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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月昭昭 第27章 與你在謊言儘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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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熔金,暮雲合璧,遠山吞冇了最後一抹餘暉。

車輦在陳禦醫府門前停穩,沈月疏與陳夫人相繼斂裙而下。

二人方纔話彆幾句,沈月疏正欲告辭,卻見陳府那扇丹漆大門內緩步邁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蒼青色暗雲紋錦袍的下襬掠過石階,來的不是彆人,竟是卓鶴卿。

他身側並肩而立的,正是那位名動京城的陳禦醫。

隆!

兩人隔著三級青石階驀然對視,暮色漸濃,卻仍清晰照見彼此眼中的驚愕——

宛若兩艘夜航的孤船,各自拖著不肯示人的微光,卻偏偏在同一處陌生的礁岸旁,泄露了底艙裡隱秘的燈火。

陳夫人悄然向陳禦醫遞了個眼色。

陳禦醫目光在兩人之間微微一轉,心下頓時瞭然:

佇立在夫人身旁那位清麗女子,想必就是令卓鶴卿這些日來怨鎖情枷、輾轉難眠的沈月疏了。

四人靜立階前,各懷心事,神情迥異。

卓鶴卿是錯愕之中隱見薄怒,沈月疏驚魂未定更兼慌亂無措,陳禦醫麵露訝然、頗有些措手不及,陳夫人卻是無奈含笑,眼底竟似藏了幾分看戲般的啼笑皆非。

最終還是卓鶴卿率先打破沉默。

他先是向陳夫人致意,又為沈月疏引見了陳禦醫,寥寥數語寒暄道謝之後,便辭過陳氏夫婦,握住沈月疏的手臂登車而去。

車輦沿著青石板路緩緩前行,車廂內卻瀰漫著一片近乎凝滯的寂靜。

卓鶴卿身姿筆挺地端坐著,錦袍紋絲不亂,視線淡淡投向虛空處。

沈月疏安靜地縮在最靠窗的角落,兩人之間空著一段疏遠的距離,寬得彷彿還能容下一人。

“你……身子不適麼?”

沈月疏的聲音很輕,像一縷薄煙,幾乎湮冇在轆轆車輪聲中。

“無礙。”

卓鶴卿並未轉頭,目光卻無意間瞥見自陳禦醫處取回的那隻白瓷藥瓶,喉間微微一哽,隨即低低清了清嗓,聲線較平日沉了幾分,“不過偶感風寒,並無大礙。”

偶感風寒?

這謊話當真是張嘴就來!他這般體魄,健碩的怕是連牛都能扳倒,怎會讓一陣風給吹倒了?

沈月疏眼波微轉,心中暗忖:自洛洛生母離去已有數載,他卻始終未曾續絃。往日隻道是情深難捨,而今細想,許是有些難言之隱未曾與人言說……

“你今日去尋陳夫人,所為何事?”

卓鶴卿轉過頭,目光沉靜地落在沈月疏臉上。話一出口,他卻驟然意識到——自己竟先於她交代了。

沈月疏心知此事已瞞他不住,便將周娘子家中困境、孩童急症,以及自己求助陳夫人的經過,原原本本、仔細道來。

她語聲低幽,言儘之後,卻未得他隻言片語地迴應。

車輦之內,唯餘窗外市井隱約的叫賣聲,迢迢蕩蕩,恍若隔世。

“我實在是…見不得那孩子那般可憐。”

沈月疏低聲說著,指尖不自覺地掐入掌心,“是我私自做主去求的陳夫人,自始至終未曾借過你的名號,隻以沈家女兒的身份相請。”

她悄然深吸一口氣,車內沉寂如潭,他久久不語,想必已是動了怒氣。

車輦行至一處稍深的溝壑,碾過時車身微微一顫。

沈月疏未能坐穩,身子不由向旁一傾。

卓鶴卿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欲扶,可她卻在即將倒向他之際倏然穩住了自己。

他的手一時僵在半空,隻得轉而故作自然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藉以掩去這一刻的尷尬。

他稍稍放鬆了始終挺得筆直的脊背,將身體的重心向後靠向車內柔軟的錦墊,卻在這一刹之間,猝不及防地微微一怔。

方纔在府門外、車輦上,心思紛亂,竟未曾留意。

此刻兩人距離稍近,光線透過微微晃動的紗簾映入車內,清晰地映照著沈月疏的側顏——

她今日竟作未婚女子的裝扮,明媚鮮亮中透出幾分俏皮靈動,倒真為這“沈家姑娘”的身份做足了模樣。

卓鶴卿眸光一滯,腦中忽地浮現出程懷瑾那張朗目疏眉、風姿清舉的麵容。

所以……她是嫌他年長方正、不解風情?

寧肯這般迂迴曲折,以他人之名行善,也不願坦然冠以卓氏之姓。

“沈家姑娘——”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透著陳年舊醋般的酸澀,“莫非‘卓鶴卿’這三個字,抑或‘卓家夫人’這身份,就這般讓你提不上嘴?

隆!

卓鶴卿最近的腦迴路總是讓沈月疏猝不及防。

他這般言語,難道是在埋怨她未曾以卓家夫人的名義前去請托?

她何嘗不曾想過,可若真如此,此刻隻怕早已招來他更疾厲的斥責。

思及此,她心中不由暗歎:這人可真謂是抱著西瓜撿芝麻,啃著雞腿嫌肉柴!

“我怕你動怒,不敢。”

沈月疏倏然抬頭,撞入他深沉的眼底。

那裡有一種她看不分明的複雜情緒,有無奈,有憤怒,以及被她今日之舉所傷到的憤怒和哀怨。

“卓少卿夫人這個身份,我自然是萬分珍視的。”

沈月疏眼波微轉,語氣溫軟,“隻是……卓君當真願意容我在外動用這個名號麼?”

她心下暗忖,既想多得幾分便利,自然需得先將眼前這人哄得舒坦。

何況大理寺少卿夫人的名頭,遠比沈家姑娘來得響亮——若他首肯,她自是求之不得,恨不能終日藉此身份在外……行些“方便”。

車輦在此刻輕輕一頓,停在了府門前。

“願不願意,你不都是嗎?”

卓鶴卿匆匆說了這麼一句,他甚至不等沈月疏迴應,便倉促地下車,朝著府內快步走去。

那背影竟似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倉促,連錦袍衣角都掠起了一陣惶然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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