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酒館:客官,飲儘這漫天星河 第411章 沈醉與眾議方案
殘陽如血,潑灑在破敗的城隍廟頂,將簷角那尊缺了半隻耳朵的石獸染得猙獰。廟內蛛網蒙塵的香案上,一盞油燈忽明忽暗,映著圍坐的七張麵孔,像極了陰間地府的判官正在會審。
沈醉斜倚在供桌旁,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腰間那枚墨玉令牌。令牌上刻著的“鎮”字被歲月磨得發亮,卻依舊透著股令人膽寒的冷意。他剛從皇城根下的暗線處回來,靴底還沾著宮牆根的濕泥,混著些微不易察覺的金粉——那是隻有禦花園地磚才會用的釉料,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在粗糙的青磚上洇出星星點點的痕跡。
“李公公傳來的訊息,三日後便是中秋家宴。”開口的是個獨眼的老者,臉上一道從眉骨劃到下頜的疤痕在燈光下忽明忽暗,“魏忠賢那老狗打算借家宴動手,說是要‘清君側’,實則是想逼宮篡位。”
“清君側?”坐在對麵的少女嗤笑一聲,她梳著雙丫髻,發間彆著兩支銀質的小箭,說話時尾音帶著點嬌俏,眼神卻冷得像淬了冰,“我看是清君命吧。聽說他上個月剛從西域請了個邪修,能在酒裡下‘蝕心蠱’,無色無味,中者七日之內五臟六腑會被蠱蟲啃噬乾淨,表麵卻看不出半點異樣。”
沈醉抬眼瞥了她一眼,這少女名叫阿蠻,是江湖上有名的“穿雲箭”,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更難得的是心思縝密,比廟裡這些老江湖還要敏銳。他指尖一頓,墨玉令牌撞上供桌的棱角,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像塊冰投入滾油,瞬間讓喧鬨的廟內靜了下來。
“皇帝那邊有動靜嗎?”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像是寒潭裡撈出來的冰棱,砸在地上能裂出三道縫。
角落裡一個穿著青布長衫的書生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老皇帝這幾日稱病不上朝,據我安插在太醫院的人說,他脈象虛浮,確實像是中了慢性毒。但奇怪的是,每日給皇帝診脈的劉太醫,三天前突然告老還鄉了,現在頂替他的是魏忠賢的乾兒子,姓胡。”
“告老還鄉?”阿蠻把玩著發間的銀箭,語氣裡滿是嘲諷,“我看是‘告老還閻王殿’吧。這種時候突然消失,不是被滅口就是被軟禁了。”
沈醉沒接話,目光落在廟外那棵老槐樹上。樹影婆娑,像無數隻鬼爪在搖晃,恍惚間竟讓他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也是這樣一個破敗的廟宇,也是這樣一群各懷心思的人,最後卻因為一個破綻,折損了大半。他喉間泛起一絲苦澀,那是當年沒能救下的故人留下的烙印,至今仍在隱隱作痛。
“不能等了。”他忽然開口,指尖在供桌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篤篤”聲,像在給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敲著鼓點,“三日後家宴,是唯一的機會。魏忠賢以為我們會按兵不動,正好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
獨眼老者皺起眉頭:“可宮裡守衛森嚴,魏忠賢的私兵加上禁軍,少說也有三千人。我們加起來不過二十來號人,硬闖就是送死。”
“誰讓你們硬闖了?”沈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裡帶著點邪氣,又透著種洞悉一切的從容,“兵法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魏忠賢把重兵布在宮門和大殿周圍,反而忽略了那些不起眼的地方。”
他俯身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宮圖,圖上用硃砂標著密密麻麻的記號。這是他當年潛入皇宮時手繪的,連哪堵牆後有密道,哪棵樹下有機關都標注得一清二楚。他指尖點在宮圖左上角的一處偏門:“這裡是西角門,平日裡隻有宮女太監出入,守衛最鬆,但穿過月華門就能直達禦花園,離皇帝的寢殿不過百米。”
“可西角門晚上會上鎖,而且門口有四個侍衛輪崗。”書生推了推眼鏡,語氣裡帶著擔憂,“就算我們能悄無聲息地解決掉侍衛,開門的鑰匙也在禁軍統領手裡。”
“鑰匙?”沈醉笑了,那笑聲裡帶著點不羈,又藏著股狠勁,“有時候,破鎖的不一定是鑰匙。”他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包,開啟來裡麵是十幾根長短不一的細鐵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當年我在北鎮撫司當差時,學過一手開鎖的本事,彆說這宮門的銅鎖,就是國庫的九轉玲瓏鎖,我也能在三炷香內開啟。”
阿蠻眼睛一亮:“這麼說,我們可以從西角門潛入?”
“不止。”沈醉的指尖在宮圖上移動,點在三個不同的位置,“我們得分成三路。第一路,由阿蠻帶隊,從西角門潛入,負責控製宮門禁衛,切斷魏忠賢的援兵;第二路,由張書生負責,帶著幾個懂醫術的,去保護老皇帝,務必在宴會開始前找到他中毒的證據,並且穩住他的性命;第三路,我親自帶隊,直搗黃龍,擒獲魏忠賢及其黨羽。”
獨眼老者皺起眉頭:“這樣會不會太冒險?魏忠賢身邊有那個西域邪修,據說已經修到了通玄境,一手‘血影術’殺人無形,你一個人對付他……”
“放心。”沈醉打斷他的話,語氣裡帶著種令人心安的篤定,“我不是一個人。”他看向廟門外,那裡不知何時站了個身披蓑衣的男子,鬥笠壓得很低,隻能看到一截蒼白的下頜。男子肩上扛著一把長劍,劍鞘古樸,卻透著股凜然的正氣,彷彿能斬斷世間一切魑魅魍魎。
“這位是?”阿蠻警惕地看著來人,手不自覺地摸向發間的銀箭。
“舊識。”沈醉淡淡道,“當年在仙門時的師兄,姓淩。他修的是浩然正氣,正好克製那邪修的血影術。”
蓑衣男子微微頷首,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木頭:“魏忠賢勾結邪修,殘害忠良,早已是人神共憤。此次我下山,便是為了除妖衛道。”
廟內眾人聞言,神色都輕鬆了些。仙門弟子的實力他們早有耳聞,有這樣一位高手相助,勝算無疑大了許多。
沈醉指尖再次落在宮圖上,這次點的是禦花園的一處假山:“這裡有個密道,是當年修建皇宮時留下的,直通魏忠賢的私宅。我們可以讓遊俠老周帶著幾個好手從這裡潛伏進去,等宴會開始後,裡應外合。”
角落裡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拍了拍胸脯,他臉上刻著個“勇”字,說話聲如洪鐘:“放心,保證完成任務。魏忠賢那老狗的私宅我去過,後院那棵老槐樹底下確實有個暗門,隻是平日裡看管甚嚴,不好下手。”
“現在有下手的機會了。”沈醉嘴角的笑意更深,“中秋家宴,魏忠賢的親信都會入宮赴宴,他私宅的守衛必然空虛。老周,你們潛入後,不用急於動手,隻需在裡麵放一把火,製造混亂即可。魏忠賢生性多疑,見家中著火,定會分兵回援,到時候我們就能趁機行事。”
“高!”獨眼老者撫掌讚歎,“這一招調虎離山,實在是妙。”
沈醉卻沒那麼樂觀,他指尖在宮圖上重重一點,點在皇帝的寢殿位置:“最難的是這裡。魏忠賢肯定會在皇帝身邊安插親信,我們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救下皇帝,還要拿到他中毒的證據,絕非易事。”
張書生推了推眼鏡:“我倒有個主意。我認識一個小太監,是劉太醫的徒弟,為人正直,對魏忠賢的所作所為早就不滿。我們可以讓他在宴會當天,藉口給皇帝送藥,把我們的人帶進去。”
“不妥。”沈醉搖頭,“魏忠賢心思縝密,定會對所有靠近皇帝的人嚴加盤查,一個小太監未必能得手。而且,我們需要的是能在關鍵時刻牽製住魏忠賢黨羽的人,一個小太監恐怕難當此任。”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阿蠻身上:“阿蠻,你身形嬌小,扮成宮女應該沒問題。”
阿蠻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讓我扮成宮女混入宴會?”
“不止是混入。”沈醉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像鷹隼鎖定了獵物,“魏忠賢有個寵妃,姓趙,是他安插在後宮的眼線,據說對他言聽計從。你混入宴會後,設法接近趙妃,最好能牽製住她。此人雖然隻是個女子,卻心思歹毒,手上沾了不少忠良的鮮血,絕不能小覷。”
阿蠻點頭:“沒問題,對付這種女人,我有的是辦法。”
“我會扮成侍衛,跟在你身邊。”沈醉補充道,“這樣既能掩護你,又能在關鍵時刻出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語氣變得鄭重起來:“此次行動,九死一生。魏忠賢黨羽眾多,遍佈朝野,稍有不慎,不僅我們會喪命,還會連累更多無辜的人。你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廟內一片寂靜,隻有油燈燃燒的“劈啪”聲在回蕩。過了片刻,獨眼老者率先開口,聲音帶著點沙啞:“我這條命,早就該在十年前那場浩劫中沒了,是沈公子你救了我。如今國難當頭,我豈能貪生怕死?”
張書生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父親當年就是被魏忠賢誣陷致死,此仇不共戴天。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親眼看著那老狗伏法。”
阿蠻把玩著銀箭的手停了下來,眼神裡滿是決絕:“我師父說過,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點危險,算得了什麼?”
遊俠老周拍了拍胸脯:“我這條命是撿來的,能為天下蒼生做點事,死也值了。”
眾人紛紛表態,沒有一個人退縮。沈醉看著他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衝淡了多年來的冰冷。他知道,這些人跟他一樣,心中都燃燒著一團火,一團名為“正義”的火,就算身處黑暗,也從未熄滅。
“好。”他站起身,墨玉令牌在手中一轉,發出清脆的響聲,“既然如此,我們就分頭準備。阿蠻,你去準備一身宮女的服飾,再學幾句宮裡的規矩,彆露了破綻。張書生,你聯係那個小太監,讓他在宴會當天想辦法給我們傳遞訊息。老周,你帶幾個人去探查魏忠賢私宅的情況,務必找到那條密道的入口。淩師兄,你去準備些克製邪術的法器,以防不測。”
他一一佈置下去,每個人都領了任務,有條不紊地離開了城隍廟。廟內很快隻剩下沈醉和那個名叫淩的蓑衣男子。
“你似乎還有心事?”淩師兄開口,聲音依舊沙啞。
沈醉望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語氣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憂慮:“魏忠賢老奸巨猾,我總覺得他還有後手。那西域邪修既然能修出‘血影術’,絕不是等閒之輩,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放心。”淩師兄肩上的長劍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心意,輕輕顫動了一下,發出嗡鳴,“我這把‘斬邪劍’,專克各種邪祟。那邪修若是敢出來,我定讓他有來無回。”
沈醉點點頭,卻依舊沒有完全放下心來。他總覺得,這場風暴背後,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就像平靜的海麵下,往往藏著最深的漩渦。
他抬手看了看天色,殘陽已經完全沉入地平線,夜幕像一塊巨大的黑布,緩緩籠罩了整座皇城。遠處的皇宮燈火通明,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正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三日後,便是分曉之時。”沈醉低語,墨玉令牌在他手中發出幽幽的光,映著他眼底的寒芒,“魏忠賢,你的死期,到了。”
廟外的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得老槐樹發出“嘩嘩”的響聲,像是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決戰,奏響了序曲。而城隍廟內,那盞油燈依舊在風中搖曳,卻始終沒有熄滅,就像這些在黑暗中堅守的人,心中的那團火,無論遇到多大的風雨,都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