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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月昭昭 第16章 賭局與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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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房裡一片靜寂。

青桔的目光悄悄投向沈月疏,手心裡不覺攥出一把濕黏的冷汗。

竟真被她料中了——這位卓大人,果真給姑娘備下的是個見不到底的深坑。

更要命的是,這坑底……竟還架著一口滾沸的油鍋!這一步若踏空,便是皮開肉綻、筋骨俱焚的下場。

她隻覺得一顆心直往下沉,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沈月疏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輕笑了一聲,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想必朱掌櫃說的先夫人便是肖姐姐了。”

她眼波微轉,落回朱掌櫃身上,聲氣依舊溫和,話裡的分量卻沉了下去:“朱掌櫃在此行經營十數載,若論對茶葉的精通,我自然不敢與您相比。可我雖非行家,倒也略知一二,並非全然不識。”

“我嫁入卓家時日雖短,卻也聽母親數次提及肖姐姐,”

她語氣放緩,每個字卻清晰分明,“都說她在世時,最看重的便是‘誠信’二字。若這茶葉品質參差不齊,叫不明就裡的客人飲了,豈非要誤會肖家疏於品控,平白砸了肖家苦心經營的金字招牌?”

她微微一頓,目光清淩淩地望著對方,輕聲道:“若肖姐姐泉下有知,恐怕也難以心安。這般結果,豈不是辜負了卓大人延續這份生意、照拂肖家的一片情意?”

沈月疏吃不準卓鶴卿對此事的態度,但她自知自己今日在朱掌櫃麵前是一步都退不得,若是現在便被朱掌櫃這一兩句話唬住,怕是店裡的夥計、卓家的下人以後都不會正眼瞧她。

這一退便是一輩子!

對沈月疏而言,裡子是藏在衣襟下的暖,麵子是懸在人前的光。

她現在所言便是守住自己在朱掌櫃這些外人麵前的麵子,為此,她寧可事後被卓鶴卿責罵,那是關起門來的裡子,她願意捨棄三分暖意換一身體麵。

沈月疏見朱掌櫃不語,目光銳利,語氣仍是溫和,“卓大人最重規矩。若是外人知道連大理寺少卿家的鋪子都名不副實,傳出去怕是對大人的官聲也有礙。朱掌櫃,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朱掌櫃聽得目瞪口呆,他冇想到沈月疏竟不是個膽小的,一番話滴水不漏,既保全了麵子,又捅破了裡子,把他和肖家人放在火上烤,以後再想以次充好,從中撈油水怕是不那麼簡單。

想到這兒,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愴湧上心頭,如黃河決堤,勢不可當。

隨即,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又猛地竄上來,他決定豁出去賭一把,為自己博一個未來。

心念電轉間,他迅速收住自己臉上的驚愕及悲愴,對著沈月疏深深一揖,再抬頭時,眼睛瞬間瞪大,裡麵寫滿了難以置信,隨即又湧上濃重的受傷和失望。

他的嘴唇張張合合,終是開口,“自先夫人掌管這鋪子起,小的便在此處了。這些年……自問兢兢業業,從未有一日敢辜負卓府、大人與先夫人的知遇之恩。”

話至此處,他聲音微哽,腰卻挺直了些:“如今夫人指責小的令先夫人泉下難安、損及卓家清譽……這罪名,小的實在……擔待不起,亦覺寒心。”

他緩緩垂下頭,語氣驟然蒼涼:“既如此,小的再無顏麵留下打理鋪務。懇請夫人……準小的辭去差事。小的這就交割賬目,免得汙了夫人的眼。”

空氣再次凝滯,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上,讓人喘不過氣。

庫房裡是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釘在了沈月疏那依舊挺直的脊背上。

沈月疏心底暗叫一聲苦,朱掌櫃這一手以退為進,霎時間將千鈞重壓全推到了她的麵前。

這哪是認罪請辭?分明是仗著資曆,行不要臉的威脅!

她才初來乍到,若真任由這老掌櫃拂袖而去,旁人會如何作想?

卓鶴卿聽聞此事,又該如何看她?——才接手鋪子,便逼得為卓家效力多年的老人寒心請辭。

這老狐狸……祖上十八代怕都是油鍋裡滾大的泥鰍精,渾身上下早已煉出一層滑不沾手的厚膩包漿。

她非但冇能捏住他的七寸,反被蹭得滿手皆是洗不脫、揩不淨的腥滑油汙。

沈月疏現在是退不得,進不得,左右為難。她心一狠,橫豎都是死,乾脆魚死網破,今天便是失了所有的裡子也要保住麵子。

念頭既定,沈月疏緩緩抬起眼,目光沉靜得不含半分波瀾,直直落在朱掌櫃身上。

下一秒,隻聽她吐出輕飄飄兩個字:“準了。”

“強留無心之舟,終是彼此耽擱。朱掌櫃既然執意要走,我若強留,反倒是不近人情了。”

沈月疏的聲音溫和得像聊家常,聽不出一絲情緒,“等交割清楚,朱掌櫃可去賬房多支取3個月的工錢,也算好聚好散。”

轟隆!晴天霹靂!

朱掌櫃猛地抬頭,一臉難以置信!

他這一招以退為進,本就是一場精心算計的豪賭。

賭的是新夫人初來乍到、根基未穩,萬事不得不倚重他這個老掌櫃;賭的是她絕無擅自處置掌櫃的權柄,不敢輕易準了他的辭呈;賭的是她為求表麵太平,初入卓家必會選擇隱忍退讓。

隻要她出言挽留——哪怕隻虛虛一句,他便算賭贏了全域性,從此更拿穩了這鋪子的實權。

可此刻,她竟紋風不動,一句軟話也冇有!

他心頭驟然一空——這一局,他竟是全盤皆輸,賭錯了!

這死丫頭,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一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女子,怎會如此老練沉著、紋絲不亂?

分明是他太過輕敵,看走了眼!

朱掌櫃此刻隻覺萬般悔恨如潮水滅頂,卻一切為時已晚。

他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喉中咯咯作響,卻半個字也再吐不出來。

“賬房先生也在,剛好現在便去交割吧,務必清楚!”

沈月疏淡淡地吩咐,看都冇看朱掌櫃一眼,道:“我剛好去街上轉轉,等轉完回來再核你們的交割情況。”

沈月疏眼風淡淡掃過朱掌櫃那張血色儘失的灰白麪孔,麵上是八風不動的端莊貴氣,心裡卻早已敲鑼打鼓唱起了大戲。

管他明日還有什麼牛鬼蛇神要應付,至少眼下,姑奶奶我是說不出的痛快淋漓。

今日有仇今日報,明日賬本……不妨留待明日再算。

現在看來,朱掌櫃這條死魚是蹦躂不了多久了,可是自己這張網倒還冇破。

便真是破了又何妨?她自有千萬種方法,將它細細補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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