。”
他說的對,我是自找麻煩。
可那天我隻覺得心都要碎了。
痛到顫抖,痛到窒息,痛到冇能及時攔下他奔向宋明月的腳步。
在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前,我聲嘶力竭地質問:
“如果是宋明月受傷,你也會這麼無動於衷嗎?”
他語氣淺淡,輕飄飄幾個字就將我踩進泥裡。
“她千金貴體,這種小事自有奴婢搶著做。”
我氣急了,直接將荷包塞進了衣櫃角落。
當初我還幻想蕭徹會不會哪天想起來,又哄著我求著我親手係在他腰間。
可時間流逝,他忘了,就連我自己都要不記得了。
十年,其實這樣的事數不勝數。
我為他整理藥房,打理家事,學著做一個眼盲之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這些事情,我要不眠不休,嘔心瀝血多年才能做好。
可宋明月不一樣。
她是當朝唯一一位郡主,有明亮的雙眼。
家事,藥房,生活的一切都可以交給下人打理。
她隻需要陪著蕭徹,用眼睛收納山川湖海。
而我,出生就揹負父親造反的罪孽,眼不見光,人也隻能躲躲藏藏活在暗處。
思緒回籠。
我將收拾出來的大半衣物全部燒掉,隻留了幾件塞進包裹裡帶走。
隻是我冇想到,這個時候蕭徹竟然會回來。
“燒的什麼?”
“不是明天才啟程嗎?怎麼現在就收好了行囊?”
我厭倦了這裡的一切,迫不及待要去赴死。
可我不能這麼和他說。
4
“提前收拾出來,省的臨走時手忙腳亂。”
本以為說到這裡他便不會再問。
可這次他卻扣住我的手腕,破天荒的開始深究:
“我從未聽你說過家鄉,在哪裡?”
我有些詫異,說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雍州。”
他還想問什麼,可我卻不習慣他的刨根問底。
微微歪頭:“怎麼突然回府,有什麼事?”
他冇放開我的手,甚至捏的更加用力。
“皎月,我想給你打首飾,可找不到合適的匠人,我記得你認識一位。”
我不喜金器,常年佩戴銀飾,而我頭上的銀飾都是那個匠人打造。
可蕭徹卻對首飾漠不關心,更彆提我認識的什麼匠人。
正當我想問些什麼的時候,聽見了宋明月幽幽地歎氣聲: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簪子,萬一那匠人修複不好怎麼辦?”
我恍然大悟。
掙脫開蕭徹的手,叫來跟在我身邊隨侍的丫鬟。
“帶世子和郡主去吧。”
三個人錯落的腳步聲漸小,直到消失時我才雙腿一軟,癱倒在原地。
毒性瞬間爆發,渾身的經脈好像要寸寸炸開。
我的五感開始混亂。
偶爾耳鳴,偶爾觸覺失靈。
可我眼前的虛無卻被明光取代。
我抬起手,在痛意中看清了自己蒼白纖弱的手指。
皇帝派來跟在我身邊的暗衛現身,語氣冷漠:
“毒徹底爆發前期,你會像個正常人,冇有痛苦。”
“徹底爆發後呢?”
暗衛想了想:“五感瞬間消失,肌膚炸裂,鮮血流儘才能嚥氣。”
聽起來很痛苦。
從出生,到陪在蕭徹身邊,直至死亡。
我竟然想不起來有哪一刻是不痛苦的。
拎起包裹,站直身子,我朝著和皇宮相反的方向走。
瞎了十年,最後的自由時光,我總該看看這個世界。
隻是天不遂人願,最後的時光還要讓我看到蕭徹和宋明月。
此刻的宋明月臉色蒼白,整個人無力地靠在蕭徹身上。
蕭徹慌張的抱緊她,顫著聲音喊著宋明月的名字。
原來,他真正緊張一個人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懶得再看,準備轉身離開。
可剛邁步,我就聽見了蕭徹激動到失態的聲音。
“皎月,隻有你能救明月了!”
我腳步頓住,視線定格在蕭徹臉上:
“我不是醫官,我救不了她。”
宋明月的臉色開始發紫,揪著衣服的手不斷顫抖。
蕭徹抿著唇,小心翼翼將她放平躺在地上。
三步並做兩步衝到我麵前,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用力將我扯到宋明月麵前。
“你不是醫官不會醫術,可這些年來你不斷試藥,血早就被藥性浸透!”
“隻需要你放一點血,就能救明月郡主的性命,宋皎月,你要見死不救嗎!?”
他雙眸佈滿血絲,歇斯底裡的吼聲讓我心尖一顫。
其實他說的對。
這十年我不斷試藥,藥性早已滲透進血液。
他在外行醫遇到突髮狀況時,也會用銀針抑製我體內的毒性,逼出我脈中的藥血為患者爭奪一線生機。
為了他心中的大義,我奉獻的甘之如飴。
可一次又一次,也冇換來他半點溫聲軟語的關心。
我有點怨的。
可我又勸自己,為了心愛之人奉獻不應該求回報。
隻要蕭徹心裡有我就好了。
而現在,我都快死了。
蕭徹卻強迫地扼住我的手腕,熟練地掏出銀針想往我掌心紮。
我忽然明白了。
蕭徹在我這裡,是塊冰冷的頑石。
在宋明月那裡,卻是生怕冷到她半分的暖玉。
豆大的淚水和掌心中烏黑的血液一起湧出。
在蕭徹愣怔的目光下。
我扯出冰冷的笑意:
“讓你失望了,我毒發了,活不了多久救不回你的心上人了。”
說完,我抽回手,頭也不回的朝著皇陵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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