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高溫 第1章 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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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陷入一片白熱化的死寂。
天空像塊燒透的鋼板，懸在頭頂，滾燙地壓下來。
宿舍外的空調壓縮機發出瀕死般的沉重轟鳴，竭力對抗著窗外無邊無際的酷熱。
液晶麵板上，那個醒目的“16c”閃爍著。
涼氣拚命從出風口湧出，在門口形成一道若有實質的冰冷幕牆。
徒勞地阻擋著從門縫窗隙頑強滲透進來的、滾燙的氣息。
“你們懂不懂？這已經不是普通熱浪了！”
崔浩的聲音尖銳地刺破了空調的嗡鳴。
他站在宿舍中央，眼睛因為亢奮而灼灼發亮，像兩顆燒紅的炭。
他揮舞著手機，螢幕上是某個末日論壇血紅色的標題。
螢幕亮得刺眼，一條條猩紅的高溫預警推送如通催命符。
觸目驚心。
網絡上，恐慌像澆了滾油的野草瘋狂蔓延——
“千年極熱”
“文明終點”
“地表融化”……
末日預言家們躲在虛擬id後麵，用最驚悚的詞句收割著流量與恐懼，每一個聳人聽聞的帖子下，都湧動著無數躁動不安的靈魂。
“專家……不，是內部訊息！絕對可靠！知道嗎？大氣環流徹底崩潰了！
“接下來不隻是熱！是地表溫度會持續攀升，突破閾值！
“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融化！一切都會融化！人類文明？哈，能撐過這個月就是奇蹟！”
他的唾沫星子在空調冷氣中短暫凝成白霧，又瞬間被室內乾燥的空氣吞噬。
他的話語如通冰錐，鑿擊著這方寸之地虛假的寧靜。
季忻哲窩在椅子裡，後背深深陷進去。
厚重的頭戴式降噪耳機像一副盔甲。
嚴密地罩住了他的雙耳，隔絕著大部分物理世界的噪音。
他雙眼死死盯住麵前的電腦螢幕。
手指在鍵盤和鼠標上飛快地跳躍、點擊，發出密集而清脆的聲響。
螢幕裡。
他操控的戰士正與猙獰的副本boss進行最後的搏殺，血條在驚心動魄地閃爍。
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碎髮，黏在皮膚上，額角青筋因為高度專注而微微跳動。
崔浩那些末日嚎叫，透過耳機厚厚的隔音層，隻剩下嗡嗡的背景噪音，像是遠處煩人的蜂群。
然而，就在boss發出致命一擊前的刹那，崔浩陡然拔高的、充記末日審判意味的尖叫——
“滅絕！是徹底滅絕！”
——像一根淬毒的冰針，精準地刺穿了降噪耳機的最後防線，狠狠紮進季忻哲的鼓膜。
季忻哲的手指猛地一僵。
螢幕上，他操控的英勇戰士動作凝滯，隨即被boss狂暴的巨爪狠狠拍中。
代表生命的血條瞬間清空，一聲淒厲的哀嚎響徹遊戲世界。
緊接著，螢幕上炸開一片冰冷的、充記嘲諷意味的灰色——
碩大的“失敗”字樣緩緩浮現。
一股無名火猛地衝上季忻哲的頂門，燒儘了所有的剋製。
他猛地吸了一口涼氣，像是要把肺裡積壓的煩躁全部抽空。
隨即粗暴地一把扯下頭上的耳機，狠狠摔在桌麵上。
那“砰”的一聲悶響，是積壓情緒決堤的信號。
世界瞬間變了模樣。
崔浩那尖銳、亢奮、喋喋不休的聲音，失去了耳機的過濾。
如通開了閘的洪水，帶著令人窒息的能量，混合著空調冷氣也壓不住的、從四麵八方滲透進來的燥熱，猛地灌記了季忻哲的耳道，衝撞著他的神經。
“你他媽有完冇完？”
季忻哲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渣。
冷硬地砸在宿舍的牆壁上，瞬間壓過了空調的嗡鳴和崔浩的聒噪。
他猛地扭過頭，眼神銳利如刀，直直刺向站在屋子中央、兀自揮舞著手機的崔浩，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閒得蛋疼？外麵四十多度，你那麼能，現在就去操場上跑兩圈！彆在這鬼哭狼嚎！”
空氣瞬間凝固。
崔浩揮舞的手臂僵在半空，像一截被突然凍住的枯枝。
他臉上那狂熱先知般的光芒“唰”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當眾揭穿的狼狽和猝不及防的羞惱。
血色迅速湧上他的脖頸、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張著嘴，似乎想反駁什麼，喉嚨裡卻隻發出短促而渾濁的“呃……我……”音節。
眼神閃爍著，憤怒、尷尬、還有一絲被戳破虛張聲勢後的慌亂交織在一起。
像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掉了那股指點江山的勁頭。
季忻哲不再看他，抓起桌上冰冷的可樂罐，仰頭猛灌了一大口。
碳酸的刺激和低溫勉強壓下喉嚨口的灼燒感。
他重新拿起耳機，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發泄的粗暴，狠狠扣回頭上，彷彿要將自已和這個令人窒息的環境徹底隔絕。
就在他手指即將按下播放鍵的刹那，餘光下意識地掃過窗玻璃。
窗外，a城在毒辣的日光下無聲地炙烤。
宿舍樓下的水泥地麵升騰起肉眼可見的滾滾熱浪，空氣被高溫扭曲、摺疊，呈現出水波盪漾般的詭異景象。
遠處的建築物輪廓在熱浪中模糊、抖動，像海市蜃樓，又像正在融化的蠟像。
那片白熾的光，純粹、霸道、毫無憐憫，將整個世界投入一片刺目而搖晃的虛無。
它沉默地舔舐著萬物，帶著一種近乎永恒的無情。
耳機裡的遊戲背景音樂轟然響起，鼓點敲打著季忻哲的耳膜。
他的手指懸在鼠標上空，螢幕上是等待他重新開始的灰色世界。
窗內是崔浩粗重的、帶著不甘的喘息，空調還在徒勞地製造著16度的低溫假象。
而窗外，那扭曲的、白熱的光，正無聲無息地，塗抹著未來某種巨大而未知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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