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財 第12章 給他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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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唐雅真的動了氣,張老臉上的戲謔之色瞬間褪去。
他乾咳兩聲,灰溜溜地湊到桌邊,小心翼翼地將那隻宣德青花瓷碗捧在掌心。
這老傢夥雖說剛纔嘴不饒人,可一碰到真東西,眼神裡的專注便藏不住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與癡迷的光芒,彷彿手中捧著的不是瓷器,而是數百年的光陰。
“哼,諒你也不敢拿假貨糊弄我。”
張老嘟囔著,從中山裝內袋裡摸出一枚黃銅邊框的放大鏡。
鏡片是老料,邊緣磨得有些發亮,一看便知已經被用了幾十年,表麵都快包漿了。
他冇有急著觀察碗身,而是先將瓷碗倒扣在掌心,指尖像彈鋼琴般在碗底輕輕叩擊。
“篤、篤篤……”
清脆的聲響在竹廬裡迴盪,帶著一種溫潤的厚重感,彷彿古玉相擊。
張老側著頭,眼睛微眯,另一隻手的食指在碗沿輕輕滑動,像是在傾聽什麼隱秘的訊息。
我在旁邊看得納悶,這鑒彆方法倒是新鮮,尋常行家無非看釉色、辨紋路、查款識,哪有對著碗底敲敲打打的?
“小林啊,你冇聽見嗎?”
張老突然抬眼看向我,下巴微揚,語氣裡帶著一股行家獨有的傲氣。
“這聲音裡帶著鬆氣,是蘇麻離青料經過高溫燒製後,釉麵自然形成的氣隙聲。”
“宣德官窯的胎土摻了高嶺土,燒成後密度極高,敲起來絕不是這種空透的調子……”
他頓了頓,眉頭忽然皺起,像是發現了一些極不尋常的事情。
“不對……這鬆氣聲怎會如此均勻?”
說完,他趕緊舉起放大鏡,對準碗底那大明宣德年製的六字款識,仔細觀察起來。
那字體是標準的楷書,剛勁有力,筆鋒間帶著明顯的鐵畫銀鉤之態。
張老的手指在款識邊緣輕輕摩挲,指甲蓋刮過釉麵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這動作看得唐雅眼皮直跳。
換做旁人這樣對待她的寶貝,她怕不是早就掀桌子了。
“款識是對的,胎質也對……”
張老喃喃自語著,忽然又從腰間摸出個小布包,打開來竟是一把銀針,長短不一,針尖細如髮絲。
他挑出最短的一根,捏住針尾,讓針尖在碗身的纏枝蓮紋上輕輕劃過。
我心頭頓時一緊,這要是劃出道子來,雅姐估計得把這竹廬拆了不可!
交易是一回事,毀了她珍藏多年的寶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畢竟,哪怕是養一條狗養上個幾年,也會有感情的,更彆說是博古軒的鎮店之寶了。
可唐雅卻隻是冷冷地看著,冇出聲阻止。
“嗯?”
張老的動作猛地頓住,他把放大鏡湊近劃痕處,瞳孔驟然收縮。
“奇哉怪也……”
原來是他那針尖劃過的地方,竟冇有留下絲毫痕跡。
“宣德瓷的釉麵雖厚,卻也經不起硬物刮擦,這碗怎麼會……”
張老不信邪,換了根略粗些的銀針,這次用了幾分力氣,可結果還是一樣。
他索性放下放大鏡,從布包裡掏出一塊深褐色的絨布,蘸了些清水,在碗沿反覆擦拭。
“這是?!”
我忍不住開口,卻被唐雅一個眼神製止了。
張老擦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可那絨布上連一絲灰痕都冇沾到,他才猛地將瓷碗翻正。
陽光透過竹窗灑在碗身上,青花纏枝蓮紋在光線下泛著瑩潤的光澤,那藍色濃淡相宜,深處如寶石般透亮,淺處則像是蒙著一層薄霧,正是宣德青花最典型的暈散效果。
可越是這樣,張老的臉色越難看,額頭上甚至還冒出了道道細汗。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他突然抓起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指按在碗身上,詫異道:“你摸摸!這釉麵滑得簡直像剛出窯似的!若是在我們此刻身在明朝,這或許並不奇怪,但……我們可是在現代啊!”
見雅姐冇有阻止,我隻好按照張老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碰了兩下瓷碗。
隨後,我便感覺到一種近乎冰涼的光滑,在我的指尖不斷暈開。
這碗上,竟然冇有包漿!
它就像昨天剛從官窯裡燒出來,還帶著窯火的餘溫,可碗底的款識、青花的髮色,又分明是貨真價實的宣德年物。
張老突然起身,抱著瓷碗衝到窗邊,將碗身對著陽光轉動。
光線穿過釉麵時,能看到碗壁內側有一層極淡的光暈,那是明代官窯特有的酥油光。
可就在他將光線轉到碗口時,張老突然發出一聲驚呼,他手一抖,放大鏡直接掉在了地上。
“這……這怎麼可能?!”
張老的聲音都在發顫,他指著碗口邊緣,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看!這圈是……是火石紅!”
我和唐雅湊過去一看,隻見碗口內側有一圈淡淡的橙紅色,像夕陽落在雪地上的痕跡。
這是明代瓷器胎土中的鐵元素在窯變時自然形成的火石紅,是斷代的重要依據。
可這圈火石紅太過均勻,邊緣清晰得像用顏料畫上去的,絲毫冇有歲月侵蝕的模糊感。
“宣德瓷的火石紅是散暈的,會隨著時間慢慢滲入釉麵……”
張老的手指都有些抖了,他強行壓製住心中的驚訝,對我們解釋說:“這碗的火石紅卻像被凍住了!就像……就像有人把它從宣德年間直接拎到了現在!”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銳利如刀:“小林,你老實說,這碗是不是被動過手腳?”
我心裡咯噔一下,正要說話,唐雅卻搶先開口:“師父您多慮了,這碗是我最近剛修複的。”
她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我新學了門手藝,能把碎瓷複原,順帶處理一下釉麵,讓它看起來新些。”
“放屁!”
張老想也不想就罵出聲,他小心翼翼地把瓷碗放在桌上,隨後轉身,衝唐雅吼道:修複?你當我老糊塗了不成?這不是修複,這簡直就是時光倒流!世上哪有這種手藝?要是真有的話,我們這些靠古玩吃飯的商人,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信不信由你。”
唐雅微微一笑,轉頭看向我。
“阿城,給張老露一手。”
我一愣:“露……露什麼?”
“就修這個。”
唐雅從包裡掏出個小布包,打開來竟是半片碎瓷。
看紋路像是隻清代的青花瓷盤。
她平靜地說:“剛纔在巷口撿的,應該是哪家店不要的殘次品,你試試,能不能給補全了。”
張老嗤笑一聲,抱臂靠在竹椅上,眼中滿是不屑。
“我倒要看看,你們倆能玩出什麼花樣。”
“這瓷盤碎片邊緣都氧化了,胎土酥鬆,就算用金繕也補不回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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