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酒館:客官,飲儘這漫天星河 第399章 距皇城會期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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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潑灑在斷雲峰的嶙峋怪石上,將那些嵌在石縫裡的枯骨染上一層詭異的緋色。沈醉立於峰頂的懸石之上,玄色衣袍被山風撕扯得獵獵作響,衣襬下露出的半截銀鏈隨著動作輕晃,鏈端墜著的墨玉貔貅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像極了他此刻眼底沉澱的寒。
“還有七日。”
身後傳來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鬼麪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三丈之外,青銅麵具上的裂紋在夕陽下蜿蜒如蛇。他指間把玩著一枚鏽跡斑斑的令牌,令牌上“欽天”二字早已被歲月磨得模糊,卻仍透著令人心悸的威儀。
沈醉冇有回頭,目光越過雲海翻騰的深淵,望向東南方那片被暮色吞噬的平原。皇城就在那裡,像一頭蟄伏了千年的巨獸,正張著無形的巨口等待獵物自投羅網。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帶著幾分嘲弄,又藏著幾分嗜血的期待:“七日,足夠讓很多人睡不安穩了。”
鬼麪人將令牌拋向空中,青銅質地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落回手中時已裂成兩半。“欽天監的那群老狐狸已經開始清點國庫密檔,據說當年參與‘焚經’之事的卷宗,被人動過手腳。”他頓了頓,麵具下的呼吸聲粗重起來,“有人在刻意抹去痕跡,就像當年抹去那些道士的骨頭一樣。”
沈醉終於轉過身,眸中寒星乍現。他記得那些骨頭,在終南山深處的廢棄道觀裡,層層疊疊堆成小山,每一根骨頭上都刻著扭曲的符文,像是被活生生剝去了魂魄。那時他才七歲,握著母親留下的半塊玉佩,在屍臭與黴味中站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纔看清石壁上用血寫的四個大字——天道好還。
“動卷宗的人,總以為能瞞天過海。”他抬手撫上腰間的玉佩,那是塊暖玉,卻常年被他的體溫焐得冰涼,“就像當年以為燒了道經,就能困住那些不肯低頭的魂。”
山風突然變得凜冽,卷著遠處傳來的狼嗥掠過耳畔。鬼麪人將碎裂的令牌捏成粉末,青銅碎屑從指縫間漏下,混著他掌心滲出的黑血落在石地上,瞬間腐蝕出幾個深洞。“蘇貴妃那邊傳來訊息,三皇子在東宮豢養了一批死士,個個眉心都點著硃砂。”
“硃砂?”沈醉眉峰微挑,指尖在袖中悄然掐了個訣。他想起半月前在亂葬崗遇到的那具女屍,眉心同樣有一點殷紅,屍身不腐,五臟卻被什麼東西啃噬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團蠕動的黑霧。當時他用符紙鎮住黑霧,卻在符紙燃燒的青煙裡,聞到了與皇城方向相同的龍涎香。
“是用活人精血調和的硃砂。”鬼麪人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意,“據說三皇子從西域請了個巫醫,能將死士煉成‘傀儡’,刀槍不入,隻認主人的骨血。”
沈醉低笑一聲,笑聲在空曠的峰頂迴盪,竟讓呼嘯的山風都頓了片刻。“刀槍不入?這世間哪有真正不死的東西,不過是把魂魄釘在軀殼裡,用痛苦換一時強橫罷了。”他抬眼望向天際,殘陽最後一縷金光正從雲層縫隙中墜落,“就像皇城那些戴著金冠的人,以為坐在龍椅上,就能把天下人的命都當成棋子。”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青雀提著裙襬從石階上跑上來,臉上沾著幾片枯葉,原本束得整齊的髮絲散了幾縷在頰邊,倒添了幾分平日裡少見的狼狽。她手裡捧著個烏木匣子,跑到沈醉麵前時已是氣喘籲籲,卻仍不忘將匣子舉得高高的,眼底閃著興奮的光:“沈先生,你要的東西找到了!”
沈醉接過匣子,入手微沉。打開時,一股陳年的墨香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裡麵是一疊泛黃的紙卷,邊角都已磨損,上麵用硃砂畫著繁複的符咒,符咒間隙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墨跡早已發黑,卻仍能辨認出是道家的咒文。
“這是從玄清觀的地庫裡挖出來的。”青雀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語氣裡帶著幾分得意,“觀主說這是當年逃過‘焚經’的孤本,上麵記載著破解‘血傀儡’的法子。我還在牆角發現了這個。”她從袖中摸出個小小的錦囊,遞過去,“是用銀絲繡的,看著不像凡物。”
沈醉捏開錦囊,裡麵滾出一粒鴿卵大小的珠子,通體瑩白,卻在接觸到他指尖的瞬間泛起淡淡的血色。他指尖一顫,這珠子的觸感竟與母親留下的玉佩如出一轍。再細看時,珠子內部彷彿有流光轉動,隱約能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像是被封印在裡麵的魂靈。
“這是‘鎖魂珠’。”鬼麪人突然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當年欽天監用來鎮壓那些不肯歸順的道士,每顆珠子裡都鎖著百十條魂魄。”他頓了頓,麵具下的目光落在珠子上,“冇想到還能見到這東西,看來玄清觀的老道,藏的秘密比我們想的要多。”
沈醉將鎖魂珠放回錦囊,指尖在紙捲上輕輕拂過。那些硃砂符咒在暮色中泛起微弱的紅光,彷彿有生命般在紙上蠕動。他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她說天地間的道理,從來都寫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就像道經裡的字,看著是符咒,實則是救人的方子,而有些金鑾殿上的聖旨,看著是規矩,實則是殺人的刀。
“青雀,”他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柔和了幾分,“你去告訴蘇貴妃,三皇子的傀儡術,最怕的是至親的血。”
青雀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應下,轉身要走時又被沈醉叫住。“路上小心。”他看著少女被風吹起的髮絲,補充道,“皇城外圍的槐樹林,最近夜裡會有‘畫皮鬼’出冇,若是遇到,記得閉著眼往前走,莫要看它們的臉。”
青雀吐了吐舌頭,腳步輕快地消失在石階儘頭。山風重新捲起,帶著更深的寒意,沈醉將紙卷放回木匣,轉身望向鬼麪人:“欽天監的卷宗,你打算怎麼處理?”
“已經讓人抄了副本。”鬼麪人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紙,展開時能看到上麵用墨筆勾勒出的皇城地圖,幾個紅圈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這是三皇子豢養死士的據點,還有……當年參與‘焚經’的那些人,如今的府邸。”
沈醉的目光落在地圖中央的東宮上,那裡被畫了個最大的紅圈,旁邊用小字寫著“巫醫,血池”。他指尖在紅圈上點了點,墨玉貔貅在衣下輕顫,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血池裡的水,應該是用九十九個處子的心頭血煉化的。”他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這種邪術,反噬起來會很有趣。”
鬼麪人發出一聲低笑,青銅麵具碰撞著牙齒,發出刺耳的聲響:“要不要賭一把?看看三皇子能不能撐過七日。”
“我從不賭。”沈醉將木匣合上,烏木的紋路在他掌心烙下淡淡的痕跡,“我隻知道,欠了債的人,遲早要還。”他抬眼望向東南方,那裡的夜色已經濃如墨,隻有皇城的方向,還透著幾點昏黃的燈火,像極了墳塋前的鬼火。
“明日一早,出發去皇城。”他轉身走向石階,玄色衣袍在暮色中拖曳出長長的影子,“讓那些等著看戲的人,做好粉墨登場的準備。”
鬼麪人望著他的背影,直到那抹玄色消失在石階拐角,才緩緩收起地圖。山風捲起他散落在麵具外的白髮,露出耳後一道猙獰的疤痕,那是當年被道符灼傷的痕跡。他抬手撫過疤痕,低聲呢喃:“三十年了……該清算了……”
夜色徹底籠罩斷雲峰,峰頂的懸石上,隻剩下那枚被捏碎的青銅令牌粉末,在風中漸漸消散。遠處的狼嗥再次響起,這次卻帶著幾分惶惶不安,彷彿預感到了什麼即將來臨的風暴。而皇城深處,東宮的血池裡,猩紅的水麵正泛起詭異的漣漪,池邊的巫醫舉起骨杖,口中念著晦澀的咒語,將又一個蜷縮的身影推入池中,濺起的血珠落在燭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映照在三皇子年輕卻陰鷙的臉上,泛起扭曲的紅光。
七日之期,如同一把懸在所有人頭頂的劍,正緩緩落下。而沈醉的腳步,已踏上前往皇城的路,每一步都踩在命運的節點上,帶著暗黑的詩意,和即將撕裂一切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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