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與我神合貌離 第第 13 章 該下地獄的人,不配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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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下地獄的人,不配得到……
禦史台固然有問題,但在三司會審上朝三司官長請令調查也冇什麼用。
徐卿安的這句話其實是說給屏風後麵的兩個人聽的。
屏風後的人有了動作,三司官長起身,向那邊行禮。
“殿下,蘇相公。”
上官栩和蘇望先後走了出來。
上官栩微擡手,免了眾人的禮,又道:“今日之事確實出乎我意料,監察百官的禦史台,內裡竟也出了這樣的醜事。徐禦史說得對,此事必須得詳查,若不把這攪渾水之人抓出來,以後百官都會以為禦史台監察上報之事皆是蓄意捏造,禦史台也會失了其應有的威嚴。”
她側過頭,含笑問向一旁的蘇望:“蘇公覺得呢?”
事情已經發展在這個地步,自是要給個交代的。
蘇望笑意並不明顯地回望過去:“娘娘說得是,禦史**立於三省六部之外,朝廷賦予其彈劾監察之權,就是要求它自身要公正清明,如今出了這事,自是要查。”
上官栩頷首:“蘇公的話說得更深一些。”
她商量道:“此事既出在禦史台,那負責查案的就不能是他們自己人了,而此案特殊,不如就讓刑部和大理寺協理調查吧。”
因上官櫟曾任刑部侍郎,故而刑部的官員更多地偏向上官栩這一邊,但大理寺就和蘇望來往得更多了。
就算禦史台中的禦史大多倨傲,自恃中正,但蘇然是禦史中丞,自然禦史台也就偏蘇望一點。
上官栩此言不是刑部和大理寺合作,而是她和蘇望合作,不讓他覺得她此舉是在針對他。
反正這件事已經是要查了,禦史台再怎樣也要鬨騰一陣,她也就冇必要把蘇望逼得太緊,該拿下的人本也不至於這麼輕易就被拿下。
上官栩深知蘇望看重名聲,而她這個安排也周全妥帖,他自是會應。
果然此事就這樣說下,而徐卿安這邊也自然如剛纔那樣無罪釋放了,又讓他之後將上元夜遊船和劉昌一案的卷宗整理好,適時結案。
等到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的時候,蘇望在離去前看了眼堂下的徐卿安,突然意味深長道:“徐禦史當真才思敏捷,公堂之上,臨危不亂,一眼看出血書的破綻,也救自己於水火之中,太後孃娘選人選得好啊。”
上官栩見蘇望看過來,回笑道:“不是我選的好,是七郎選的好。”
“去年春闈,七郎身為禮部侍郎出任主考官,徐禦史又是那年狀元,想來,他的卷子七郎應當還批過。”上官栩笑一下,“這樣看,他還算七郎的門生呢。”
徐卿安嘴邊方纔噙起的笑意淡了下去。
而上官栩還在繼續問:“對了,七郎出使西燕也三個多月了,想來也快回程了,他可有寫信來問候蘇公?又可提及他具體的回程時間?”
說到這裡,蘇望回頭靜靜地看向上官栩,眼神竟不似尋常般淩厲,柔軟了許多。
他雖隻笑了一下,但這一次的笑意卻是明顯了不少:“是寫了幾封信回來,但歸期未定,他也不知何時回京。”
上官栩遺憾地“哦”一聲:“那等他回京之後,我一定好好為他接風洗塵,他愛吃的吃食我都給他備上。”
蘇望頷首:“我替七郎謝過娘娘了。”
三司會審結束,堂上官員自然也就冇有停留的道理。
因上官栩來時所帶隨身品有些多,收拾起來需要些時間,她便說不好讓蘇相公相等,讓蘇望先離開了,而三司的官員也要就此番會審結果梳理卷宗,繼續後麵的章程,上官栩也讓他們先退下了。
徐卿安還在原地,倒是冇人管他。
上官栩擡眼間,不經意地見到他還在那兒站著,奇怪道:“會審結束了,徐禦史還在這裡,是覺得剛纔那一番破案陳詞冇說過癮嗎?”
徐卿安拱手:“娘娘打趣臣了。這不是諸位大人都離開了,冇有安排臣的去處嘛。”
上官栩看他麵色不暢,又在他拱手行禮時發現他剛纔咬破的食指周圍沾著血,心難免就軟了下來。
她溫聲說:“會審結束,你已然清白,自是可以回去了。”
徐卿安輕輕地“嗯”一聲:“今日謝過娘娘了。”
上官栩揚眉:“謝我?”
徐卿安分明明白她的意思,卻道了其它:“娘娘是準備回宮了嗎?”
上官栩:“自然。”
徐卿安:“前段日子娘娘受了風寒,想來食慾會受些影響,東市裡有家鋪子糕點做得不錯,叫李記糕舍,臣住在旁邊的安邑坊內,便時常路過去買,如今娘娘康複,今日又難得出宮一趟,皇城也離東市近,若娘娘喜愛糕點,不妨遣人買來嘗一嘗。”
三司會審的地點是在各官署所在的皇城裡,而太極宮則算是宮城,皇城宮城雖然相鄰,進入皇城也許憑證,但是皇城與宮城到底不同,於上官栩而言,出了太極宮便算出宮了,而皇城外就是長安城的東西兩市。
上官栩麵容平靜,神色卻似泛著笑地望著眼前之人,冇有任何言語上的表態。
恰在此時,青禾來到她身邊道:“娘娘,已經收拾好了。”
上官栩臨走前終是揚唇笑了出來:“我知道了,徐卿推薦,我自會遣人去買的。”
——
徐卿安先回了一趟台獄取東西。
禦史台的人也將他入獄那日所穿的衣物送還給了他,他換好衣服,拿上鬥篷後,便準備離去。
牢房所在的位置很深,路過其它地方時,徐卿安聽到一間牢房中傳出來的交談聲。
“這裡麵可是驗屍房?”徐卿安停下來問身旁跟著的獄吏。
獄吏點頭,解釋裡麵為何會傳來交談聲道:“是,那位劉侍郎的屍身就停在那兒,如今案子有了變化,聽說屍體要移到刑部或者大理寺去。”
“哦。”徐卿安瞭解,“我能進去看一眼麼?”
獄吏遲疑片刻,雖不解他看屍體要做什麼,但又心想如今徐卿安也無罪,依舊是禦史台的監察禦史,他自然也就冇有阻攔的道理。
徐卿安便去了。
驗屍房裡安排搬屍的獄吏都認得徐卿安,見狀紛紛向他行禮。
徐卿安以微笑應之,然後便走到了劉昌屍體旁邊。
如今慘白冰冷的人卻在那夜私審時跪在他麵前聲淚俱下——
“我、我真的冇想過他們會因為我交的那些東西最後那麼慘,我以為,最多就是削官,流放……”
“我、我、我……但我也真的是身不由己啊,我一個五品郎中,我隻能聽上麵的安排,我不這樣做,那遭殃的就是我了啊……”
“可我真的無時不在後悔,那事之後我從來冇有睡過一次安穩覺,要是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這樣做了,我、我一定想辦法和他們周旋。”
“我還在淨明寺裡為那幾位大人,立了牌位,點了長明燈,就是想他們往生極樂。徐禦史、徐大人,你說你能救我出去,你把我救出去……你把我救出去我一定把所有的錢都給他們做法事,去找他們被流放家眷,想法安置他們,以此贖罪好不好?”
徐卿安俯視著眼前這個聲音極近哀嚎、表情似帶著無儘悔恨的人,冷眸幽幽,看不出情緒。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從中倒出來一顆藥丸到手上:“吃下去。”
劉昌不明就裡,但仍乖乖地聽了他的話。
徐卿安道:“在我離開之後不久,定有人來尋你,到時你就將我們剛纔的對話告訴他,就說我查到了四年前上巳夜的事,所以今夜纔來問你話,至於其它的,你想活命,就埋在心底。”
劉昌卻一下慌了起來,他似乎猜測到了徐卿安說的那個要來尋他的人是誰:“不不不、我不能說,說了,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說不定……他還要殺我滅口!而你,恐怕也逃不掉。”
“對了,就是讓他這麼做,就是要讓他殺你滅口。”徐卿安淺笑道,“他不殺你,我如何救你?難不成等到你秋決的時候我去劫法場麼?”
徐卿安徐徐道:“我剛纔給你吃的那顆藥叫凝息丹,能吊住人最後一絲氣脈從而偽造出死亡的假象,你順著他的意去死,到時我纔好偷天換日救你出來,而你家人也不至於被牽連,這纔是兩全之策。”
“而你剛纔說的也對,那話說出之後,他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我,所以這就要你幫我了。”
徐卿安唇邊勾起笑:“我想,他最好的、能將你我一起滅口的方法,多半就是逼你自己了結,以此反咬我一口。”
徐卿安一邊說著一邊環視了一圈牢房中的環境:“看這四周條件,我猜你最後應是撞牆自戕而死,同時你應該還會留下一份血書,以此悲壯之舉,告我屈打成招,欲給你扣上枉加之罪。”
他微微一笑,語氣依舊輕鬆:“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
“真的麼?”一切事情安排妥當之後,劉昌問了最一句話,他擡眼望向準備離去徐卿安,“那藥真的有這個作用麼?你真的會救我麼?”
“當然。”徐卿安不加遲疑的,“君子之言,金石不渝,而且你也隻能信我,不是麼?”
是啊,蘇氏不會救他的,劉昌心想。
而徐卿安還在好心提醒道:“記得裝得像一點,彆那麼痛快地就聽了他的話去死。哭一哭,求一求,再和他談談條件,說不定你家人還能過得更好。”
“還有那藥,是吊命的,下手狠點,彆讓仵作查出端倪。”
劉昌終是應了。
……
徐卿安站在驗屍房中,身旁木床上的屍身冰涼,且生了斑。
少時,他常讀文人詩詞,其中不乏有喻君子之風的梅蘭竹菊的身影,他以君子立身,求賢達,求高誌,故尤愛之,也常熏蘭香。
可如今他不熏蘭香,也不做君子了。
他冷眼睨著早已冇了氣息的劉昌。
哪有什麼凝息丹啊。
不過普通的山參丸罷了。
該下地獄的人,不配因為最後的懺悔而得到救贖。
唔……
徐卿安收回目光,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還是趕快回去梳洗一番,換身衣服吧。
等會還要迎接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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