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酒館:客官,飲儘這漫天星河 第226章 花海迷陣難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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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踩著滿地落英前行,靴底碾碎的花瓣竟滲出暗紅色汁液,像極了凝固的血。方纔從石怪手中奪得的聖石被他嵌在劍柄,石麵折射的冷光刺破周遭蒸騰的花霧,卻照不亮三丈之外的路徑。
“活死人肉白骨?”他摩挲著袖中那株聖花,花瓣上的露珠墜落在手背上,竟燙得皮肉泛起細小紅痕,“這天地間的饋贈,從來都裹著燒手的溫度。”
前方忽然傳來環佩叮噹,細碎的腳步聲混在花海的腥甜裡,像有女子赤足踏過鋪滿花蜜的玉石階。沈醉握緊劍柄,聖石的寒意順著掌心蔓延至後頸——這迷陣竟能勾連人的五感,連他護體的玄冰真氣都攔不住這無孔不入的魅惑。
“公子留步。”
女聲帶著三分醉意七分嬌憨,從斜前方的花樹後飄來。沈醉循聲望去,隻見一襲粉裙的女子正倚著海棠樹淺笑,鬢邊簪著的紫菀花與周遭景緻融成一片,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星光的琉璃。
“閣下是?”沈醉的劍尖在花瓣上輕點,聖石的光芒忽然劇烈閃爍,映得女子的身影在花霧中微微扭曲。
“小女子阿蠻,是這花海的守園人。”女子提著裙襬走近,腰間的銀鈴隨著動作輕響,“看公子麵生得很,莫不是迷路了?這千花陣變幻莫測,尋常人進來了,可是再也出不去的。”
沈醉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腳踝上——那裡沾著些蒼耳的刺,卻不見半分泥土。他忽然笑了,指尖彈出三枚銀針,穿透花霧釘在女子身後的海棠樹乾上。銀針入木的刹那,周遭的花影猛地晃動,方纔還嬌豔欲滴的海棠花瓣竟簌簌褪成死灰。
“守園人?”沈醉的聲音冷得像冰,“守園人會不知道,蒼耳喜陰,從不長在海棠樹下?”
阿蠻臉上的笑容僵住,粉裙在瞬間變得襤褸,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屍斑。她張開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唯有無數細小的花瓣從喉間湧出,在地上聚成一灘蠕動的花泥。
“第一重幻象,以欲勾魂。”沈醉抬腳碾碎那灘花泥,聖石的光芒讓殘碎的花瓣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可惜,我沈醉的魂,三百年前就被野狗啃得差不多了。”
花海在他身後翻湧變色,方纔的姹紫嫣紅褪成一片慘白。無數扭曲的人影從花樹後顯現,有哭嚎的孩童,有獰笑的修士,還有……三百年前被他親手斬殺的師兄,正提著滴血的長劍朝他撲來。
“執念不散,便成心魔。”沈醉揮劍劈開撲來的幻影,聖石的寒光將那些鬼影斬成煙霞,“這迷陣倒是有趣,竟能把人心裡的醃臢事都翻出來晾曬。”
他記得這處花海。古籍記載千花陣由上古花妖佈下,以千萬修士的執念為養料,入陣者會被拖入最恐懼的記憶,最終淪為花肥。可他沈醉活了近五百年,雙手沾滿的血腥能淹冇整座青雲山,這點心魔還不夠塞牙縫。
腳下的土地忽然變軟,像是踩進了浸泡百年的腐肉。沈醉低頭,隻見無數蒼白的手臂從泥土裡鑽出,指甲縫裡還嵌著乾枯的花瓣,正瘋狂地抓撓他的靴底。他旋身躍起,長劍在半空劃出銀弧,聖石的光芒如同一輪小太陽,將那些手臂灼燒成飛灰。
“第二重幻象,以懼困身。”他落在一株巨大的曼陀羅花上,花瓣厚實得能承載他的重量,“可惜,我最懼的早已發生,剩下的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皮肉之苦。”
曼陀羅的花蕊忽然張開,露出裡麵層層疊疊的眼睛,每隻眼睛裡都映出不同的畫麵——有他初入仙門時的青澀,有被師父誣陷時的憤怒,還有……斷魂崖邊,那個紅衣女子轉身時決絕的背影。
沈醉的瞳孔驟然收縮。
蘇晚璃。
那個在他心口捅了一劍,卻又偷偷塞給他續命丹的女子。三百年了,他以為早已將這道影子從骨血裡剜去,卻冇想到會在此地,被一朵妖花扒開結痂的傷口。
“沈郎。”
熟悉的聲音從花蕊深處傳來,帶著臨死前的喘息。沈醉猛地抬頭,隻見蘇晚璃渾身是血地站在花蕊中央,胸口插著的,正是他當年的佩劍“碎影”。
“你看,我說過你會後悔的。”她笑著流淚,鮮血順著唇角滴落在花瓣上,“你叛出仙門,殺了師父,連累青雲峰覆滅……這一切,不都是為了我嗎?可你終究還是負了我。”
沈醉的手開始發抖,聖石的光芒忽明忽暗。他知道這是幻象,可女子胸口的血跡,說話時的語氣,甚至睫毛上沾著的那點血珠,都與記憶裡分毫不差。
“閉嘴。”他咬著牙,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怎麼?不敢承認?”蘇晚璃拔出胸口的劍,鮮血噴湧而出,“你看這把劍,你用它殺了多少人?如今它插在我心上,是不是很痛快?”她忽然笑了,笑得癲狂,“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當年師父練邪術,是我告訴仙門的;你被追殺,是我引的路;就連這千花陣……也是我死前用心頭血佈下的,就是為了等你進來,讓你永世困在這愧疚裡!”
“我殺了你!”
沈醉目眥欲裂,提劍便朝花蕊刺去。可劍尖即將觸到蘇晚璃的刹那,聖石忽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將他震得倒飛出去,重重摔在花田裡。
“噗——”
一口鮮血從他嘴角湧出,染紅了身下的白色花瓣。沈醉捂著胸口抬頭,隻見花蕊中的蘇晚璃已消失不見,曼陀羅花的中心,靜靜躺著一塊半碎的玉佩。
那是他當年送她的定情物,在斷魂崖邊被他親手斬斷。
“第三重幻象,以情縛靈。”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花海深處傳來,“沈公子,你終究還是著了道。”
沈醉擦掉嘴角的血跡,握緊聖石站起身。周遭的花影漸漸散去,露出一片灰濛濛的空地,空地中央坐著個白髮老嫗,正用乾枯的手指編織花環。
“你是誰?”沈醉的劍尖指向老嫗,聖石的光芒讓她的輪廓清晰起來——她的脖頸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咬過。
“老身是這千花陣的陣靈。”老嫗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映出沈醉的影子,“三百年前,我是青雲峰的花匠,親眼看著你和蘇姑娘……還有那場大火,燒掉了整座山的桃花。”
沈醉的心臟猛地一沉。
“你說的那些幻象,半真半假。”老嫗將編好的花環放在地上,“蘇姑娘確實引過路,但她是為了讓你避開仙門的主力;她也確實用心頭血做了手腳,可那是為了在陣中給你留一條生路。”她指向沈醉腳邊,“那塊玉佩,是她臨死前拚著最後一口氣藏在陣眼的,她說……若有朝一日你能來到這裡,看到它,或許就能明白。”
沈醉彎腰拾起那半塊玉佩,觸手溫潤,上麵刻著的“醉”字已被血漬浸透。他忽然想起斷魂崖邊,蘇晚璃捅向他的那一劍,角度刁鑽卻避開了心脈;想起她塞給他的那顆續命丹,是用她自己的修為煉製的;想起她轉身時,袖中滑落的,正是這半塊玉佩。
“她為什麼……”沈醉的聲音哽咽,三百年未曾有過的慌亂席捲了他。
“因為她愛你啊。”老嫗笑了,笑容裡滿是悲涼,“就像這千花陣,看似是吞噬人的煉獄,實則是她用性命為你鋪的路。她知道你要找聖物,便在陣中藏了線索,可又怕你被幻象所困,才留了這玉佩做破陣的鑰匙。”
沈醉握緊玉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聖石忽然發出嗡鳴,與玉佩產生了奇妙的共鳴,周遭的花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露出一條通往深處的小徑,小徑儘頭,隱約可見一片金色的花海。
“去吧,聖花就在那裡。”老嫗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隻是記住,有些饋贈,拿了就要付出代價。蘇姑娘用性命換你過陣,這債……你遲早要還。”
沈醉望著老嫗消失的方向,又看向那條小徑,忽然覺得袖中的聖花燙得驚人。他活了大半輩子,殺人如麻,從不信什麼情愛癡纏,可此刻握著那半塊玉佩,心口卻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塊。
“蘇晚璃……”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沿著小徑前行,金色的花海越來越近,空氣中瀰漫著濃鬱的異香,聞之令人神清氣爽。沈醉知道,這便是聖花所在之地,隻要取了聖花,他離集齊七聖物又近了一步。
可就在他即將踏入金色花海的刹那,腳下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地麵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縫隙中湧出滾滾黑氣,黑氣裡隱約傳來無數冤魂的哭嚎。
更讓他心頭一緊的是,那黑氣中,竟飄來一縷熟悉的紅衣碎片,碎片上繡著的曼珠沙華,與他記憶裡蘇晚璃常穿的那件嫁衣,一模一樣。
緊接著,黑氣中緩緩升起一道身影,那人穿著破爛的紅衣,長髮遮麵,伸出的手枯瘦如鬼爪,直指沈醉心口——那裡,正貼著那半塊玉佩。
“沈醉……”
陰冷的聲音從長髮下傳來,竟與蘇晚璃的聲音有七分相似,卻又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等了三百年了……”
黑氣翻湧,瞬間將金色花海吞噬,沈醉握緊劍柄,聖石的光芒在黑氣中頑強地閃爍,他知道,這千花陣的真正考驗,纔剛剛開始。而眼前這道紅衣身影,究竟是幻象,還是……死而複生的蘇晚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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