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散修沒前途?我在人間立地成仙 第183章 有少年郎
隆慶十七年的青州,大旱。
地皮都裂開了大口子,像一張張渴得起皮的嘴。
村東頭那間快要散架的土坯房裡,方平蜷在冷冰冰的土炕上。
肚子屬實餓得厲害,他從炕邊找到一個梆硬的窩窩頭,卻發現根本咬不動。
聽著外間壓抑的咳嗽聲,一聲聲,像鈍刀子割著他的心。
是他爹方老實,咳了大半夜,那聲音帶著破風箱似的嘶啞,好像要把心肝肺都咳出來。
“咳咳……大娃子,再……再用點力,編緊些。”
“湊不夠數,縣衙的胥吏明天又要來催丁口捐了。”
方老實的聲音斷斷續續,喘著粗氣。
“爹,您彆說話了,躺下歇著,我來。”
大兄方安悶悶的聲音響起,接著是窸窸窣窣翻動乾枯柳條的聲音。
昏暗的油燈下,方安佝僂著寬厚卻單薄的背脊,粗糲的手指在乾硬的柳條間飛快穿梭。
隻見他的手指頭關節腫得像紅蘿卜,磨破的地方結了黑痂。
他腳邊堆著些編好的粗糙草鞋,這是家裡唯一能換幾個銅板的東西。
為了湊夠那越來越重的丁口捐與火耗銀。
方安和爹孃沒日沒夜地乾,腰桿好像就沒直起來過。
方平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想要去幫忙,可身子動一下就累得慌。
前些日子一場風寒,足足燒了三天三夜,差點要了他的命。
十五六歲的少年,身體像抽條的柳枝,卻帶著營養不良的細弱。
他看著油燈下爹孃兄長生滿凍瘡的手,看著大兄鬢角早生的幾根白頭發,一股火燒般的決心在胸口蕩開。
讀書!
隻有讀書,獲得功名,才能擺脫這些吃人的賦稅,離開這望不到頭的黃土和絕望。
“吱呀。”
這時,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一條縫,冷風灌進來。
大伯方同川縮著脖子擠進來,帶著一身寒氣。
他搓著手,看了一眼炕上咳得撕心裂肺的弟弟,又看看油燈下編草鞋的方安,重重歎了口氣。
“平哥兒。”
大伯又轉頭看著方平,聲音帶著點勸誡:“聽大伯一句,那功名路,是那麼好走的?咱祖墳上沒冒那股青煙。”
“你看看你爹這身子骨,唉……”
“隔壁村王木匠那兒缺個學徒,管吃住,一年還能給半吊錢,你腦子活絡,乾脆去學門手藝,好歹是個營生,總比吊死在書袋子上強。”
方平低著頭,沒吭聲,手指把掌心的皮肉掐得更深。
炕上的方老實掙紮著撐起身,蠟黃的臉上因為激動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大哥,咳咳咳……二娃子,他認字,村頭張先生也誇過他是塊讀書的料,不能……不能斷了這念想。”
張先生是村裡唯一的秀才,在村頭開了間小小的私塾,方平常去窗外聽,偶爾得先生指點一二。
大伯一瞪眼道:“念想?念想能當飯吃還是能頂稅銀?人都要餓死了!”
“前村劉地主家的管事放出話來,劉地主家的三少爺缺個識字的伴讀書童,一月給三百文,還管兩頓飯,那不比死啃書本強百倍?咱家還能得筆賣身錢。”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劉家三少爺雖然性情暴戾,但終究是個孩子,會變好,平哥兒過去也不算委屈。”
“大哥!”方老實猛地提高了聲音,又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我方老實……咳咳咳,再窮也不賣兒鬻女。”
大伯看著弟弟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再看看油燈下侄子倔強的側臉,重重歎了口氣,跺跺腳道:“行行行,你們爺倆就擰吧,看你們能擰出個啥!”
說完,他轉身就走。
冷風又從門縫裡溜進來,吹得油燈的火苗亂晃。
方平找出一本書,就這如豆般的燈火之乎者也的讀了起來。
沒過兩天,二姑方翠花也風風火火地來了。
她臉上堆著笑,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拉著方平娘秦氏的手:“嫂子,大喜事,我婆家那頭有個遠房侄女,叫春桃,模樣周正,手腳也勤快。”
“雖說這丫頭隻是莊戶人家的閨女,可家裡有兩畝薄田,壯勞力也多,不那麼緊巴。”
“我尋思著,跟平哥兒正般配,成了親,也是個幫襯不是?省得他整日裡抱著書本子,不頂吃不頂喝。”
說完,二姑征詢道:“要不回頭我讓男方家來相看相看?”
秦氏臉上有些鬆動,不過還是遲疑的看向方平。
方平的心卻像被針紮了一下。
他想起前幾日去鄰村借書,路過村口,聽見幾個洗衣的婦人在樹下嚼舌根。
“方家那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窮得叮當響,爹是癆病鬼,還妄想讀書考功名?誰家閨女眼瞎了才嫁過去!”
婦人們那刻薄的嘲笑聲,像冰碴子一樣紮在方平的心上,至今未消。
“二姑。”方平擡起頭,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我現在,不想這些,我要讀書,考功名。”
二姑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哎喲喂,我的小祖宗,你多大了?十五六了,不尋思成家立業,抱著那幾本破書能當飯吃?”
“好的姑娘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人家家裡說了,隻要你們應下,彩禮意思意思就成,還陪嫁一副新被褥和一頭牛呢。”
見方平說不動,她拍著大腿,乾脆做起了方平娘親的工作:“嫂子,你可得勸勸他,過了年就十六了,不小了。”
方平依舊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
二姑碰了一鼻子灰,臉上掛不住,撇著嘴站起身道:“二姑好心替你照相,既然你不識好歹就算了。”
她氣呼呼地轉身走了,將門摔得哐當響。
親戚們的話像寒風,颳得土坯房更冷了。
一月後。
方平縮在炕角,懷裡緊緊抱著那個粗布包袱。
裡麵裹著僅剩的半塊硬得像石頭的窩窩頭,還有一張被汗水浸得發黃,又被體溫捂得溫熱的紙。
那是青州府衙蓋了紅戳的童生試報名文書。
方平用舌尖小心的舔了舔懷裡窩窩頭頭粗糙冰冷的表麵,一股混合著塵土和汗水的黴味衝進鼻腔。
他沒咬,又小心地包好,塞回包袱最裡層。
這點東西,得留著明天趕三十裡黃泥路去縣城考童生試,吊命用的。
深夜,破窗外嗚咽的風聲,爹壓抑的咳嗽,腹中的雷鳴,讓他難以入睡。
方平閉上眼,把凍得發麻的腳往稻草裡縮了縮。
腦子裡空空蕩蕩,隻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科舉一定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