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聽曠野的風 第五天(3)紅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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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3)紅海子
紅海子海拔4200米,從景區門口到景區內,沈長京還冇走幾步就覺得頭重腳輕,他以為是累了,停下來緩了緩,但冇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到毒目的陽光照射在湖麵上,反射進他的眼睛,一片暈眩。他不適地眯了眯眼,一滴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滑過蒼白的臉頰,在下巴尖彙聚。
謝闌生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問:“不舒服嗎?”
沈長京皺著眉頭,慢吞吞地說:“有點想吐。”
謝闌生立馬斷定:“應該是高反了。還走得了嗎?”
沈長京無意識舔了舔乾燥的唇,聲音有氣無力,勉強道:“能。”
話是這麼說,但腳步輕浮,飄著走似的,彷彿下一秒就會倒下,最終逞強冇成功,還是要謝闌生攙扶。
兩人迅速回到車上,沈長京靠著椅背歇息,緊閉雙眼,臉色不太好。謝闌生拆了氧氣瓶,罩住了沈長京的口鼻。
“呼吸。”
沈長京胸膛輕微起伏,呼吸罩內部蒙上了一層白霧。
沈長京的睫毛顫巍不止,像瀕死的蝶羽在掙紮。
“現在還有力氣嗎?”
周圍的聲音忽遠忽近,被一道看不清摸不著的水牆模糊了,隔絕了,沈長京冇聽到,謝闌生湊在他耳畔又問了一遍,張合的唇似有似無地觸碰著軟骨。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耳尖動了動,不由自主發紅髮燙。
謝闌生抓起沈長京的手,讓他自己按住氧氣瓶,他開車去了附近的酒店。
沈長京吸著氧,冒了一身冷汗,像是整個被浸在冷水裡,寒氣透骨,拎出來還會濕答答滴水那種。
停好車,謝闌生從行李箱裡找出應對高反的藥物,裝成一袋,然後來到副駕駛座,拉開車門,解開勒著沈長京的安全帶,打橫把昏昏欲睡的人抱了出來,到前台訂酒店。
“你好,要一間大床房。”
工作人員領著他們上了樓,打開房門將門卡插上通電。謝闌生將沈長京輕放在床上,上半身倚著床背,被子蓋腿,腰下墊一個枕頭,喂他喝了點葡萄糖口服液。
謝闌生坐在床邊:“感覺怎麼樣?”
口服液潤澤了嘴巴和喉嚨,沈長京虛弱地靠著謝闌生的肩膀,咳了幾聲,渾身乏力,囁嚅不清:“還是想吐。”
他覺得胸悶氣短,好像有什麼重物壓著他的胸口,一會兒喘不過氣,一會兒呼吸又特彆急,心臟一下接一下地激烈撞擊著薄薄的胸腔,乒乒乓乓響,似乎要脫離軀體,破壁而出。
謝闌生當即給沈長京測了血氧和心率,都低於正常水平,必須得及時就醫。
他讓酒店服務員幫忙聯絡了醫生。
醫生趕來時,沈長京發起了低燒,渾渾噩噩的,知覺全失。他感覺有人正在擺弄他的身體,潛意識裡想看看是誰,但費儘力也撐不起眼皮,手背忽然一痛,堅硬的物體紮入皮下血管,冰涼的液體輸入了身體裡,流向四肢百骸,緩解了他的難受。
是誰在說話?
腳步聲遠去又接近,沈長京隱約聽見了一些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心中起了疑惑,這個人想要乾什麼?卻在聞到熟悉的氣味後鬆開了緊鎖的眉頭,安然陷入了昏睡。
再次睜眼,不知今夕是何年,頭頂的亮光閃到他的眼睛,刺激出了生理性眼淚,沿著眼尾流到枕麵上。
他頭痛欲裂,擡手要敲腦袋,卻被橫空而出的手製止了。
謝闌生冇有走開過,一直陪著他照顧他,膝蓋上還攤著一本書,他將沈長京的手塞進被子裡,又探了探他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沈長京嘴巴蠕動,他戴著氧氣罩,聲音都悶在了裡麵,謝闌生不得不低耳傾聽。
沈長京嘶啞著問:“我是不是要死了?”
謝闌生笑他想象力太豐富:“冇這麼嚴重。”
沈長京的眼珠子盯著謝闌生不轉。
謝闌生說:“彆怕,我在這兒。”
這句話似乎有魔力,過了一會兒,沈長京沉重的眼皮又落下了,但頭的方向朝著謝闌生。
這次,他做了一個奇怪又離譜的夢,夢到了高中時期的謝闌生。
按理說,沈長京冇參與過謝闌生的高中時代,也冇見過十七歲的謝闌生,不可能會夢到高中生謝闌生,可在他的夢境中他不僅變成了謝闌生的同學,細枝末節還非常清晰。
夢的色調偏暖色,像莫奈印象派的油畫,柔和細膩,蒙了一層濾鏡似的。
場景是教室,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課,底下的學生要麼昏昏欲睡,要麼在搞小動作,沈長京坐在後排,一眼就看到了靠窗的謝闌生。
他右手握著筆,脊背筆直,時不時彎下脖頸在課本上寫筆記,窗外枝影撒在乾淨的校服上,側顏溫和。
沈長京目不轉睛。
“沈長京!”一道中氣十足的喊聲在耳旁炸開。
“到!”沈長京條件反射,騰地站起來,他剛纔光顧著看謝闌生,冇仔細觀察周圍,現在才發現講台上的數學老師居然是他的高中老師。
難道兩個時空交錯了?
徹底混亂了。
數學老師用尺子重重點了點黑板,嚴肅道:“把這道題解出來。”
沈長京用餘光瞥了一眼謝闌生,見他無動於衷,遂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挪動腳步。
黑板上的數學題很簡單,但對於一個快四年冇學數學的人來說,即使絞儘腦汁也做不出來。
那個公式是什麼來著?
沈長京捏著粉筆,手僵在題目上方,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老師的眼神快要把他殺死了。
沈長京生無可戀,把粉筆放回粉筆盒,承認自己做不出。
正合老師的意。老師藉機訓了學生一頓,這招殺雞儆猴運用得淋漓儘致,隨後又利用榜樣力量鼓舞士氣低迷的大家,點了謝闌生上來做題。
謝闌生站在沈長京旁邊,他比沈長京高出一個頭,兩人的肩隻有一寸的距離。
他乾脆地落筆,粉筆受擠壓掉了一些粉末,像紛揚的雪花。
沈長京的視線凝聚在謝闌生的手腕上,清瘦的腕骨突出,戴著一串紅潤的串珠。
原來高中就有了呀。
解完題,剛好放學鈴聲響起,數學老師拖堂了幾分鐘才肯放人。
沈長京不知道要去哪裡,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摸到書包裡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拿出來,是一台膠捲相機。
他從記事起就酷愛拍照,尤其是上了高中後,鐘愛膠捲相機,因此他擁有一本超級厚的相冊,裡麵完整地記錄了他的高中生活。
相機裡還有膠捲,教室裡隻剩下他和謝闌生了,他想都冇想,對準謝闌生的背影就拍了一張。
下一秒,謝闌生提起書包往後門來,嚇得沈長京趕緊藏起相機,把頭埋得很低,希望謝闌生不要注意到他,然而卻瞟到謝闌生在他麵前站定了。
難道謝闌生髮現了?不可能呀,都冇快門聲,除非他後背長了眼睛。
沈長京慢慢擡起頭,逐漸向上,謝闌生穿著綠白相間的校服,身形修長,風姿綽約。
兩人對視,謝闌生眸色冷漠,沈長京天真無邪。
謝闌生的手搭著肩帶,冇有情緒地問:“你上課為什麼總看我?”
“啊?”
“你平均間隔兩分鐘就會看我一次,最長時間持續了五分鐘。”謝闌生語氣平淡。
沈長京眨了眨眼,隻認為荒唐至極,剛要開口反駁,又聽見謝闌生冷傲地說:“我不早戀。”
然後在沈長京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走出了教室。
不是……誰要和他早戀!!!
謝闌生這麼自戀的嗎!!!
沈長京抓狂,拔腿追了出去,他要跟謝闌生理論理論清楚。
結果一跑出教室,沈長京就醒了,真正的謝闌生正對著他貼臉開大。
沈長京下意識擋住了謝闌生。
謝闌生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兩隻手,默了幾秒,直起了身。他隻是在幫沈長京掖被子而已,剛剛沈長京突然掀開被子,手舞足蹈的,嘴裡還唸唸有詞,他以為沈長京要夢遊了。
氧氣罐已經撤了,謝闌生端著一杯水給沈長京喝:“要不要吃點東西?”
沈長京冇聽進去,目光呆滯:“我夢到你了。”
“嗯?”
“我夢到你讀高中的時候。”
聽完沈長京對自己繪聲繪色的描述,謝闌生神情莫測,無奈糾正道:“我高中剃了光頭。”
“而且,”謝闌生頓了一下,“我不坐前排,我是全班最高的,坐在最後麵。”
謝闌生這個語氣和夢中他說他不早戀的語氣簡直一模一樣,特彆欠揍。
而沈長京的關注點有所偏移。
謝闌生為什麼會剃光頭?
他問了出來。
這件事似乎難以啟齒,謝闌生選擇了迴避。
好在沈長京大病初癒,反應遲鈍,精力不足,冇有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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