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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月昭昭 第76章 一句不正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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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孤懸,星光稀疏。

沈月疏獨自立在庭院中。

夜風掠過,捲起幾片枯葉,簌簌作響,更襯得四下裡空寂得駭人。

卓鶴卿已八日未歸。

兩人從醉月樓回來後的次日晌午,他匆匆回來,隻道要外出辦案,約莫六七日便回。

可如今第八日的月色已漫上牆頭,仍不見他的人影。

她擔心極了。

偏生婆母也在他離家那日出了門,回來時淋了場透心涼的冷雨,當夜便高燒不止。

沈月疏守在榻前整整一夜,不敢閤眼。

朦朧間,婆母滾燙的手忽然緊緊攥住她,唇間逸出一句破碎的囈語:

“月疏……若鶴卿有了旁的心思,那定是隨了他那道貌岸然的父親。”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進沈月疏混沌的倦意裡,驟然將她震醒。

她怔住了——生了旁的心思!

是鶴卿還是公公?

公公生前,分明連一個妾室都不曾納過,難道是悄悄生得“旁的心思”?

這道貌岸然又是什麼意思?他做了對不住婆母的事?

待到天明,婆母退了熱,卻像把昨夜的一切都燒成了灰,從此緘默不提。

這幾日婆母雖稍見緩和,可她瞧得真切,那眉眼間沉甸甸地壓著心事,濃得化不開。

前幾日,左雲峰夫人來沁芳齋時,曾與沈月疏閒聊。

兩人因程懷瑾相識,談話間竟意外得知,左雲峰曾以程懷謙的名義,托人給那位蘇姑娘送過銀票。

程懷謙是什麼人?

不見兔子不撒鷹,他纔不會捨得隻是為了看看摸摸一個姑娘便花那麼多銀錢,天仙也不行!

沈月疏心知這銀票應是卓鶴卿送的,隻是猜不透他倆到底有什麼恩怨。

雖隻八日,於沈月疏卻如捱過八載春秋。

疑竇、憂懼、焦灼與怨懟在她心頭反覆灼燒,她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下去,瀕臨崩潰。

沈月疏越想越亂,索性起身踏出梅園,立在府門前的石階旁,靜靜等候。

終於,月光下,卓鶴卿與從流騎馬飛奔而來,沈月疏眼睛一亮,朝著那方向跑過去。

卓鶴卿見她奔來,翻身下馬,伸手將她牢牢攬進懷裡。

他什麼也冇說,下頜輕輕抵在她的發頂,可她卻清晰地感覺到,他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發緊,連帶著胸膛的起伏都比平日重些,那是藏不住的疲憊。

他攥著她的手,一路沉默地往梅園去。

沈月疏亦未多言,隻安靜地跟著他的腳步,直到進了屋,才輕聲問了句:

“要不要吃點什麼?”

他緩緩搖頭,聲音帶著倦意:

“幫我沐浴可好,我累得很。”

淨室裡水汽氤氳,卓鶴卿靠在浴桶邊緣,雙目微闔,依是一言不發。

沈月疏從未見過他這般心力交瘁。

她冇有多問,隻擰乾布巾,動作輕柔地幫他擦拭手臂與脊背。

待沐浴完畢,又細緻地為他換上寬鬆的寢衣,每一個動作都又慢又輕。

她其實有好多話要問他,有好多話要跟他講,可看他這般模樣,她的話便被生生嚥下去了。

沐浴過後,他牽著她的手走進臥房。

拔步床間,卓鶴卿將沈月疏圈進懷中,靜默許久,纔在她耳邊沉沉開口:

“月疏,你不許揹著我找旁人——心裡想想也不行,程懷瑾更是不行!”

一語如驚雷炸響。

沈月疏在他懷中輕輕一顫。

她萬冇想到,他離家八日歸來,對她說的第一句正經話竟是這般不正經。

心底有個念頭隱隱浮現:

他這趟出門,辦的怕是私事,更是件給他重重一擊的私事。

莫非……是遭了背叛?隻是若是旁人背叛了他,那他豈不是背叛了自己?

這樣算下來,她纔是最虧的那個。

她驀然想起卓老夫人那句燒糊塗時的囈語。

這母子二人,八天裡一人落下了一句話,卻是個頂個地,將她劈得心神俱震。

~~

晨曦破曉,一縷微光浸入紗帳。

沈月疏悠悠轉醒,側過臉看向身側尚在熟睡中的卓鶴卿。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踏實。

每當她輕輕掙開他環抱的手臂,他便會在睡夢中下意識地將她重新攬回懷中,如此反覆數次,那力道帶著不容掙脫的執拗,彷彿生怕一鬆手,她就會化作一縷輕煙消散。

夜裡朦朧間,她似乎聽見他含糊不清地低語了幾個字——“父親”、“蘇姑娘”。

他的父親與那位蘇姑娘,究竟是何關聯?

按年歲推算,蘇姑娘頂多比自己年長兩三歲,斷不可能是公公的解語花。

再聯想到婆母那日的囈語,一個大膽的念頭倏地劃過腦海——

莫非,這位蘇姑娘,實則是公公流落在外的血脈?

如是這樣,那蘇姑娘那日的言辭便是為了報複卓家人。

隻是他為什麼要給她銀子呢?替公公犯下的錯誤贖罪?

沈月疏突然覺得這樣一捋,竟然全想通了。

隻是這般想下來,她覺得這個猜測屬實太大膽了些,她終於自己也把自己劈了一下。

沈月疏起身穿衣的窸窣聲,還是驚醒了淺眠的卓鶴卿。

他睡眼惺忪,不由分說地將她重新攬回懷中,嗓音裡帶著濃濃的睡意:

“再陪我躺一會兒……”

“你昨夜歸來太晚,未及向母親問安,我總得去稟告一聲,免得她掛心。”

沈月疏輕聲解釋。

“無妨的,”他卻執拗地不肯鬆手,“從流會告知陳嬤嬤的。”

她伸手輕撫他的額頭,觸手一片溫涼,並未發熱。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此番歸來,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往日那份從容不迫的氣度與神采,竟黯淡了許多。

兩人便這般相擁著,又躺了一個時辰。

沈月疏終是按捺不住,輕聲問道:

“你已八日未去大理寺了,今日……還不去麼?”

這句話終於觸動了卓鶴卿。

他默然起身,兩人一同用了早膳,又一同去卓老夫人處問安。

滿室沉寂中,沈月疏清晰地察覺到,婆母與卓鶴卿皆心事重重,卻又各自緘默。

她這個“外人”端坐其間,隻覺坐立難安,終是一語未發。

回梅園的路上,卓鶴卿的手牽著她的手,她故意在他手心裡勾勾畫畫,他卻隻將她攥得更緊:

“這八日種種,你不要問,待我想好會一一告訴你。”

“好。”

沈月疏點頭答應,卻突然憶起他那日承諾要帶她去的地方、要告訴她的事,都因著第二日的匆匆一彆,成了空話。

這債,真是越欠越多!

“今日我先送你去沁芳齋,隨後需往大理寺一趟。你在鋪子裡稍候片刻,我處理完公務便去接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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