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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酒館:客官,飲儘這漫天星河 第398章 暗祝少女與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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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如血,潑灑在冷宮斑駁的朱牆上,將那一道道裂痕暈染成猙獰的脈絡。沈醉立在廊下,玄色衣袍被穿堂風掀起邊角,像極了欲噬人的夜梟翅膀。他指尖撚著半片枯葉,那葉片邊緣早已蜷曲焦黑,是昨夜那場無名野火留下的痕跡——就像這深宮裡的許多事,燒過之後隻剩灰燼,連煙都懶得留一縷。

“沈公子又來送藥了?”

蒼老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帶著久病之人特有的嘶啞。沈醉抬眼,見竹影搖晃中,青禾正扶著淑妃往窗邊挪。少女今日換了身月白襦裙,裙擺沾著些青苔印子,想來是方纔在院角那叢半死的蘭草邊忙活過。而淑妃裹著件洗得發白的錦衾,原本烏亮的青絲此刻像蒙塵的蛛網,貼在蠟黃的頰邊,唯有那雙眼睛,還殘存著幾分昔日鳳儀,隻是此刻正望著青禾的背影,柔得能滴出水來。

沈醉推門而入時,藥碗與木桌相碰發出輕響。他沒應聲,隻將藥汁往淑妃麵前推了推。琥珀色的藥湯裡浮著幾粒參片,是他今早讓暗衛從禦藥房“借”來的野山參,年份足得能讓太醫院那群老狐狸心疼到跳腳——他做事向來如此,要麼不動,要動便要精準戳中要害,無論是殺人,還是救人。

“青禾這丫頭,今早天沒亮就去後山挖蒲公英。”淑妃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說書上寫著那東西能敗火,非要給我煎水喝。你瞧她手背上的劃痕,定是被荊棘勾的。”

沈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青禾正蹲在牆角收拾藥渣,右手背上果然有幾道淡紅的印子,像新綻的桃花,隻是生錯了地方。少女似是察覺到視線,慌忙將手往身後藏,臉頰泛起薄紅,倒比院角那株勉強抽出嫩芽的海棠還要鮮活幾分。

“沈公子莫怪,”青禾囁嚅著開口,手指無意識絞著裙角,“我、我就是覺得娘娘總喝苦藥不好,蒲公英水是甜的……”

沈醉挑眉,目光在她手背的劃痕與那碗尚冒著熱氣的蒲公英水之間轉了一圈。他見過太多人在這深宮裡掙紮,為權為利,為苟活,像青禾這樣,捧著一顆真心不計回報的,倒像是誤墜泥沼的星辰,亮得有些紮眼。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這丫頭也是這樣,頂著被禁軍盤問的風險,偷偷把自己藏的半塊桂花糕塞給了縮在牆角的老太監——那太監後來沒活過當晚,被發現時手裡還攥著那塊已經發硬的糕點。

“心善是好事,”沈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指尖在藥碗邊緣輕輕敲擊著,“但這宮裡,善心有時候是催命符。”

青禾愣了愣,隨即低下頭,小聲道:“可娘娘對我好啊。剛進宮時我被其他宮女欺負,是娘娘把我調到身邊的。她還教我認字,給我講宮外的故事……”她說著,忽然抬頭看向淑妃,眼睛亮晶晶的,“娘娘說,等出去了,要帶我們去江南看桃花呢。”

淑妃聞言,嘴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那笑意卻沒抵達眼底,隻剩一片化不開的蒼涼。她抬手,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青禾的發頂,動作溫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琉璃:“傻孩子,這宮牆哪是說出去就能出去的。”

沈醉端起藥碗,用銀簪攪了攪,藥香裡混著一絲極淡的杏仁味——不是毒藥,卻比毒藥更磨人。這種慢性藥,不會立刻取人性命,隻會一點點耗乾人的精氣神,就像溫水煮青蛙,到死都察覺不到疼。他不動聲色地將銀簪收回袖中,金屬尖端還殘留著藥汁的涼意,像極了某些人藏在笑裡的刀。

“今日的藥,比往日多了一味當歸。”淑妃忽然開口,目光落在沈醉臉上,帶著幾分探究,“沈公子費心了。”

沈醉不置可否。當歸活血,於她這沉屙纏身的身子本是不宜,但他偏要加——有些病,就得用猛藥。就像有些局,不破不立。他瞥了眼窗外,暮色正濃,宮牆上的巡邏禁軍腳步聲由遠及近,甲冑摩擦的聲響在寂靜的黃昏裡格外清晰。

“還有三日,便是百官朝會。”沈醉忽然道,聲音壓得很低,“到時候會很熱鬨。”

淑妃的手指猛地收緊,錦衾被攥出幾道褶皺。她看向沈醉,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懼,隨即是瞭然,最後歸於平靜,像暴風雨前的海麵:“熱鬨好啊,熱鬨了,就沒人會注意我們這冷宮裡的枯枝敗葉了。”

青禾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隻覺得氣氛忽然變得凝重,便起身想去添些炭火。剛走到門口,就被淑妃叫住:“青禾,過來。”

少女依言走到榻前,淑妃拉住她的手,掌心冰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力量。“這鐲子,你戴著吧。”淑妃從腕上褪下一隻玉鐲,那玉色暗沉,布滿細小的裂紋,顯然不是什麼名貴物件,“是我剛入宮時,我娘給我的,說能保平安。”

青禾連忙擺手:“娘娘,這太貴重了……”

“拿著。”淑妃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將玉鐲塞進她手裡,“你是個好孩子,該有好報的。不像我……”她頓了頓,目光轉向沈醉,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複雜情緒,“沈公子,你說對嗎?”

沈醉看著那隻躺在青禾掌心的玉鐲,忽然想起自己行囊裡的半塊玉佩。那是多年前一個雪夜,一個女子塞給他的,說能辟邪。後來那女子死在他麵前,胸口插著他親手送的匕首——有些東西,所謂的平安符,不過是用來騙自己的念想罷了。

“命由己造,”沈醉淡淡道,“符再好,擋不住人心。”

淑妃笑了,這次的笑意真切了些,帶著幾分自嘲:“是啊,擋不住人心……當年先皇給我描眉時,也說過會護我一世安穩。結果呢?”她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青禾慌忙拍著她的背,眼眶急得發紅。

咳了許久,淑妃才緩過氣,臉色白得像紙。她看向青禾,眼神裡滿是不捨,又轉向沈醉,低聲道:“沈公子,青禾這孩子……就拜托你多照看一二。”

沈醉沒答應,也沒拒絕。在這宮裡,承諾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他從不輕易許人。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玄色衣料上落了幾粒灰塵,是這冷宮獨有的氣息。“藥涼了。”他丟下這句話,轉身便走。

門“吱呀”一聲關上,將裡麵的低泣與歎息隔絕在外。沈醉站在廊下,抬頭看向天邊。殘陽已儘,新月如鉤,像極了淬了毒的彎刀,懸在黛色的天幕上。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三下,已是三更天了。

他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見青禾追了出來,手裡還攥著那隻玉鐲,臉頰通紅,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沈公子!”

沈醉挑眉,等著她的下文。

“娘娘說……說您和我一樣,都是心裡裝著光的人。”青禾的聲音有些發顫,卻很認真,“她說,這樣的人,不該被黑暗困住。”

沈醉怔了怔。他見過太多人評價自己,冷酷、陰狠、不擇手段,卻從未有人說他“心裡裝著光”。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沾過血,染過毒,擰斷過無數人的脖頸,哪裡有半分光?倒是眼前這丫頭,眼睛裡的光快要溢位來了,像極了他年少時在故鄉見過的螢火蟲,明明滅滅,卻執拗地不肯熄滅。

“你娘娘……”沈醉頓了頓,聲音有些乾澀,“她看錯了。”

青禾卻搖頭,把玉鐲往他麵前遞了遞:“娘娘還說,若是將來有機會離開這裡,讓我把這個交給您。她說這玉鐲雖不名貴,但能提醒您,這世上總有值得守護的東西。”

沈醉看著那隻布滿裂紋的玉鐲,忽然覺得有些刺眼。他彆過臉,看向冷宮深處那棵老槐樹,樹影婆娑,像張牙舞爪的鬼影。“我不需要。”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快步離去,玄色衣袍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彷彿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

青禾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色裡,手裡的玉鐲涼得刺骨。她低頭,輕輕摩挲著玉鐲上的裂紋,忽然想起淑妃剛纔在她耳邊說的話:“那孩子心裡苦,比誰都苦。你若能幫他,便幫一把吧。他和沈將軍……終究是不一樣的。”

沈將軍是誰?青禾不知道。她隻知道,那個總是冷著臉的沈公子,剛才轉身時,耳尖似乎有些發紅。

冷宮深處,淑妃獨自坐在榻上,望著窗外的新月,喃喃自語:“阿澈,你說的對,這孩子像你,外冷內熱。隻是他比你更狠,也更苦……”她抬手,對著月亮虛虛一拜,“若真有神靈,便保佑他們吧。一個心善如璞玉,一個性烈似烈火,或許……或許能撞出些不一樣的將來呢。”

夜風穿過窗欞,捲起地上的藥渣,像無數細碎的歎息。遠處的更鼓聲再次響起,四更天了。離那場註定要攪動風雲的朝會,又近了一步。而這冷宮裡的兩句低語,兩分心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看似微不足道,卻已悄然漾開了圈圈漣漪,誰也不知道,這漣漪最終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沈醉的身影已消失在宮道儘頭,他袖中的銀簪依舊冰涼,隻是不知何時,指尖多了一片青禾方纔掉落的蒲公英絨毛,風一吹,便悠悠地飄向了夜空,像一顆不知歸處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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