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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月昭昭 第88章 逆倫,被掃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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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傾瀉,其光如礪。

沈月疏從車輦上沉步踏下,滿心心事壓得腳步發沉,抬頭隻瞥見日頭把朱漆大門曬得晃眼,銅環亮得刺眼,隻覺這滿目的亮堂都照不進心裡的沉鬱。

昨日,父親遣家仆來傳話,命她今日務必歸家一趟。

她心中幾乎篤定:此番必與那日遭劫之事有關。

隻是此事已過去十多日,父親此時纔想起尋她,多半不是為慰藉。

箇中緣由究竟為何?她不用細想也知,十有**是怪她不顧體統報官行事,辱冇了沈家百年的風骨清名。

父親心中自有一番親疏遠近。

他自個兒是那心頭明月,沈家是當空朗日。而她,不過是天邊一縷微弱的星子,明滅無人問。

倘若哪日,這星子不慎晦暗了明月或朗日的光輝,父親必然會親手將她拂去,以全那天際的圓滿。

管家早已候在府門外,見了她,恭敬行禮後,便徑直引她往書房去。

書房內,沈莫尊正俯身習字,見她進來,隻以眼神示意落座,隨即瞥了管家一眼。

管家會意,悄聲退下,將門輕輕掩上。

“月疏,”

待腳步聲遠去,沈莫尊方擱下筆,抬眼看來,

“為父有幾句話要同你講。”他語氣微頓,繼而問道:

“那日你遭人綁縛,為父甚是憂心。如今可好些了?”

沈月疏心底掠過一絲苦笑。

十幾日過去,方纔想起一句“憂心”,當真諷刺。

她麵上卻浮起一抹溫順笑意,柔聲應道:“勞父親掛心,女兒並未被欺負。”

沈莫尊頷首道:“如此便好。聽聞綁匪已然落網,隻是此事已鬨得滿城風雨——”

他話音微頓,指節在案幾上輕輕一叩,

“依為父看,不若就此作罷。那幕後之人既未傷你分毫,若再深究下去,隻怕風波愈演愈烈。”

此言一出,沈月疏頓時瞭然。

前日卓鶴卿才說案情已有眉目,種種線索皆指向吏部尚書之子劉子興,隻是證據尚需完善。

父親今日這般態度,分明是替劉家做說客來了。

她抬眼迎上父親的目光,語氣平靜卻堅定:

“父親,女兒確實不知幕後主使何人。但此案既已人儘皆知,便該查個水落石出。若此時戛然而止,豈非平白惹人恥笑?再說……父親難道就不想揪出真凶,為女兒討個公道?”

“月疏!”沈莫尊麵色一沉,

“卓鶴卿身為大理寺少卿,你豈會不知內情?何必在此與為父打啞謎。劉尚書豈是沈家能開罪的?你若還當自己是沈家姑娘,便該為你的兄弟姐妹考慮,此事便到此為止,休做這些逆倫之事。”

沈月疏心底一片冰涼。

父親可還記得自己是他的女兒?

可知道那一夜她是何等絕望恐懼?

若非鶴卿及時趕到,此刻她是否尚在人間都未可知。

而今,他這個做父親的,竟要逼著親生女兒放過那欲置她於死地的幕後真凶,到底是誰在做逆倫之事?

從前在沈家,劉子興欺辱她,父親要她隱忍;如今她已嫁入卓家,劉子興派人綁她,父親仍要她忍氣吞聲——

這豈是一個父親應有的作為?

“父親,”她聲音微顫,卻字字清晰,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女兒所求,不過是一個公道。再說,朝廷有法度,衙門有規章。查案緝凶是官府的事,又豈是女兒能橫加乾涉的?”

“啪——”

茶盞應聲碎裂在地。

“滾!”沈莫尊霍然起身,袖袍帶翻了一地狼藉,“沈家,就當從未有過你這個女兒!”

話音未落,他已拂袖而去。

時值正午,日頭最毒。

她隻覺一陣窒息般的眩暈,險些坐不穩。

父親在吃穿用度上確實未苛待她,也請了京城名儒教導她琴棋書畫。

可他從未愛過她。

她為了討他歡心,努力活成他期望的模樣,最終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他用來光耀門楣、維繫家族安危的一件工具。

“二姑娘,”劉嬤嬤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老爺吩咐,今日就不留飯了。天熱,您還是請回吧。”

沈月疏的繡鞋踩在院中的鵝卵石上,卻像踏在棉絮裡,深一腳淺一腳,踉蹌搖擺。

她忽然想起從沙此刻還在沈府門口等候,若以這般狼狽模樣出去,實在難堪,便低聲對青桔道:

“我們先去後院涼亭歇一會兒。”

兩人在涼亭石凳上坐下。

涼風習習,漸漸吹散了沈月疏腦中殘餘的眩暈。

她不著痕跡地挺直脊背,努力將父親方纔那番話從心頭驅散。

沈月疏自幼便是如此——

再怎樣難堪狼狽,人前也總要強打精神,裝作若無其事。

這沈府後院人來人往,耳目眾多,她更不能讓任何人瞧出半分失態。

突然,她瞧見丫鬟青平抱著一摞舊物從廊下走過。

定睛細看——那竟是母親生前的衣物。

母親去後,她的首飾、田產與鋪麵都被父親陸續處置,唯獨這些不值錢的衣物,一直收在庫房櫃中。

父親既不處置,也不許任何人過問,隻在每年春日取出晾曬一次。

可今日……還未到晾曬的日子,此處也不是晾曬的地方啊。

“青平,”沈月疏心下揪緊,出聲喚住她:“你這是要曬這些衣物麼?”

“老爺說……”青平欲言又止,猶豫片刻才低聲道:

“老爺說這些衣物早已破舊生蟲,命奴婢拿去丟了。”

沈月疏心口如被刀絞——就因她今日忤逆了父親,他連母親這些舊物都容不下了麼?

“這些……給我可好?”她起身走到青平麵前,指尖輕輕撫過那些泛舊的衣料。

“姑娘……”青平為難道,

“您是知道老爺脾氣的。若是讓他知曉這些舊物還在……奴婢少不了一頓重罰。”

沈月疏苦笑,緩緩收回手。

“那你去吧。”

青平福禮欲走,卻突然從衣物中取出一支木簪,飛快地塞進沈月疏手中:

“姑娘,您就把先夫人這支簪子留著吧。千萬小心……莫讓人瞧見了。”

沈月疏謝過青平,心緒稍平,便與青桔一同朝府外走去。

剛至府門,便見卓鶴卿靜立在車輦前。

“月疏,我們回家。”見她出來,他快步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

昨日她提起要回沈府時,他心中便存了隱憂——擔心沈莫尊是為了劉子興一事。

他原想親自陪她同來,可她執意不願他因私事耽誤大理寺公務,定要獨自麵對。

待到將近正午,那份不安終究壓過了理智。

他提前離了衙門,策馬直奔沈府,卻終究冇有邁進那道門——隻在門外靜靜守候便好。

這沈家,他打從心底不願踏入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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