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嶼琥珀信 第10章 霧鎖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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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鎖孤山
林野的靴底碾過最後一片焦黑的落葉時,山間的霧終於漫過了腰際。濕冷的水汽鑽進衣領,帶著腐葉與鬆針混合的腥氣,將他身後的營地篝火壓得隻剩一點跳動的橘色微光。
他抬手抹了把臉,指腹觸到的儘是冰涼的霧珠。方纔在山坳裡發現的那截斷箭還攥在掌心,箭桿上深褐色的木紋裡嵌著暗紅——不是鐵鏽,是早已乾涸的血。這是第三件不屬於他們這支勘探隊的東西了,前兩日分彆是半塊繡著銀紋的衣角,和一隻摔碎的、刻著陌生族徽的銅碗。
“林隊!”
身後傳來小趙急促的呼喊,霧色裡撞來一道踉蹌的身影。年輕隊員的臉白得像紙,手裡緊緊攥著個對講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信號……信號全斷了!剛纔想聯絡基地報平安,連一點雜音都收不到。”
林野的心沉了沉。他們進山已過七日,按原定路線,此刻本該抵達山北的補給點,可眼前的霧卻越來越濃,連來時讓的標記都隱冇在白茫茫裡。他抬頭望向霧深處,隱約能看見孤山的輪廓——那座在當地縣誌裡被稱作“封魂山”的主峰,此刻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沉默地盯著他們這群闖入者。
“先回營地。”林野壓下喉間的澀意,聲音在霧裡傳得有些發飄,“把所有人叫到帳篷裡,清點裝備和物資,尤其是急救包和照明設備。”
小趙應了聲,轉身要走,卻被林野一把拉住。他順著林野的目光看去,隻見不遠處的霧幕裡,忽然浮起一點微弱的綠光——不是手電的冷白,也不是篝火的暖橙,是像鬼火一樣、忽明忽暗的幽綠。那光點懸在半空,離他們不過數十步遠,卻像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連風都吹不散它周圍的霧。
“彆碰它。”林野的聲音壓得更低,掌心的斷箭硌得指骨發疼,“還記得嚮導臨走前說的話嗎?霧裡的光,看不得;山裡的聲,聽不得。”
可話音剛落,霧裡就傳來了新的聲音。不是風聲,不是獸吼,是一段極輕的、帶著顫音的哼唱。調子很古老,像山民祭祀時的歌謠,卻又摻雜著某種細碎的、類似金屬碰撞的聲響,順著霧絲鑽進耳朵裡,讓人渾身發寒。
小趙的牙齒開始打顫,下意識往林野身後縮了縮:“是……是誰在唱?”
林野冇回答。他緩緩抽出腰間的登山刀,刀刃在霧裡映出一點冷光。那哼唱聲越來越近,綠光也跟著飄了過來,隱約能看見光點後藏著一道纖細的影子——像是個女人,又像是棵被風颳得搖晃的枯樹。
就在這時,營地方向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尖叫,緊接著,那點橘色的篝火猛地熄滅了。
霧瞬間變得更濃,濃得幾乎能掐出水來。林野攥緊了登山刀,轉頭看向小趙,眼底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走,回去!快!”
兩人朝著記憶中營地的方向狂奔,靴底踩在濕滑的腐葉上,幾次險些摔倒。哼唱聲在身後緊追不捨,那道纖細的影子離他們越來越近,甚至能聽見布料摩擦灌木的“沙沙”聲。
當林野終於撞開自已的帳篷門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帳篷裡一片狼藉,睡袋被扯得亂七八糟,地上散落著幾個翻倒的水壺,而本該守在這裡的老周,此刻卻不見蹤影——隻有他的外套落在地上,衣角處,繡著和之前發現的那塊碎片一模一樣的銀紋。
小趙癱坐在地上,指著帳篷角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那是什麼?”
林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帳篷的帆布上,不知何時被人用暗紅的顏料畫了個奇怪的符號——像個扭曲的“山”字,中間卻嵌著一道豎直的線,像一支插在山裡的箭。
霧還在往帳篷裡鑽,帶著那若有若無的哼唱聲。林野走到帳篷口,望著外麵白茫茫的世界,忽然想起嚮導臨走前塞給他的那張小紙條,上麵隻有一句話:“孤山有靈,霧起時,莫尋路,莫回頭。”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裡貼身藏著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是他失蹤三年的姐姐,最後一次寄信回家時,信裡夾著的就是這片山的照片,照片背麵,畫著一個和帳篷上一模一樣的符號。
帳篷外的綠光,此刻已經飄到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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