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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小說集 第29章 回鑾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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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河行宮,黎明時分。五更天的梆子剛敲過,天色還青灰一片。董鄂妃推開雕花窗欞,山間涼風裹著鬆香撲麵而來。她望著遠處朦朧的山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未乾的晨露。

「娘娘,寅時三刻了。」貼身宮女捧著鎏金銅盆進來,水麵浮著的茉莉花瓣隨著腳步微微顫動。

銅鏡裡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影。這半月來,皇上夜夜批閱奏章到三更,她便在偏殿守著那盞始終不熄的宮燈。昨夜傳來索尼病危的六百裡加急,皇上在軍機處直議到東方既白。

「皇上可歇下了?」她接過熱帕子敷在臉上,聲音悶悶的。

話音未落,外間突然傳來整齊的靴聲。董鄂妃指尖一顫,帕子落入盆中,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杏黃色的纏枝蓮紋衣襟。

「皇上駕到——」

順治帝大步跨進內室,董鄂妃正手忙腳亂地係著領口最後一顆盤扣。年輕的皇帝眼下烏青,但那雙細長的丹鳳眼裡卻燒著某種令人心驚的光亮。

「烏雲珠,」他罕見地喚了她的閨名,從袖中抽出一道明黃卷軸,「索尼病危,我們必須即刻回鑾。」

董鄂妃的目光掠過奏摺上「咯血三日,水米不進」的硃批,心頭突然揪緊。索尼是四大輔政大臣中唯一支援新政的,若他有個閃失她不敢再想,轉頭吩咐宮女:「去把本宮的紫貂大氅找出來,路上給皇上備著。」

順治帝按住她的手腕:「這次回鑾不同往常。」他聲音壓得極低,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剛收到密報,有人在官道上埋伏了死士。」

窗外的山雀突然驚飛,撲棱棱的振翅聲蓋過了董鄂妃的抽氣聲。她看見皇上腰間多了柄從未見過的鎏金鞘匕首,刀柄上刻著滿文「天佑」二字。

德勝門外,鑾駕儀仗。

兩千驍騎營精兵在官道兩側排出三裡長的儀仗,陽光下鐵甲反射出刺目的寒光。禮部侍郎額爾德尼跪在塵埃中,額頭緊緊貼著滾燙的青石板:「請皇上改走水路,臣等已備好龍舟」

順治帝冷笑一聲,馬鞭在掌心敲出清脆的響。他當然知道這些滿蒙親貴打的什麼算盤——走水路至少要多耽擱五日,足夠他們趁著索尼病重做些手腳。

「傳旨。」皇帝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跪著的大臣都繃直了脊背,「著令裕親王全權督辦河工,肅親王暫領鑾儀衛,朕今日必走德勝門!」

董鄂妃在翟車裡聽得真切,指甲不知不覺掐進了掌心。她悄悄掀起杏黃簾子一角,看見官道兩側的榆樹下,幾個穿褐色短打的漢子正鬼鬼祟祟地往儀仗隊張望。遠處山坡上,似乎還有反光一閃而過。

「主子彆怕。」貼身嬤嬤塞過來一個鎏金手爐,「鄂碩大人派了府裡二十個家生子扮作腳夫跟著呢。」

隊伍突然停下,前方傳來嘈雜的嗬斥聲。董鄂妃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卻見是個白發老婦攔駕喊冤。順治帝竟親自下馬接了狀紙,午後毒辣的日頭照在他明黃團龍紋的箭袖上,刺得人眼睛發疼。

「皇上不可!」肅親王急忙阻攔,「這婦人來曆不明」

「朕倒要看看,」順治帝掃視著路旁越聚越多的百姓,突然提高聲量,「這天子腳下,究竟藏著多少魑魅魍魎!」

躲在人群裡的幾個褐衣人對視一眼,悄悄退出了人潮。董鄂妃注意到他們腰間鼓鼓囊囊的突起,冷汗瞬間浸透了中衣。

乾清宮西暖閣。

回鑾第三日的深夜,順治帝盯著案頭兩份奏摺出神。左邊是索尼長子呈上的請安摺子,字裡行間都在暗示父親需要百年老參續命;右邊則是洪承疇的密摺,蠅頭小楷寫著「京郊三十裡發現可疑車轍,疑與上月火藥局失竊有關」。

「皇上,該進藥了。」董鄂妃捧著黑漆托盤進來,碗裡湯藥濃稠如墨。自回宮那日發現禦膳房送來的冰糖燕窩有異,她就再不許旁人經手皇帝的飲食。

順治帝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你說,索尼是真病還是裝病?」他眼底泛著不正常的光,湯藥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成霧。

董鄂妃手一抖,幾滴藥汁濺在奏摺上,立即洇出焦黃的痕跡。兩人同時變色——這藥裡竟被人下了腐蝕紙張的秘藥!

「昨兒個太醫還說索尼大人脈象浮亂如雀啄」董鄂妃強自鎮定,用帕子擦拭汙漬,「但臣妾鬥膽說句大不敬的,索尼長子與鼇拜府上來往甚密」

話未說完,外間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吳良輔連滾帶爬地撲進來。

「萬歲爺!索尼大人府上掛、掛白燈籠了!」

更樓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順治帝緩緩起身,案頭的燭火將他身影拉得老長,斜斜投在《皇輿全圖》上,正好蓋住江南三大營的駐防標記。

「傳旨,」皇帝的聲音像淬了冰,「明日大朝,朕要親自宣佈新政十條。」他轉身從多寶格裡取出一方紫檀木匣,董鄂妃認出那是存放玉璽的匣子。

吳良輔驚得忘了磕頭:「可、可索尼大人的喪儀」

「正因索尼走了,」順治帝「哢嗒」一聲扣上鎖扣,眼中火焰灼得人不敢直視,「這新政才更要雷厲風行。」

宮門外的暗影裡,幾個身著褐色短打的漢子交換著眼色。為首的那人摸了摸腰間的匕首,低聲說道:「計劃有變,皇上比我們想象的更難對付。」

「要不要」另一個壓低聲音,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不急。」為首者擺擺手,「先看看朝會再說。聽說皇上打算一口氣推十項新政,這可是個好機會。」

他們的對話被一陣風吹散。遠處,更鼓聲悠悠傳來,已是子時三刻。

偏殿裡,董鄂妃坐在榻邊,雙手交疊在膝上。她的指尖還在微微發抖,方纔那一幕太過驚險——若是皇上稍有遲疑,那碗藥就會入口。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彷彿還能聞到那股刺鼻的藥味。

「娘娘,」貼身宮女輕聲提醒,「您該歇息了。」

董鄂妃睜開眼,目光落在床頭的鎏金座鐘上。「再等等,」她低聲說,「等皇上處理完政務。」

可這一等,就是整整兩個時辰。

當順治帝終於推門而入時,天色已經微明。他看起來疲憊至極,但眼神依然銳利如鷹。「烏雲珠,」他說,聲音沙啞,「你可知朕為何堅持走德勝門?」

董鄂妃搖搖頭,又點點頭。「臣妾明白,」她輕聲說,「這條路雖然危險,但能最快回到京城。若是走水路,恐怕」

「恐怕什麼都來不及了。」順治帝打斷她的話,在榻邊坐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索尼一死,朝中局勢必然大變。鼇拜那邊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朕必須趕在他們之前布好局。」

「可皇上,」董鄂妃猶豫了一下,「您的身體」

「朕的身體不打緊。」順治帝擺擺手,「倒是你,這幾日辛苦了。」

董鄂妃垂下眼瞼,掩飾住眼中的濕潤。「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本分。」

順治帝注視著她,忽然笑了。「有時候朕在想,若是沒有你,朕該如何是好。」

這話讓董鄂妃心頭一暖,卻又莫名有些酸澀。她知道,皇上說的是真心話。在這深宮之中,能夠真正信任的人實在太少。

「皇上,」她輕聲說,「您該歇息了。明日還要早朝。」

順治帝點點頭,卻沒有起身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案頭的紫檀木匣上,眼神漸漸變得深邃。「明日的朝會,」他說,「可能會很熱鬨。」

董鄂妃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忽然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與此同時,乾清宮外的廊下,吳良輔正和一個小太監低聲交談。

「你確定看清楚了?」吳良輔壓低聲音問。

小太監聽得一頭霧水,連連點頭。「奴纔看得真真的,那幾個褐衣人一直在宮門外徘徊,其中一個還跟肅親王府的管家說了好一會兒話。」

吳良輔皺起眉頭。「這事不能聲張,」他說,「你繼續盯著,有什麼動靜立刻來報我。」

小太監應聲退下。吳良輔站在原地,望著漸亮的天色,心中隱隱不安。他知道,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乾清宮的鐘聲響了五下,新的一天開始了。

朝會上,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順治帝端坐在龍椅上,目光如炬地掃視著殿內眾臣。索尼的空位格外刺眼,彷彿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著所有人的注意力。

「諸位愛卿,」順治帝開口了,聲音不高,卻讓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朕今日要宣佈十項新政。」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騷動起來。大臣們交頭接耳,神色各異。有人麵露喜色,有人眉頭緊鎖,也有人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人的反應。

「肅靜!」肅親王厲聲喝道。他是今日的值日大臣,自然要維持秩序。

順治帝卻擺擺手,示意肅親王不必多言。「這十項新政,」他繼續說道,「關乎國計民生,朕已思慮良久。第一條,廢除圈地令,允許旗人經商」

話音未落,鼇拜就站了出來。「皇上,」他的聲音洪亮,帶著幾分質問的意味,「此舉恐有違祖製啊。」

「祖製?」順治帝冷笑一聲,「若祖製害民,朕為何不能改?」

鼇拜一時語塞,但他很快調整了表情。「老臣並非反對改革,隻是此事關係重大,是否應該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順治帝的眼神變得危險起來,「索尼大人屍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地要阻撓新政?」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直刺鼇拜的心臟。他臉色驟變,卻強忍著沒有發作。

「皇上,」另一名大臣站了出來,「老臣以為,此事確實應當慎重。不如先成立一個專門的班子,詳細研究可行性」

「不必了。」順治帝打斷他的話,「朕意已決。至於可行性,朕自有考量。」

他說完,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摺。「這是索尼大人臨終前呈上的條陳,其中詳述了新政的利弊。各位若有異議,不妨先看看這個。」

大臣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上前接那奏摺。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何事喧嘩?」肅親王怒喝道。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地衝進來,臉色蒼白。「啟稟皇上,」他氣喘籲籲地說,「索尼府上發現了一封密信,說是說是」

「是什麼?」順治帝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

小太監嚥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說:「說是索尼大人可能是被人被人毒害的!」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大臣們紛紛站起來,議論聲此起彼伏。

順治帝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猛地站起身,龍袍的下擺掃過龍椅,發出一聲刺耳的響動。

「傳朕旨意,」他的聲音冰冷得可怕,「即刻封鎖索尼府,徹查此案。若有阻礙者,以謀逆論處!」

鼇拜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閉上了。

董鄂妃站在偏殿的窗前,聽著遠處傳來的喧鬨聲,心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她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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